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过了近两个月,天气渐渐转凉,进入了秋季。
这日,杨真带领一小队士兵巡视到都江堰附近,只听的一匹快马的马蹄声,随后一个骑士进入了杨真等人的眼帘。杨真见到那骑士,笑了笑,便问道:“牛三,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看守营寨吗?”牛三已经被杨真提拔为千夫长,常常带领士兵巡逻或守卫营寨。
牛三当即下马,也来不及施礼,便道:“你快回去吧,军营中来了一个人,非要见你,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杨真见到牛三如此紧张,便问道:“是什么人?”
牛三道:“不认识,问他他也不说,只吵吵着要见你。”
杨真道:“牛三,你替我巡视完这一段,我回去看看,何平,我们走!”
杨真和何平骑上马,便急奔回营。等到到了军营,杨真大踏步走进来大帐,一进大帐,一个人的背影便映入了眼帘,杨真感到有点似曾相识,便问道:“你要见我?”
那人一听到杨真的声音,当即便转过身子来,双眼紧紧地盯着杨真,眼中是如此温柔,如此激动。杨真见到那人,先是一惊,随后喜道:“怎么会是你?”
那人道:“怎么不能是我?杨真,你还好吗?”
何平此时进了大帐,见到一个陌生的男子立在军营中,着一身蓝袍,身材和他一样瘦小,但是比他的皮肤要白皙许多,要细腻许多,长相显得很是秀气。那人看了何平一眼,杨真这才意识到何平进来了,当即对何平道:“何平,你先出去,不许让任何人进来!”
何平得了命令,走出营帐。杨真走上前去,拱手道:“关将军,真没想到,你会来到这里!”
那人正是关凤,自她在汉中与杨真相斗三次后,对他便产生了情愫,此次是专门找他来了。一年多来,杨真和关凤互相通信,虽然只见过那一次,但是书信中,两个人早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了。他会每日想起她,想起她信中对自己嘘寒问暖的,自他母亲过世之后,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关心他了。
关凤自然也有点激动,看见杨真的皮肤比第一次见他时黑了,眼睛突然就细润了,泣声道:“杨真,你黑了,也瘦了。”
看见关凤眼睛落泪,杨真不知道该怎么做,往日书信上的熟悉,可真站在他面前了,却觉得特别的尴尬。看到关凤楚楚可怜的样子,杨真的心里,也很难受,走到关凤身边,伸手将关凤脸上的泪水给擦掉了。关凤此时转哭为笑,伸手在杨真脸上擦了擦,一边擦,一边道:“你看你,脸上都是灰尘。”
杨真傻傻地笑了,问道:“关将军,你不是在汉中驻守吗?怎么会到这里来?”
关凤道:“还叫我关将军?”
“不叫你关将军,叫你什么?”杨真楞了一下道。
关凤道:“你可以叫我凤儿。”
杨真鼓足勇气,终于将“凤儿”两个字喊出了口,关凤答应了一声,显得很是欢喜。只见她对杨真道:“子渊,我来了那么久,你难道就让我在这里站一辈子吗?”杨真忙把关凤扶上座位,自己跟她对面坐着,傻傻地看着关凤,觉得她和以前大有不同,多了一份妩媚。关凤见杨真傻傻地看着她,脸上一红,将头低了下去,问道:“子渊,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杨真觉得有点冒失,便将目光移开,左右张望,但又时不时瞥一下关凤。耳边响起了关凤的声音,只听她道:“汉中部队换防,丞相调集三万大军互换,我在汉中待了一年多,很是想念母亲和哥哥,便要求回来了。”
杨真听到这里,心中念道:“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丞相诸葛亮一边命令国中军队全部屯田,一边调集精锐部队驻防边疆,将大多数部队全部集聚在成都平原上,利用有限的土地资源进行屯田,一年丰收的粮食,可做国家三年的开支,这样下去,不出三年,必可南征。”
紧接着听关凤继续道:“我听哥哥说,你现在是典农都尉,在都江堰驻守,便跑来见你了。”
杨真曾经听魏延说过,自己也亲眼见过,关凤虽为女儿身,可是经常着一身男装,性格刚烈,颇有他父亲关羽的风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见到她,已然没了第一次时的刚烈,而是多了一份柔情。或许,女子本就该这样。
杨真和关凤促膝长谈,渐渐地两人都感到对方的相思之情,但是杨真却不敢直言,因为他的出身低微,身份也很低微,按照现在的婚事制度,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世俗的门阀挡住了杨真对关凤的感情,可他看见眼前的自己所喜爱的人,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杨真长叹了一口气,关凤见了,便问道:“子渊,你怎么了?”
