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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文虎被关在镇上一间废弃的办公室里。与张文虎关在一起的还有十多位各村送来的“深造”对象。毛运生将先锋村当天收起来的钱交到马青那里,然后就来看视张文虎被关的情形。镇政府大院里已关了三屋子诸如此类的学习对象。林小兵说,这些被关的家伙不单是欠款户和抗税不交的刁难户,还有些是搞封建迷信活动、非法宗教组织的信徒,象张文虎这种专业上访户就关了七八个。林小兵带着毛运生去看张文虎,他说张文虎现在已不再嚣张了。林小兵推开关着张文虎那间屋子的门,毛运生看到里面摆着两张办公桌,周围放着几把木制条椅,条椅上现在已经坐满了人。林小兵伸手将坐在门口处条椅上的两个家伙赶到其他条椅上与别人挤坐,为毛运生和自己让出了坐的地方。孙立本,林小兵刚一坐下,就指使一位态度恭敬的中年男子说,快去给我和毛哥倒两杯茶来。被林小兵叫到的孙立本慌慌忙忙站起来,跑到放暖瓶的桌前,用暖瓶里的开水沏好茶,又恭恭敬敬地端到毛运生他们面前。喝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林小兵就冲着满屋的学习对象介绍毛运生,他说你们以后都要跟到我林小兵叫毛哥,谁敢不敬,小心老子打烂你的狗脑壳!孙立本最会来事,待林小兵话口一落,就立马堆起满脸的笑容对着毛运生叫了一声毛哥。关在这间屋里的,除了孙立本是三十多岁之外,其他人的年龄都在五六十岁上下,那张文虎的年龄已快满六十了。这些人凭啥喊我一声毛哥?毛运生对林小兵说,你娃不要乱介绍,这些人都比我大得多,他们喊我一声毛哥,你说我会答应吗,别胡闹!再说了,就算他们敢叫,我还不敢答应呢。

    张文虎这个时候只把一颗脑袋低着,在那里一个劲地抽闷烟,眉头紧锁,愁云满脸。他在后悔今天自己的冲动吗,或是在悔恨自己误打误撞钻进了镇上领导的圈套?

    早在依法治镇之初,党委书记陈志,镇长李永固,就已与区委副书记吴成玉搭成共识,就是要利用这次机会,借助依法治镇的东风,打击茶山镇的歪风邪气,以及彻底收拾在全镇颇具影响力的专业上访户,并事先拟定了镇上高级学习班的学员名单。至于怎样抓人,找什么借口抓人,这些都不过是个时机问题,只需在依法治镇过程中相机行事。张文虎是陈志和李永固都极为厌恶的刺头儿上访户,头次领着群众在赶石镇场上围攻区委尹书记,又带人冲击县委大院聚众闹事,把个茶山镇的脸都丢尽了。陈志和李永固是茶山镇的一二把手,他们就是整个茶山镇的门面,张文虎丢了茶山镇的脸,也就等同于骚了这一二把手的皮,不出这口恶气,心头就日夜不得舒坦,不得安生,早就想找个理由收拾收拾张文虎,好不容易等到依法治镇的机会,陈李二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张文虎也就自此厄运难逃。在事先拟定的高级对象学习班花名册上,张文虎的名字被醒目地放在了第一的位置,他是第一个被列为必抓必关必须收拾的对象。今天张文虎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主动撞到枪口上,如果忍一忍,或是当时清醒点,也不至于被胡佳云他们抓到镇上来关起。这一关起,张文虎自知已成了瓮中之鳖,早早晚晚都是任人来剁的砧上之肉了。看到张文虎一脸惆怅百结的神情,毛运生猜想他肯定把肠子都悔青了。可惜啊可惜,这个可怜的张文虎此时已买不得后悔药了。胡佳云他们本就是在吴成玉等依法治镇领导小组领导的授意下,专程到先锋村三社找茬寻事的,而且就是冲着张文虎这个目标来的。只要找到张文虎一点点的不是,他们就会抓人,通过攻破张文虎,也就不怕没有理由抓他手下的上访干将田立奇、何学壮等人,仅凭前两次聚众围攻上级领导和机关这一宗,吴成玉陈志李永固他们就能给予治罪。现而今可好,不晓事的张文虎自己撞上枪口,还打了公安干警,这不是罪上加罪吗?吴成玉他们对这几个上访专业户的惩治措施已然胸有成竹,不在话下。

