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妈妈回来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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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三翁妈家餐桌上的菜,都是大碗大碗的,,扎扎实实。上次我和二表嫂她们上山挖的冬笋还没吃完,因此桌上就有一大碗冬笋炒腊肉,还有一大碗炒白菜,一大碗红烧萝卜,只有那装辣椒豆豉的碗要小一点。快吃饭的时候,陶二哥回来了,他是村长,他很忙,能赶上回家吃饭就很不错了。这样,陶三翁妈家的餐桌上就坐了七个人,很热闹的,边吃边聊。

    村长陶二哥对我妈妈说,你这次回来,比原定时间还提前了几天。

    那真要谢谢政府了!我妈妈说,可是政府为什么要提前放我出来呢?

    因为北京寄来了一个包裹,村长陶二哥说,包裹里有金子,还有一些别的贵重物品。

    我妈妈想知道包裹里面还有些什么物品,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只拿眼睛看着村长陶二哥,希望他继续说下去。陶二哥咽下去一口饭,又挟了一筷子菜送进口里,一边咀嚼一边说,包裹里还有一条全羊毛毯,一件貂皮大衣,那金子是一个金手镯。还有一封信。陶二哥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了这封信,连忙从上衣里面掏出一个信封来,递给我妈妈。信是写给我妈妈的,但是通过政府转交,所以封口是打开的。很明显,这是一封可以公开的信。妈妈接过信,并不急着看,把它放在桌上。吃饭重要,妈妈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热饭热菜了。吃饱了饭再看不迟。边吃边猜想着信的内容。妈妈有很久没读到过我父亲的来信了。她希望在信中能看到遥远的丈夫,在北京过的是一种非常好的生活;能听到丈夫在千里之外,给她说的绵绵情话;能知道他那个留苏学生预备生什么时候毕业,能顺利通过政审,蹬上“北京―莫斯科”的列车吗?能在出国之前回一趟益阳,夫妻团聚几天吗?要知道此一去,没个三年五载是回不来的啊!此次不回,那么夜长梦多,今生今世,还能有在一起的时候吗?

    妈妈简直是不敢再想下去了!不想就不想,还是看信吧。总不至于提出要离婚吧!信中白纸黑字,一切都写得清清楚楚,表达得明明白白的,看一眼不就都知道了嘛,我还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妈妈从信封中抽出信笺来,竟然有四张纸之多,密密麻麻的不知究竟写了些什么?妈妈正要仔细地看信,突然听见村长陶二哥说,大少娘你还是等一下再看,让我把信中能公开的内容给大家说说,你再慢慢地一边读去。妈妈从村长的神态中,感受到一种异样的不祥气息。

    村长陶二哥从我妈妈手中接过信笺,说,陶惠恩他爸爸是我们益阳出的人才,人又很慊虚。他在信中首先感谢家乡的政府和乡亲对他出国留学的支持,他己经考上了留苏预备生,是第三批了。周恩来总理亲自指示:“出国留学生不能搞得面黄肌瘦,国家再穷,也要保证他们的健康。”因此他们吃得很好,一日三餐,餐餐尽饱,全是国家负担。国家还给上一批留苏学生一次发放了六年的衣服,鞋袜,毛毯,领带,香水和面油等,国家留苏预备部的领导说,他们这一批也会有发。

    陶三翁妈发出一声感叹,一次发六年的衣服用品,那有很大一堆的,拿什么东西装走啊?陶二哥说,国家还给他们每人发了两个帆布箱,一个大挎包。

    二表嫂羡慕地说,还有香水和面油发啊!国家的关怀真是无微不至。

    陶二哥笑着解释,说,那是发给女留学生的。

    留学生还有女的啊!二表嫂又是一声惊叹,真是想不到。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陶二哥说,女的发香水面油,男的发领带。你见过领带吗?没见过吧!陶惠恩他爷爷回来时,就是打领带的。领带配西装,大胆走四方。

    那些留学生发的衣服是西装吗?老三问。

    有西装,老二回答说,你看这信上写着呢,每人发两套西装。

    还发了哪些衣服?老四问。

    还发了一件粗线羊毛衣,一件厚昵子面料的丝棉大衣,一件薄昵子面料的夹大衣,一顶冬天御寒的皮帽子,一件雨衣,六双鞋子,四件布衬衣,四条内裤,四条短裤,八双套袜。此外,每人还发了一床厚羊毛毯。

    我的天!陶三翁妈无限感慨地说,发了这么多东西!