杨真道:“没,没什么!凤儿,如今也不早了,现在骑马赶回成都,天还黑不了,再晚了的话,天黑了,路不好走。”
关凤一跃而起,道:“杨真,你是在赶我走吗?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你,你竟然叫我走?”
杨真答道:“凤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关凤厉声道:“杨真,还记得我们曾击掌盟誓吗?”
杨真道:“我当然记得,等我练习好了骑术,再来和你马上对战,我怎么会忘记呢?”
关凤一改温柔姿态,大叫道:“那好!一年多的时间了,再怎么笨的人,也该练习好了,走,我们现在就出去,比试比试!”
杨真看着关凤,突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关凤,这才是他所喜欢的关凤,刚才的温柔,在他看来,很陌生,仿佛是另外一个人。杨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关凤问道:“你笑什么?”
杨真道:“没什么,我只是替你高兴,这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关凤楞了一下,她原本以为女人温柔一点,男人才会喜欢,所以从母亲那里学来了温柔。此时杨真口中说的话,让她大有所悟,或许他是因为她的不真实才这样说的。关凤看了看杨真,见他冷峻的脸庞挂着一丝还未散去的笑意,她不明白,杨真为什么会这样对她。难道,她喜欢他有错吗?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关凤问道:“杨真,你是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吗?是因为我刚才的温柔才赶我走的吗?”
杨真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弄的关凤很是糊涂。
关凤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喜欢你有错吗?”关凤性格比较刚烈,说话也直来直去,她从小就在军中长大,父亲、兄长都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受到他们的感染,她从小便喜欢舞枪弄棒的,丝毫没有一点女孩子样。
杨真答道:“凤儿,你知道吗?我出身低微,官职低下,你是关羽将军之女,是将门之后,门风显赫。我一个这么低下的人,怎么配的上你。”
关凤听了,呵呵道:“原来是为了这点小事,杨真,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可以让陛下封你做个将军,到那时就门当户对了。”
杨真笑道:“凤儿,我想凭我自己的实力来升,不想依靠裙带关系,要是传了出去,我是因为要娶你才当上将军的,岂不让人笑话?”
关凤道:“你知道一级一级的往上升有多难吗?如今国中的显赫官爵多在荆州派和东州派手里掌握着,两派争权夺利,早已经满朝尽知,陛下都拿他们没有办法,你想一级一级的升上去,知道那有多难吗?”
杨真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事情,三派争权的事情,在先帝在世时就已经有了,只不过当时先帝处理得当,才不至于让三派发生冲突而已。杨真是土生土长的巴蜀人,要论起派系来,当归属在益州一派。而现如今,益州一派随着左将军黄权在夷陵之战时的被迫降魏,朝中大员多为荆州派和东州派,益州派的势力一落千丈,又加上荆州派和东州派联合打压益州派,致使益州一派渐渐退出朝中争权。两派唯恐益州派恢复势力,参与朝政,但凡益州人士的军政官员,官职一般都游散在两派之下。
先帝驾崩时,生怕两派出现冲突,便早在遗命中,将幼主同时托孤于诸葛亮和李严。荆州派和东州派的两权分立,是现在国家的现状,丞相主政,尚书主兵。然而,事情并非向着先帝所希望的方法发展,诸葛亮让李严镇守永安,首先给东州派一个下马威,让以李严为首的东州派虽有托孤之名,却不得回都参与朝政,致使托孤大臣和主兵尚书被完全架空。东州派的势力由此开始,逊于以诸葛亮为首的荆州派。
良久良久。关凤见杨真不答,便道:“你倒是说个话啊?”
杨真看了看关凤,道:“你要我说什么?”
关凤道:“你真的想一级一级的往上升?”
