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7日,下午两点半。
“太阳神啊,我不幸进入了这座牢笼,请赐予我力量吧,让我像个男人那样,勇敢地走出去!请赐予我力量吧……”
此时此刻,单人牢房里,樱木不住为自己祈祷着,以驱赶死亡降临前的黑暗与恐惧。
一个狱警走进来,他告诉樱木:“你很快就会被送到临终告别室,在那里,你将见到你想见的徐风了……”
此时,周欣与廖兵在陈成书记官的帮助下,终于得以在军事法庭上向何锋法官陈述有关在“死神案”中发现的新疑点。“法官大人,‘徐英案’的判决存在着诸多疑点:物证被毁、真相扭曲、目击证人也频繁受到威胁……”
同时,他们向何锋法官提出对徐英开棺验尸的申请。
然而,他们的陈述与申请立即遭到了军方官员的激烈反驳。
“我反对,法官大人!对方陈述中含有非常严重的污蔑,并且没有提出有效证据。”
“没有证据?那我之前十分钟的陈述说的是什么?”
“谁知道呢?”
眼看争锋相对的两名人快要当庭争吵起来,庭审书记陈成不禁面露难色。
“因为你们设法毁了那份档案室!”周欣怒不可遏。
“除非我们预先自己给自己的档案馆制造火灾隐患!”对方不让。
“法官大人,我爸的死是因为有人想要封住她和我的嘴。”
“这只是一件与本案毫无关联的意外事故,法官大人。”经验老到的对方一一反驳。
“法官大人,几天前,我还亲眼见军统特工刘立志枪杀了另一名据悉与他共事的特工萧郎?该名被枪杀的特工曾亲口告诉我,徐英依然毫发无损地活在世上!”
“法官大人,我在这里呈上军统特工提供的在职人员名单,您会看到,那上面根本没有周欣提及的那两名特工的名字。此外,关于这件谋杀案,现场既无子弹和血迹,又无其他目击证人,惟一的目击人只有她?周小姐本人――”对方顿了顿,特意强调了下面的一句话:“周斌。法官大人,我对多周小姐的遭遇深表同情。”
“你省省吧!”周欣不禁鄙夷地讽刺道。
得理不饶人的对方继续喋喋不休地说道:“通常情况下,穷途末路的人总会做出一些绝望之举,所以才有了本次庭审。”
庭审陷入了对周欣一方极为不利的局面,此时,何锋法官重重地敲响了一声木槌,终止了双方纠缠不已的论辩,他望着周欣和廖兵,不解地问道:“你们两位究竟有没有确凿的证据?哪怕只有一点也好。如果你们的陈述千真万确,那么这个案子就太可怕了――但是问题是,档案没有了,所有的证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
廖兵与周欣一时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以虔诚而坚定的表情证明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我知道时间相当紧迫,因此暂时休庭,关于此案,我会认真考虑,并在几个小时后公布宣判结果。”
傍晚六点整。
戒严监狱,戴立队长亲自前来通知徐风去告别室与樱木道别。
十分钟后,徐风与樱木俩终于在告别室里重逢。
徐风无言地凝视着饱经风霜的樱木,两个人不禁百感交集地彼此紧紧相拥。
“我做了一切能做的……”徐风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我知道。”樱木的声音依然坚定,他知道徐风已经为自己付出了太多……
樱木走到窗前,向窗外望去,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头内心极度渴望自由的困兽,只要一望见蓝天白云,骚动的内心便会平静下来。
“你有周欣的消息吗?”徐风转换了话题。
“她应该会来。”樱木转过头来,回答道。
“上诉有消息吗?还有……”
“没有……徐风,够了,求你了!不会成功的,我得面对现实,我们可以趁现在一起分享些回忆、故事,或者谈谈这该死的天气,任何事都可以,只要别再谈那折磨人的希望!我已经无法再承受这一切了……”
樱木知道徐风仍不愿接受现实,他或许仍抱有希望,然而此时此刻,樱木想要的仅仅是和弟弟平静地交谈,没有其他任何烦恼,就像普通人过的普通生活那样,聊聊天,打打牌。
晚上七点整。
唐婉看报纸。
今天晚上,樱木就要赴刑结束生命了――一想到这个,唐婉忍不住向两个大人发脾气。周欣和廖兵只得竭力地安抚他的激动情绪:“你还不能去,唐婉,到处都有警察,你还在被通缉!只有等到一切都被澄清后,你才可以露面。”
这时,书记打来了电话。
“陈成,有什么消息?”廖兵急匆匆地问道,他们一直在等待法庭宣判的最终结果。
周欣不安地望着廖兵,无比期待是好的结果。然而,看着一脸凝重的廖兵,她立刻明白了,一切如预料中的那样――上诉失败了。
“他们投了反对票。”廖兵的回答果然如此。
周欣决定立即赶往戒严监狱,她一定要见上樱木最后一面。
“告诉樱木,我们已经尽力了。”廖兵懊丧地说。
丁冬――门铃响了。
奇怪,是谁?