    人,还是要读书!陶二哥也无限感慨地说,国家重视读书人。我这一代是赶不上了,我们的下一代,陶二哥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我的二表嫂,继续说,我们的下一代,一定要成为有文化的人。陶二哥说着,把信还给了我妈妈,又轻轻地说道,下面的内容,大少娘你自己看吧,你心里可要挺住啊!又神情严肃地对陶三翁妈和我二表嫂说,妈妈和秀秀陪一陪大少娘,劝她别太难过了。

    村长陶二哥的话,像一把挂勾,把我和妈妈的心高高吊起,又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我和妈妈都猜测着将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从信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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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从我父亲来信中的最后一页看到,父亲要和我妈妈离婚。离婚的理由是,旧社会的包办婚姻,双方没有感情。现在又天各一方,不能相聚,不如离了好。

    父亲的来信像一枚重磅炸弹,炸碎了我妈妈对丈夫的思念,挂牵与眷恋.(但是炸不碎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百般疼爱与厚望,炸不碎一个少妇对漫漫人生的美好憧景。)

    妈妈看完信,伤心得眼泪双流。多少往事涌上心头,妈妈为陶家的大少爷吃尽了多少苦头。首先是七年前婚礼上的羞辱,他竟敢躲进谷仓,不与她拜堂,弄得她差一点结不了婚,一进陶家门就成了活寡妇。其次是他在益阳石笋书院读高中的时候,明明可以像他父亲一样当走读生,请个小厮接送,天天晚上回家来,夫妻团聚。他却偏偏要住校,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尤其是当他去北京读大学以后,人就很少回益阳来了,回复的信也不过三言两语,寥寥数行。更有甚者是他带走陶家那麽多金子去北京,害得她在益阳受罪,挨斗,被关,替陶家当挡箭牌……

    我看见妈妈伤心得眼泪双流,却是没有一点哭声,直直的坐在那里,目光呆滞地朝向空中,一动不动。陶三翁妈叫她,她也不应。问她,信里写了些什么?她也不做声。二表嫂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大少娘你说话啊,信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呢?她也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不做回答。整个人就像泥塑木雕的女菩萨,呆坐着,空灵着,灵魂出了七窍似的。任陶三翁妈和二表嫂怎么叫怎么拍,她总是不做声,双眼己没有了丝毫的光彩,瞳仁己没有了光线的反映。陶三翁妈看见她苦成这样,心里着急了,心想这样可不行,这是人的心灵痛苦到极点的反映,得赶快把她叫醒。二表嫂见我妈妈难过成这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我妈妈团团转,一双手不停地在我妈妈肩膀上背上拍着,嘴里一叠连声地叫着大少娘!大少娘!你说话呀!可是我妈妈就是说不出话来,也哭不出声音来。陶三翁妈着急地说,让她哭出声来就好了,要不会傻掉去!陶三翁妈不愧是个颇具丰富生话经验的人,只见她一把拉过我,说,陶惠恩你怎么也一声不响啊?你妈妈都苦成这样了,快偎进你妈妈怀里,大声喊妈妈!不停的喊!一直把她喊醒来!

    我哇的一声扑进妈妈的怀里,号淘大哭着,高喊,妈妈!妈妈!崽崽叫你,你听见没有?妈妈!我的好妈妈!你答应我啊!

    当我扑进妈妈怀里的时候,我感觉到妈妈的身体是僵硬的,她的双手下垂着,任我双手抱着她的腰,把头偎在她的胸前,她没有丝毫反映。

    我恐慌地哭着妈妈!急切地叫着妈妈!双手紧紧地抱着妈妈!头部撞击着妈妈!