杨真点了点头,关凤道:“那好吧,我也不强求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是多么愚蠢的想法,你千万别后悔。”
杨真道:“我绝对不后悔。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如果什么都靠女人,那还有什么活头,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关凤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你知道我这个将军头衔是怎么来的吗?我二哥、三哥、张苞、张绍他们的官职也都是靠父荫才得来的,但是,我们从来不以这为耻,因为我们被任命之后,从来没有违反任何法律和军规,因我们知道,我们背上所背负的责任。我只希望你好好的想想,以你的才华,做一个领军的将军错错有余,你为什么就不愿意早点升上去呢?”
杨真道:“凤儿,你别说了,我的出身和你们的不一样。你们虽然不属于朝中任何一派,可都是名将之后,忠君爱国之心,全国皆知。而我不同,我只是一个出身行伍的小卒,能做到这个典农都尉,我已经很高兴了。我也有一颗为国尽忠的心,只要国家需要我,我可以赴汤蹈火,只是这与官职无关,人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我不想靠任何人。”
关凤突然哈哈大笑道:“子渊,你知道你这个典农都尉是怎么来的吗?”
杨真一听这话,便慌忙问道:“是怎么来的?”
关凤道:“一般近卫,只要进了近卫军,绝对不可能再被外放,除非有特殊情况。赵云将军和陈到将军便是如此,他们都是白耳兵的出色统领,是个例外。我想,这点,你比我更清楚吧?”
杨真点了点头,关凤接着道:“你还记得我让你给我二哥带的那封信吗?”
“当然记得,难道,我的外放,与那封信有关?”杨真狐疑道。
关凤道:“没错,我在信中求哥哥帮你这个忙,因为你说过,只有在军营,你才是最真实最快乐的。你也知道,丞相一直不希望益州派的人能够恢复起势力来,而你,刚好属于益州一派。所以,哥哥整整求了丞相三个月,丞相这才答应。
杨真听了,脑海中突然一片茫然,还都以为是先帝早安排好的一切,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波折。他看了看关凤,见关凤正在望着他,眼中充满了温情。关凤接着道:“子渊,无论是怎么样,我都希望帮助你,所以,你不要怪我这样做。如果你是怕出身和官职太低不敢娶我的话,我会主动请求陛下来封你为将军,这样,你就可以和我在一起了。答应我,好不好?”
杨真茫然了,彻底茫然了。良久,大帐内没有声音。关凤含情脉脉地望着杨真,希望他能答应她的请求。杨真呆在了那里,脑海中一片混乱。
突然,杨真大叫一声,跑出了营帐,快步向营寨外跑去。关凤见到他这样,不知道是怎么了,但是她很是担心他,便紧紧地追了出去。在营帐外的何平,先是听到杨真的一声叫喊,又看到他和关凤一前一后地向营寨外跑了出去,他的心里也略有不安,当下也追了出去。
杨真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想自己的生活完全是被别人安排好的,先帝如此,不想到自己所当的官职也是别人给求来的,他的心中混乱之极。他发疯似的不断地大叫着,拼命地向前跑着,后面传来了关凤和何平叫他的声音,他完全听不见,只顾着自己没命似地的跑着,越跑越快,渐渐地将关凤和何平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他跑进来一片树林,在树林中穿梭在一棵棵树木之间。也许是累了,他停了下来,整个身体瘫软在地上,仰天一声长啸,树林中的鸟群完全被惊飞了。他跪了起来,抬头望着天空,连连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我不喜欢被人安排着,像一具玩偶,我是个人,不是玩偶!”
“你当然不是玩偶,但是你也不是人。”一个声音从树林中传了出来。
杨真正在混乱中,听到这话,便问道:“那我是什么?”
“你是一具尸体,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那个声音再次传了出来。
杨真问道:“我为什么会是尸体?”
“哈哈哈!”笑声渐渐逼近杨真的耳朵,听起来是那么的阴森,那么的恐怖,“因为你一会就要死了。死,才是你真正的宿命!”
就在这时,从四面八方走出许多蒙着脸的黑衣人,每个黑衣人手中都提着一柄钢刀,只有一个黑衣人手中握着一把折扇。只见握着折扇的那个黑衣人,大叫一声:“杀!”黑衣人们便蜂拥而上,一起举刀奔着杨真而去。
杨真此时脑海中还是一片混乱,黑衣人正在一步一步地逼近,而他却在那里自言自语道:“只有死,才是我的宿命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