透过门缝,廖兵看到一名素不相识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外。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是我白灵。”女子开口问道。
晚上八点二十五分。
白雄的办公室。
白灵来到父亲的办公室,她将一个装得鼓鼓的档案袋递给了父亲――那是廖兵与周欣委托她转给白雄的有关“徐英案”的相关资料。
白灵认真地说:“这些资料足以证明‘徐英案’中存在问题,一连串的证人被谋杀,秘密线人的内幕报告……爸爸,我只是想提醒你从全局上看待这个案子。”
“我对‘徐英案’非常熟悉,但却从没听说过这些。”白雄皱起了眉头,他接过档案袋。他不明白自己惟一的宝贝女儿怎么会牵涉进这桩复杂的案子。
“我也没有,直到今天我和调查徐英案的警察周欣和廖兵碰了面,我才知道……或许这些并非直接证据,但必须承认的是,它们对‘徐英案’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白灵试图说服父亲重视并介入。
“你怎么会牵涉进来的?”
“徐英的哥哥徐风恰好是我的病人,我的工作就是要重视他们的权益。”白灵理直气壮地说道。
“够了!白灵!”白雄终于听得有些不耐烦了,“监狱里有多少人声称自己是无辜的?八成还是九成?这可不是吵着去买辆新车这么简单,对犯罪者严肃惩处、绝不姑息――这是我的人生信条,而且我是一个商人,这些根本就不归我管!”
父亲谈话的口气越来越像是教训自己,白灵感到厌倦,她起身告辞,因为晚上樱木被执行死刑时,她必须在场,她望着父亲,最后说道:“我希望你至少能看一眼他的案子,爸爸,如果这些有所帮助的话,请不要说是我给你的……”
望着女儿的背影,白雄不禁心绪复杂地盯着手中沉甸甸的档案袋。
5月7日,晚上八点半。
“你是故意要让我赢,徐风?”
“怎么可能!”
“让我看看你的牌!”
“想都别想,我才不会让你看!”
“让我看看!”
“不给――”
“拿过来吧!”樱木一把夺过徐风手中的牌,明显比自己大,徐风果然一直都在让他牌。
“这把算我赢了,不过,五局三胜好了!”
临终告别室内,俩人一边打着扑克,一边抓起大饼大口嚼着――那是樱木特别申请的“最后晚餐”,它也是自己和唐婉的最爱。
“你以前经常给唐婉做这个吃吗?”