    渐渐地,我感觉到妈妈的身体有了些微微的反应,妈妈垂直的双手慢慢抬了起来,放在了我的身上,在我的背上抚摸了几下,突然一下抱紧我,把头埋在我的颈脖间,哇的一下哭出了声。妈妈哭道:惠恩我的崽啊――!娘的心里好苦啊――!要不是为了你,我在牢里早就自刹死掉了啊!

    陶三翁妈在一傍松了一口气,说,好了!回过气来了!让她久哭一会,把一肚子怨气哭出来就好了。又叫秀秀快泡杯热茶来!

    二表嫂赶快跑去厨,正好灶上的水开了,沏了一碗姜盐茶,端来放在我妈妈面前的桌上。又觉得茶太热,怕烫着我妈妈,便又端在手上,轻轻地吹着气,要把茶吹凉些。看看温度差不多了,二表嫂一手端茶碗,一手扶住我妈妈,说,大少娘,吃口热茶,心里会舒服些。

    我妈妈埋在我颈脖间的头,动了动,却没有抬起来。

    二表嫂拉了拉我,说,陶惠恩你别哭了,站直了,劝你妈妈吃口热茶!

    我挣脱开妈妈的搂抱,双手接过二表嫂的温热的姜盐茶,要喂妈妈。妈妈仍在嘤嘤地哭着。陶三翁妈说,人不伤心泪不流。伤心了,痛哭一场会要好些,现在该吃口热茶了。我把茶碗递到妈妈嘴边,正好一颗泪珠滚落在茶水里,妈妈泪眼迷茫没有看到,张口把一碗渗透着泪水的茶喝进肚子里。二表嫂打来一盆热水,还亲自拧干一把热毛巾,递给妈妈。妈妈接过,擦了把脸,站起身,走到脸盆边,把毛巾搓干净。到这时,妈妈的心气才经渐渐地缓和过来了。

    妈妈缓过气来以后,把我拉进怀里,说了一句使我永世不忘的话。这句话,她以后还多次说过。妈妈说的是:惠恩,你那个姓陶的爸爸是个没良心的人!

    陶三翁妈听我妈妈这样说,心里的凝问再次涌上来,问道,大少爷在信中到底还写了些什么啊?

    这时二表嫂正拿过信在看,听见陶三翁妈还在问信的内容,忙指着信笺的最后一页,说,这信上写着呢,离婚!

    陶三翁妈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什么?离婚?大少爷要离婚?

    二表嫂说,是的,大少爷要离婚,你看这信上写得明明白白。二表嫂说着,把信纸递到陶三翁妈面前。陶三翁妈一肚子的火气,一伸手,把信笺打落在地,没好气地说,我不认识字!即使我认识字,也不爱看这号狗屁东西。大少娘为他受了这么多的苦,他在北京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还要离婚!读什么书?我看是越读越混账了!

    己经走出门的村长陶二哥,又返回来,对我妈妈说,只要大少娘你不同意,这婚是离不了的。现在解放了,新中国颁布了新的婚姻法,要保护妇女儿童的权益。大少娘你自己要拿定主意。陶二哥又对陶三翁妈和二表嫂说,妈妈和秀秀多劝劝大少娘!我有事去了,村里还有很多事要安排。

    我妈妈从心里感激村长陶二哥的关照。

    陶三翁妈劝慰我妈妈,你要记住我二崽说的话,只要你不同意,这个婚就离不了。大少爷最终还是会接你到北京去的。

    二表嫂说,就是,就是!大少娘你千万不要同意离婚。

    陶老三和陶老四也满怀着对我妈妈的同情,安慰了我妈妈几句,又到后面柴屋去看那三只黄鼠狼幼崽。我要跟着去,妈妈搂着我的手却不松开,只好作罢。不一会,我看见陶老三跑了出来,又拿了些米汤剩饭和白菜进去。又过了好一会,陶老三陶老四兴高采烈地出来了,对陶三翁妈说,妈妈,我们帮大少娘搞卫生去了!

