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凌一下子坐到了泥水里,反正全身上下也没个干地方了。“老顺书记,得准备堵缺口了,等雨停了以后,上游的水来的差不多的时候,咱们得把西面大坝堵起来。”
“堵起来?我明白了,”张有顺拼命地点点头,“是得堵起来,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雨,也可能是最后一场了,得存点水啊。”想起夏秋的大旱,张有顺从心里害怕。
要说也怪了,1998年,全国各地都在发水灾,可是文江市却在家里发旱灾,尤其是以白沙最重,从进入夏季以后,仿佛雨水全都集中到长江流域去了,这儿竟然是滴水未下。
“老顺书记,老顺书记在哪儿?”一个青年人穿着雨衣跑了过来,张有顺一看,不认识啊。
“我是于书记的司机,于书记在村里等你,让你快点回去。”这样的天气出来叫人,这个司机的心情不太爽。
张有顺看了看张凌,见他点了点头,“好吧,咱们这就走。”
于新亭坐在张有顺的家里,喝着茶,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水库大坝已经炸了,这个时候追究老顺的责任已经没有意义了,得想办法让老顺出面把张凌的罪过砸实了,只不过张凌帮着西北庄村由乱到治,又出钱帮他们修好了水库,这个老顺估计难以下手啊。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到底谁下的命令炸的大坝?如果是张有顺下的命令,那么威逼利诱一下,软硬兼施,估计还有希望,只要能把这个下命令的事情栽到张凌头上,那可就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他了。
连着抽了两支烟,张有顺还没有回来,于新亭心里烦躁起来,有心到大坝上看看,可是看看外面的风雨,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时院门一响,张有顺和司机两个人从外面进来了,进屋以后,张有顺脱掉了身上披的雨衣,“于书记,你先喝点儿水,我去换件衣服。”
于新亭有心想发难,把他责问一番,可是看了看老头子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就刚才说话的功夫,地上已经一大滩水了,急忙挥了挥手,“快去换换,别感冒了。”
时间不长,脱掉湿衣服换了一身干爽衣服的张有顺回到了堂屋,“于书记,真对不起,这样的天气让你亲自过来。”
“领导干部嘛,你们这儿出了这样大的事,我能不来吗?”于新亭没好气地瞪了张有顺一眼,扔过一支烟来,“先点上,暖和一下再说。”
张有顺手一哆嗦,那烟一下子掉在了他刚才淌下的那一滩水上面了,眼见是吸不成了。陪笑了一下,从身边摸出了纸和烟叶,“于书记,我还是抽这个吧,这个劲大,抽着过瘾。”
真是狗肉上不了席。于新亭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口气却越发温和起来,“老顺啊,我听人说你们把水库西面的大坝给炸了?”
“嗯,炸了,唉,真可惜了。”张有顺已经卷好了烟,打火点上,重重喷出一股子浓烟。
旱烟劲大味冲,这一口烟喷出来,正赶上于书记把脸凑上来说庆,顿时觉着呼吸困难,眼睛发痛,紧着打了三四个喷嚏,鼻涕眼泪一块儿下来了,“张有顺,你想干什么?”
“于书记,对不起了,你看我这也不是故意的,这烟太冲了。”张有顺手忙脚乱地随手抓起一块毛巾给于新亭擦了起来。
好不容易才算是止住了眼泪,于新亭用毛巾擦着脸,“我说张有顺啊,你这个烟劲太大了,嗯?这是什么毛巾?”
张有顺一看,自己刚才一着急,顺手把抹布当毛巾给于书记用上了,急忙一把扯过来扔在一边,把旁边的干净毛巾拿了过来,“于书记,那是我用过的,对不住了,刚才太着急了,你用这个。”
于新亭抽了抽鼻子,“老顺啊,你那毛巾脏了,该洗洗了,看这味儿!对了,你给我坐好了,有个事我问你,这水库大坝是谁让你炸的?”
这话问的很科学,上来就给你指出了道,是有人让倾斜角炸的吧?把那人交出来吧?
张有顺愣了一下,“没有人啊,是我们村委会研究了一下,觉着顶不住了,这才请派出所郑指导员来帮忙炸开了。”
“真的是你们村委会自己决定的?张有顺,你的胆子太大了!”软的不行,咱来硬的。
张有顺根本不吃这一套,干了这么多年的支部书记了,他也算是经过风雨了,“于书记,这实是在没办法啊,要是不炸坝泄洪,将来这大坝一旦溃坝,这一水库的水要是冲下去,那更不得了啊。”
“张有顺,你不要嘻皮笑脸的,我很严肃地跟你谈话。如果是有人指使的,镇党委希望你能主动把那个人说出来,要不然的话……”
“要不然怎么样?”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房门一开,满身雨水的张凌出现在于新亭面前。
张凌!?
“你怎么会在这里?”于新亭惊讶地站起来,“你不是在文江吗?”
“于书记,那是一个多小时以前的事了。行了,你也不用问老顺书记了,炸坝是我下的命令,跟其他人没有关系。”张凌带着满身的雨水、汗水坐在了当中的椅子上,“你看着办吧。”
于新亭心里一阵狂喜,小子,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张镇长,你糊涂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呢?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炸坝,下游的四万多亩粮田全部被毁,仅一年的产值就是几千万元啊!老百姓一年的辛苦就这么毁在你的错误决定之下了,你要为此承担责任!”
张凌伸手从桌上于新亭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来,顺手拿他的火机点上,用力地吸了一口,这才看了看于新亭,“于书记,该我承担的责任我不会往外推的,这件事是我下的命令,不要为难其他人。”
于新这站了起来,“张凌啊张凌,我原来是真想把你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农村干部,没想到一点点成绩就让你如此膨胀,竟然敢如此草率地下这种命令。好吧,作为镇党委书记,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被停职了,这段时间在家里好好反省自己的思想和工作,什么时候上班,等党委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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