大批的精壮天没亮便赶了地里翻地,有牛拉的铁犁,也有骡马拉的铁犁,边角上小块的地里还有人拉的铁犁,一条条翻滚着浪花一般,看着心里都舒坦。
“耕牛少着些,”方崇珂前后跟着大声呼号着,打身边过,略微停停身子,抹把汗珠子大声抱怨道:“两年三熟,抢得便是个节气,收了冬麦须当尽早犁地,若是牲口不够,还谈啥两年三熟?单是犁地便犁上一月,啥节气全误了。”
“方兄息怒,村里头次这般经营,任谁心里都没个准谱,有个算计不到的也不好埋怨。”赶紧给方崇珂施礼,眼下任谁也都敬着方崇珂,庄户人家看重的便是地里的收成,任你啥人,只若是能让庄户人家地里多了收成,都能给你家里立了长生牌供奉着。
我嘛,不看这两年三熟,单看方崇珂这上窜下跳的忙活劲儿,便不得不敬着,都是给家里忙活的不是?
“去年大旱时家里收的耕牛,倒有半数送了王庄,小王村那边还有千多的流民安顿下来,哪处不用着牲口?方兄又不是不知,就别再难为小弟了。”连连的作揖,就好似他是东家我是下人似的,唉,当个地主也不易啊,谁能给带了好处来就得给谁当了大爷供着!
看来还是公务员好啊,我管是谁养活的我,纳税人咋样,吃你的喝你的,该给你不办事儿你没啥脾气,想给你脸色看就给你脸色看,一分钟都不耽搁!
“赶紧归置,王庄这样子也就是勉强应付着,没见那边还有人拉犁耕地?来年若是王村全改了两年三熟,短缺着多少牲口早跟夫人、管家计议过,莫要耽搁了才好!”方崇珂叮嘱声,头不回的跑远。
啥人呢,单知道伸手要牲口,就跟我是牲口他娘似的,我找谁要去?虽说前边跟四叔计议好,四叔一早便奔了黄县城骡马市,可这也就是十几头的模样,派不上大用场,没见谁家农忙季节家里骡马拉了集市上叫卖的,打得是个千金卖马骨的主意,秋天上能来多少牲口还在两可说着,反正十几匹骡马多费不了多少银钱。
这边方崇珂还可着劲儿的催着,急啥,我不急么,有多少牲口改多少田地便是了么!知道你打着兰儿姐的主意,这王庄几千亩的田地改过来,还不够你提亲的本钱?真是的。
一干人都忙活着,就我跟柱子几个是闲人,扔了田地里整个一个异类,连张显德那么个有眼色的都只是远远招呼声,便可着劲儿的忙活着,不好说啥,领了柱子几个满地瞎溜达。
啊,这啥?怪模怪样的器具,上边个大匣子,下边伸出三条腿插了犁过翻好的地里,小毛驴拉了走的欢畅。
“耧车,三脚耧车。”手扶了耧车的庄户边大声吆喝着毛驴,边抽空冲我大声喊道,就跟我是边上跟着的毛驴一般。
“啥,耧车,三脚耧车,派啥用场?”先前便没见过这家什。
“下种,比着人下种快不少呢!机械厂里打造的,比着以往耧车更加轻快些顶用些!”庄户人一边吆喝着毛驴儿,还一边不忘了夸赞机械厂,看来,眼下机械厂里的定型产品还不少呢,差不离村里能用得上的农具便全给垄断了吧。
“哦,播种机?原先没有,机械厂里新打造的?”赶紧问道,莫不成眼下机械厂里已经具备了自主创新、自主研发的能力?该发奖金了?
“老辈子便有,”庄户人不留情面,道:“有用耧车的,有人下种的,原先一年一熟,下种的工夫宽裕,眼下不成,急着赶节气,单靠人下种不赶趟儿,全改了耧车下种,方先生指点的。”
吆喝一气驴,又接着说道:“毛驴儿劲儿小,拉的是三脚耧车,那边耕牛力气大,拉的是四脚耧车、五脚耧车,省人力!”
拉了柱子远远跑开,没人愿意呆了边上,说个话跟吆喝驴似的,叫人浑身的不舒坦还不好说啥。
凑了张显德跟前说话,张显德好,赶的牛拉耧车下种,老黄牛脾气好些,没毛驴儿那个驴脾气,张显德吆喝牛也吆喝的顺耳些,捎带着说话也中听些,要说呢,若是做牲口还是做牛好些,千万莫要做倔脾气的毛驴。
“唉,我说,若是五脚耧车好些,干啥不全改了五脚耧车?又是三脚耧车又是四角楼车的,不嫌着麻缠?”这机械厂也是,搞这么些型号,哪里比得上型号少些好打造?