    陶三翁妈说,搞彻底一点,天上地下都要彻底搞干净,再帮大少娘把水缸挑满水,把床铺门窗用湿抹布抹一抹。

    陶老三陶老四答应一声,哎!往我家屋子飞奔而去。

    妈妈本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这时候她的心态己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打定了主意,就是不离婚,看你陶家大少爷怎么办!妈妈一下站起身,拉着我的手,向陶三翁妈告辞,说要回去一起搞卫生。陶三翁妈关照一句,让他们把天上的扬尘打掉以后,你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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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拉着我的手刚走到自家门边的时候,就听见陶老三陶老四在厨房里面高声大叫。他们像是在驱赶着什么,却又赶不走的样子。陶老三陶老四的嘴里惊惶失措地高叫着,什么鬼东西?快滚开!滚开!再不滚开,小心老子一棍子打死你!送你上西天去!

    妈妈以为是碰见了贼,心里正记挂着那点金子,便急步奔了进去。我紧随在妈妈身后,跟进厨房。我发现,妈妈的眼光首先注视的,是厨房灶口正对着的那面墙。妈妈看见那面墙完好无损,才欣慰地把目光扫向陶老三陶老四他们。只见他们正在与一团不断跳动的身影周旋。那身影的大小和刚会走路的一周岁小孩子差不多。身影在灶下的柴堆边跳动,灶下是一片昏暗,看不清那小孩子的具体模样。不知陶老三陶老四和我妈妈的感觉怎么样,反正我是看得有点毛骨悚然。虽然我不怕鬼,但是我对未知事物的怪异动作,还是存在着一种畏惧心理的。只见那小孩样的东西,两只后脚支撑着身子,在灶下一跳一跳的直立着,两只前脚高举,脚掌合在一起,不住地上下耸动,就像顶礼膜拜的人,拱手作揖一样。

    真是活见鬼了!我心里想,这是个什么怪物呢?

    陶老三陶老四用扫帚去扑它,它灵巧地一跳,轻松地躲开了。又一扑,它又是一跳,又躲开了。它的动作是那么敏捷,身体跳动时在空中画出的线条是那么优美。优美得简直使人不忍心再去扑打它!

    别打了!我妈妈说,把它赶到亮地方,看清楚了再说。

    那怪物好像听懂了我妈妈的话,“呼”地一下,窜上了灶台。灶台就在窗边,明亮的天光照射进来,灶台上亮堂堂的。这一下我们全都看清楚了,其实那怪物一点都不怪,原来是一只硕大的黄鼠狼。在白亮的天光下,它毫不胆怯地面对着我们,后脚直立在灶台上,不停地转换着身子,向我们拱手作揖。它的皮毛是金黄金黄的,两粒黑黑的小眼珠,不停地转动,像是在提防着我们对它的再次扑打,又像是在哀怨地责怪我们,又时不时的透露出一种企求的招人怜悯的眼神。尤其是那拱手作揖和毫不退缩的神态,使我们百般的不理解。其实,它只要一转身,就可以从窗台上跳出去,逃之夭夭。但是它不但不逃跑,连看一眼窗口都不看,只是不停地向我们拱手作揖。

    陶老三说,这黄鼠狼简直成精了!陶老四说,是成仙了。我听说过,黄鼠狼是可以修练成仙的。你看我们面前这只黄鼠狼,身上就有股仙气。它竟敢面对我们不逃跑,还作揖!

    我妈妈说,老三老四你们别再打它了。我们来分柝一下,这只黄鼠狼为什么不逃跑?为什么向我们作揖?

    老三说,这谁知道呢?可能是像老四说的,它成仙了,要和我们逗着玩。

    老四受到哥哥的肯定,心里很高兴,立即附和,说,就是,它和我们逗着玩呢!

