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门城墙内外的散兵壕里填满尸体,横在道路上的沙包和圆木还在燃烧,旁边躺倒着不少死者。日军的坦克车轰隆隆地从尸体上轧过去,冲过了五龙桥,冲过了午朝门!
陆老汉平没有逃过一劫,很快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十五日上午,日本人进入了一家当铺了,先是要洋钱、手表、金戒指。难民被赶到一个地方,日本人放了三只搪瓷脸盆,叫大家把这些值钱的东西都往脸盆里丢,连妇女的耳环子和老太太的簪子也都搜罗去了,陆老汉被拉去帮他们搬抢到的东西。
当苦力的这几天,陆老汉看到自己的战友成为案上鱼肉,失去抵抗力的守军成了侵略者的俘虏。十多米高的中山门城墙上,排列着一队放下了武器的国民党官兵,他们用惊惶的目光看着战胜者凶狠而骄横的神态。寒风嗖嗖,他们颤抖着。
日本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冲过来了,吼叫着,朝着俘虏的胸部、腰部猛刺,鲜血飞溅,弥漫了阴霾的天空,随着一声声呐喊和惨叫,俘虏们一个又一个地被捅下了高高的城墙。
从金色的天堂之门进入了黑色的地狱之门。他见到了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一群又一群怪物。是人?是神?是兽?是魔?是妖?是鬼?还是更为可怕的怪物?他听到了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狞笑、悲号、惨叫、乞求和祈祷。
十六号上午,一个日本兵杀完几个无辜居民,剩下一个哗哗哭个不停的婴儿,那个日本兵叫陆老汉将婴儿亲手杀死,陆老汉宁死不从,日本兵怒了,将他和其他人关到上方看守所里,看守所里早已积满了一大群人。男女老少都在其列。
到了下午四点多,来了二百多个日本兵,都扛着枪,叫他们都跪下来,四个一排。然后又把他们押到煤炭港的货房里。机枪在大门两边堵着,还有上了刺刀的日本兵一边一个管着他们,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陆老汉又被关了三天。
第四天早上,来了个翻译说:“现在出去做工,十个人一批!”陆老汉很庆幸自己又可以去做苦工,有望幸免一难。
陆老汉是第三批,算是排在比较前面,出去时就站在江边。都站好了,陆老汉立刻意识到他刚才的想法是多么异想天开。有过一次经验,他知道快要开枪了,日本兵刚举枪要打,他一个猛子拱到长江里去了。这时,枪“嘣嘣”的响,混乱的人群里陆老汉只管拼命往对岸拱。他显然早作准备了,还在货房里就把褂子的纽扣都解开,裤带也解掉了,裤腰一卷掉不下来。江汊子有四丈多宽。陆老汉水性好,钻到水里先将衣服裤子都脱光,身上精光滑脱拱得快。冷?那时一心想逃命,哪里还管冷不冷!一会儿他就钻到对岸了,正好有节货车厢翻倒在江边,我就躲在火车肚子下,看着对岸十个一批十个一批地用枪打死。
沿江马路挤满了被日本兵拉过来的人、旗帜、火炮、车辆和大大小小的坦克,哭喊声、叫骂声连成一片!日军的侦察机不时像旋风般地飞过来,在江边扔下几颗刺人眼目的照明弹,吓得人抱着头到处乱跑乱叫!
死人多了,河汊口的那只小汽艇就来回开动几下,把尸体冲走。日本兵那天中饭是轮流吃的,不停地杀。一直打到下午四五点钟还没有杀完。冬天五点多钟天就黑了,后来他们扛来了几挺机关枪扫,把好几百个人一起赶出来在江边扫死了!
天黑了,陆老汉从车厢底下钻出来,手脚都冻麻了,又冷又饿。我躲到扬州班轮船码头边的桥洞下,桥下都是难民的尸体。陆老汉在死尸堆中找了一条破毯子把身子一包,就在桥洞里静静的躺下了。
天亮了,日本兵往桥下扔手榴弹,陆老汉躲在死角里,炸不到。后来来了几个哨兵。天气非常的冷,不自觉的动了一下,被哨兵发现,给了他一枪。在这小空间里陆老汉屈着身子睡的,右手夹在两条大腿中间取暖。那日本兵枪法好,一枪伤了他两个地方。子弹从一条大腿中间穿过,这条大腿和右手第三个手指都伤了,粘乎乎的全是血。他不敢动,更不敢哼。夜里陆老汉在死人身上的棉衣里扯出棉花把大腿包起来。
第三天太平一些了,日本兵抓了人来挖坑埋死人。我听一个人在讲:“他妈的,难民打死这么多,还叫我们来挖坑。”
一个人来拖我时我动了,他说:“你还没有死?”我说:“我没有死,救救我……,别让日本兵发现我还活着”这个人四十多岁,他一看我的腿,知道我伤得不清,就趁着日本兵不注意,把我扶到附近一个破屋子里。他走时对陆老汉说道:“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了。说完他走了,陆老汉曲卷在破门板后面,好几次冥冥之中听到外面有日本兵跑过,也好几次对生存失去信心。等到天黑,他拄着拐杖一拐一拐的往城里走,想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半夜里街道那头转来了日本士兵的叫喊声,声音越来越近,陆老汉躲进一个破屋子里,他已经流血过多,再也走不动了,瘫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在这对生存失落到极点的时刻,小兰发现了他,将他带到地窖里,为他包扎好伤口,将为数不多的食物分给他吃,从此,两人相依为命。活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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