张显德光顾着看牛看耧车了,看都没看我一眼,下巴上滴答着汗珠子都没顾上擦:“平少爷,种子大小不同,该当用啥耧车就得用啥耧车,单用了一种,多费粮种不说,出苗密了反倒是少了收成,划不来!”
哦,这样啊,柱子你这般看我干啥,整个跟看傻子似的,要不,我看上去真的像傻子?赶上去踹一脚,啥,干啥踹你?你这样看人就该踹!再踹一脚,便是我当真傻笨也不许这般看我,懂不?
“都种些啥?”没话找话道。
“几种豆菽,几种谷、粟、黍啥的,有早种早熟的,有晚种晚熟的,还有种黑豆菽晚种早熟,方先生说过,各种都该当种些,防备着来年天寒或是天热,早种晚种的都该留下种子不是?”张显德兴奋道:“方先生肚里当真有大学问,田地里的大行家,这天寒天热的都算计过,别管来年天气如何总归是有的下种的。”
都啥啊,有点嫉妒了,我家的客户,张口闭口的方先生长、方先生短的,知道是该当的,就是心下有些嫉妒!
寻思半天,问道:“既然是黑豆菽晚种早熟,为啥不全种了黑豆菽?”
张显德笑道:“好平少爷,黑豆菽晚种早熟好是好,只是地里呆的时候短些,养地便不如寻常豆菽养得好,吃起来也比不得寻常豆菽入口,若是没误了旁的作物节气,自然还是种些旁的合适些。话说回来,便是全种了豆菽,也没见了哪家一年到头里单吃豆菽的,这家伙油气大,喂牲口添膘,磨了豆腐、压出豆油都是好东西,若是整日里单吃煮豆菽任谁都消受不得,随了萝卜一起吃还能多少强些。方先生吩咐过,看天时,除开留种不算,当种啥便种啥……”
又是方先生,彻底被打败了!没啥法子,这田地里呆着的满地里就数我最傻,别说旁人,自个都觉得自个彪呼呼的,这还地主呢,从哪都没看出来个地主的素质。
胡乱支应一声,领了柱子便朝水库走,不跟你们这帮农民瞎搅和了,咱水库里划船当渔民去成不?这水库总不干你方先生啥事儿吧,要说也得说王家少爷的本事吧,嘿嘿!
远远的看着咱方先生上窜下跳指挥得起劲,嘿嘿,咱不跟你理论,绕了走成不?远远的躲开方崇珂顺了沟渠走,冷不丁看着几个庄户人操着家什破环沟渠,这都干啥,还有没有王法了?
冲柱子努努嘴:“看看,瞧着没,刚筑好的水渠便有人使坏!”
柱子暴喝一声:“你几个,干啥!”
几个庄户人正忙活的欢畅,冷不丁被炸雷一般的暴喝惊一跳,愣愣的发会呆,有个机灵点的当先泛过神来,紧赶着又挖几锹土,上前禀报道:“回少爷,李先生修的好沟渠!水库里放水浇地,一条沟渠浇得好大的一片田地,下了种子,不等老天下雨,自家便放水浇了,再不用靠天吃饭了!”
顺了庄户人眼神看过去,水渠血管一般把一片片田地连了一起,几个庄户人三锹两锹便给水渠边搯个口子,铲出的泥土顺手边上一堵,水便汩汩的欢快流淌着变个方向,老大的一片田地慢慢地变了颜色,水浇地,王庄这边全改了水浇地,怪不得庄户人兴奋,少出多少力?
看看这边,几个庄户人正赶了水头过来提前归置着,随手拿过来庄户人家手里铁锹,嗯,机械厂里新打造的,一色的软钢打造,轻薄、锋利,提起来手里掂掂分量,这该是王家少爷的功劳吧!
抬起头满怀期待的盯了庄户人问道:“除开方先生、李先生,便再没了旁人的功劳?”
“哪能哪,”庄户人信誓旦旦道:“还有筑水库的两位李老先生嘛!用水不忘筑坝人嘛!”
合着整个全没我啥事儿?难不成放了李戬、方崇珂身上便是天大的恩德,放了我身上便是该当的不成?伤自尊咧,低头暗地里宽慰自个几句,大人不计小人过么,不跟你一般见识!
就是,那啥,好像有点儿,太伤自尊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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