    妈妈动了恻隐之心,说,它才不是逗着玩呢!它是出于伟大的母爱。你们看,它是一只母黄鼠狼,它向我们作揖,是要讨回那三只黄鼠狼幼崽。你们说得对,它身上有股仙气,谁对它好,它就会保佑谁啊!同时你们知道吗?它身上也有股邪气,谁要是得罪了它,会遭到它的报复的。它报复人的手段可残忍呐!可以叫你疯,也可以叫你傻,还可以叫你半死不活的受尽折磨。

    陶老三说,我们没有得罪它哟!那三只黄鼠狼幼崽,是我们在这柴禾堆里捡的,我们没有偷它,也没有抢它,刚才我们也没有打着它。

    陶老四说,就是,我们没有偷它,抢它,也没有打它,我们不怕它报复。

    我妈妈说,老三老四话不能这么说,这动物也和人一样,有着一种割不断,理还乱的亲情,尤其是母爱,那是至高无上的啊!知道什么叫舐犊情深吗?

    陶老三陶老四都没有读过多少书,对“舐犊情深”只能有个模糊的理解,但对母爱,他们是有着切身的深刻体验的。陶三翁妈虽然生了四个崽,但个个崽都是她的心头肉,个个都舍不得,冬天怕他们冷了,夏天怕他们热了,白天怕他们饿了,晚上怕他们凉了。那种贴心的关爱,只有母亲才会有啊!很难想像,要是我们这四个崽,有一天全不见了,不知我们的妈妈会痛苦到什么程度?恐怕她也会到处去找,到处去求爷爷拜奶奶,那又可止是拱手作揖啊!陶老三从沉思中醒来,说,这黄鼠狼要是真的和人一样,那么爱自己的孩子,那我们就该把那三只幼崽还给它。

    是该还给它。这时陶老四也想通了,说,不过我们不是怕它,我们是做好事,我们是成全它的母爱。

    陶老三说,对,成全它的母爱。我们也不吃黄鼠狼肉炖火锅了。陶老四说,对,我们也不吃黄鼠狼火锅了。

    陶老三又说,我们也不戴那黄鼠狼皮做的围脖了。陶老四也说,不戴那黄鼠狼围脖了。

    我妈妈趁热打铁,说,大少娘我过几天请你们吃猪肉火锅,为你们每人买一条上好的驼绒围脖。

    陶老三陶老四都说,谢谢大少娘!

    我妈妈又启发他们说,那么,你们现在该干什么呢?

    二人拔腿就走,边走边说,我们去把那三只黄鼠狼幼崽拿来!

    现在只剩下我和妈妈面对那只母黄鼠狼了。那母黄鼠狼好像听得懂我们的对话,它在灶台上静静地等候着,两粒小小的黑眼珠子非常信任地瞧着我的妈妈。我妈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它说,黄仙,黄仙!我们把你的幼崽还给你,你可要保佑我们大家平安!母黄鼠狼好像真的听得懂我妈妈的话,又用两条后脚支撑起身子,两只前脚掌合在一起,朝我妈妈连连打躬作揖。

    这时陶老三和陶老四把那三只黄鼠狼幼崽用竹篓抬来了。妈妈把厨房的后门打开,招呼他们抬到门边,把篓子口朝门外横放着。母黄鼠狼一下从灶台上跳下来,钻进竹篓里,母子四个终于团聚了。那种“咭咭咭”的欢叫声,感动得我们热泪盈眶。

    我们开始打扫卫生。我看见陶老三陶老四都很卖力气。妈妈叫我站到外面去,不要在屋子里碍手碍脚,还要吃灰尘。我便顺手把那一篓黄鼠狼拖到门外,看那母黄鼠叨起一只幼崽走了,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过了一会儿,母黄鼠狼返回来,又叨走了一只。母黄鼠狼要叨最后一只的时候,我把妈妈和陶老三陶老四都喊了出来,本意是要她们出来观赏母黄鼠狼叨幼崽的奇观,不料那母黄鼠狼从竹篓里面叨出幼崽以后,走了几步就把幼崽放下,返回身来,朝向我们,给我们每人作了三个揖。再转过身去叨起幼崽,急急地走了。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黄鼠狼这么通达人情!陶老三陶老四惊诧得目瞪口呆。我妈妈欣喜地说,这黄仙会保佑我们大家平安的!

    平安就是福!我和妈妈孤儿寡母的,在这陶家大院,最后留给我们的一室一厨里,平安地渡过了这一个冬天。

    直到一九五二年初,妈妈和我被彻底地扫地出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