“差不多每个周末都做,这是惟一一件我为他做过的令我满意的事……”
“不,你一直都在为他做许多事情。”望着有些伤感的樱木,徐风安慰道。
这时,房门打开了,狱警领着一名女子走了进来――周欣来了。
周欣一进来便紧紧拥住樱木。然后,她遗憾地告诉他俩一个坏消息,上诉失败了。
听到这个,俩人脸色一沉,其实,这个似乎早已是预料之中的事,只是接受它有些艰难。
“白灵刚刚也找过我们。”周欣又对徐风说道。
“她听了你们的陈述?”徐风一惊。
“是的。”
“她答应跟她父亲提这件事吗?”徐风方才黯淡下来的眼眸一下子闪烁起希望之光。
“我希望如此。”
然而,樱木本人却对新的转机不抱任何希望。“你们为我做的已经够多的了,这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樱木坦然道。
周欣将一封信递给樱木,这是唐婉写给他的。
现在这个时候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樱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接过了信,看了起来。
耳畔似乎传来了那个久违了的、只有在梦中才恍惚听见过的声音,“樱木,你一切都好吗?”
信不长,很短,“樱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们在一起干活,一起修房子,一起敲打钉子,在梦里,我感觉我们都有些上了年纪……这是一个很真实的梦,当我醒来后,我便确信今天不会是终点,我们还会再次见面。樱木,我爱你……”
樱木最终都潸然泪下,而此时戒严监狱外的唐婉也是。
深夜十一点半。
告别室里,徐风与周欣仍然陪伴着樱木。
窗外,乌云遮盖了圆月。
“也许过去我从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樱木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但现在,我必须承认,我――樱木将要死了。可笑的是,我什么都没做过……”
樱木忽然暴躁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我什么都没做过!”
徐风与周欣一时不知所措。
“我……什么都没做过……”樱木坐到窗台上,抱着头痛苦地自言自语。
皇匀狱长和狱警恰好走了进来。
“时间到了!”皇匀狱长言简意赅地说道。
樱木换好死刑服、戴上手铐和脚镣,一行人径直向行刑室走去。
“狱长,白会长打给你的电话!”
半路上,一通白会长打来的电话让徐风等人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之光。皇匀忙上前接过话筒,大家不约而同地望着狱长,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已经回到监狱的白灵也默默地暗自祈祷,希望父亲真的看了那些她提交给他的资料。
然而,最终,所有人都失望了。
放下听筒,皇匀狱长走到白灵面前,一脸严肃地说道:“会长已经完整地阅读了你提供的资料,他不同意特赦樱木死刑。”
队伍再度朝前行进,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徐风无限感激地回头望了一眼白灵。
白灵正充满感伤地凝望着樱木的背影,她相信父亲已经尽了力。然而,白灵并不知道,此刻,白会长的私人办公室里,一名中年女子优雅地走到他跟前,面带微笑地说:“你为你的国家、你的党所做的重要贡献将不可磨灭。”
“谢谢,张小姐。”白雄会长恭敬地表示感谢。
行刑室外,徐风和周欣被拦在了黄线外,按照规定,他们只能送樱木到这里,接下来,他们只被允许进入观刑室。
“我能不能……”周欣泪流满面地恳请狱警答应她向樱木做最后的告别。
“可以。”一向冷漠严酷的戴立队长此时没有刻意阻拦。
周欣走上前,紧紧抱住樱木,并在他耳畔轻声低语。
“樱木,唐婉让我告诉你,她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已经……爱上了你……”
紧接着,徐风走上前,两人一言不发地默默相拥诀别。
“走吧,樱木。”皇匀狱长提醒道。
樱木无比悲恸地转过身,在狱警的押送下,向行刑室走去。
再也控制不住的徐风泣不成声地目送樱木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
就在樱木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无数生命中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翻滚不停,波光粼粼的密歇根湖畔、光线昏暗的上岛咖啡馆、戒严监狱的大院子、唐婉的脸、徐风的脸、周欣的脸……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樱木吸了进去。
我没有杀人,徐风……我发誓!
你要心存信念!
不要放弃对我的希望,樱木。
每个星期天,我会给你做顿特别的早餐,就你和我好吗?
唐婉,把手给我,只要你拥有信念!
樱木,我爱你……
所有这一切令樱木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他要直面死亡――
樱木抬起头,回到现实中来,最后的时刻来了,他默默地祈祷着,“太阳神啊,我不幸进入了这座牢笼,请赐予我力量吧,让我像个男人那样,勇敢地走出去!请赐予我力量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