    张文虎!林小兵突然大喊一声,他说你在想啥子,半天不开腔,不要老是苦着一张冬瓜脸,老子不想看你这种脸色。林小兵象是在教训囚犯一样训着张文虎。他问张文虎有啥嚣张的,坐在这屋头的条椅上舒服不舒服,安不安逸?张文虎抬头看一眼林小兵和毛运生,毛运生对他点了一下头,以示相互打个招呼。这时镇治安室的女治安员刘丽芳走进屋来,说是要对刚被关进来的张文虎做询问笔录,并问毛运生有没有时间帮她一起询问。毛运生说反正也没啥事,帮着你问问也行,但是有一条,我只管记录,询问则是你的事。还有一条,话都说完了的毛运生,又开起玩笑对刘丽芳说,事完了你还得给我买包烟来犒劳犒劳。林小兵在一旁不干,他起哄说,毛哥,你们两个更是夫唱妇随哟,又对刘丽芳说,嫂子,给毛哥买烟有没有我的份?刘丽芳就笑骂林小兵不要脸,没事干起啥哄,要想我给你买烟也可以,但你必须得帮我,我正不想干这差事,早就想回去陪陪林雄了。林雄也是镇上的治安员,刘丽芳与他是未婚夫妻关系。这两个小青年都是九六年镇政府自招的临聘干部,在一起工作日子一久,他们就日久生情,处了对象,并且同住一套宿舍房。其时林雄才二十岁,刘丽芳刚到十九岁。因为治安室与基金会办公室相邻,毛运生同他俩处得都较好,经常有事没事,爱在上班的时候一起摆摆龙门阵,吹吹牛皮谈谈天气。相处得长了,毛运生还开玩笑,说他俩是未婚青年享受已婚待遇,而自己这个已婚青年却享受着未婚待遇。此时毛运生让林小兵不要乱起哄,人家刘丽芳是有夫有主的花,我也是有妻有室的人,不要给我们制造故事,你想毛哥我犯错误啊?林小兵大大咧咧一串笑,笑过却说今晚没法帮刘丽芳的忙了,还说毛哥你也得跟我一起走一趟,刘大小姐你就一个人慢慢忙吧。

    去干啥,到哪去?毛运生跟着林小兵往外走,他问林小兵这都晚上十点钟了,我们还要去干啥?林小兵反过来问毛运生,毛哥你真不知道我们去干啥,是真的还是假的?接着他对毛运生说,你应该晓得的,张文虎的大儿子小儿子大媳妇还没抓到镇上来,今天晚上凡是回到镇上的依法治镇的工作组成员都要统一行动,坐车到先锋村夜袭抓人。毛运生急忙说,我没有得到通知就不用去了。林小兵一把拉住毛运生,他说这是区委吴成玉书记的决定,夜袭计划早就布置好了,先锋村的工作组成员一概不得缺席,必须带头前去抓人。林小兵用手指向政府大院门口,让毛运生自己看。毛运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大门外已停放着好几辆越野车面包车,有陈明的,也有凡东平。治安室的李荣秦勇,还有杨永年等人此时正在上车。

    深秋的夜色漆黑而微亮,随着天气转凉,这个秋天渐渐多了些肃煞之气。从镇政府到先锋村的公路上,几辆小车打亮远光灯,透亮通圆的灯柱直射远方的山峦,轰鸣的马达穿刺着秋夜的寂静。车队进入三社的机耕道,带头跑在前面的陈明率先关掉车灯,几辆小车在夜色里摸索前进一段路后,就悄悄停靠在离张文虎家还有二百米远的地方。杨永年从车里钻出来,用手电筒往夜空中一晃,即招呼所有人员下车,分开队形,直向张文虎家扑去。毛运生在电影里见过这种午夜偷袭的场面,那些电影电视剧里,凡有这种场面时,多半都是公安抓逃犯,或是八路袭敌营。今天这场戏该算作哪一出呢?毛运生慢腾腾从车上下来,假装说要解小便,绕到车后躲起来。张文虎家周围,已被几十把手电筒打开的光柱包围。毛运生听到李荣在喊开门。屋里并没有什么动静,隔了好一阵,才看到张文虎的小儿子揉着眼睛把门打开。门一打开,李荣没等那小子反应过来,就一声大吼,带头冲了进去,同时一把将那小子按倒在地。旁边厢房,张文虎的大媳妇还在大声斥问深更半夜的是哪个在干啥子,秦勇等人已上前几脚踹开木门,说声是老子来抓你个瓜婆娘来了,你还敢问我是哪个!张斌在哪里,秦勇厉声说道,给老子快点说出来!这个大白天耍泼耍横很有一套的女人,此时哪里说得出话来,早已被半夜里突然冲进屋来的工作组吓得不敢吱声了。她还没清醒过来是怎么回事时,秦勇就已一掌把她推到门外,交给林小兵等人将其捆了个结实。张斌不见人,这个女人已吓得不敢说话,秦勇只有用手电筒在屋里到处搜寻。他看到床前有双男式皮鞋,上面沾有新鲜灰土,此时还算整齐地摆放在床前。这个张斌肯定没走远。秦勇对进屋来支援的林小兵说,我就不相信把他娃儿找不出来,小兵,我们一起来搜,非得把他龟儿抓到。要得,林小兵答应一声,就用手电筒往那老式木头架子床下面照去。床下一个影子刚动,林小兵就跳起来叫道,这个家伙在床底下!秦勇趴倒往里一看,那张斌正躲藏在床底靠墙处,倦着身子发抖。

    张家四口,全部被抓到了镇上,分别关进三间屋子。张文虎看到自己大儿子张斌被林小兵他们推到他这间屋子里来时,那双老眼里早已蓄着的几坨后悔泪再也忍不住,稀里哗啦哭了起来。老子一哭,儿子也就跟到一起整,两个大男人嘤嘤啼哭,那鼻涕眼泪比起女人嚎哭还流得伤心流得多。已对张文虎做完询问笔录的刘丽芳还在此看守,见到张文虎父子俩落泪,她也心软,就说你两个大男人家家的没出息,哭个啥子,早晚晓得有这一天,你们就该忍一忍,万事以忍为上,忍得一口气也算不了啥啊,到这个时候了,你们才晓得后悔晓得哭,有个啥子用哟。

    从先锋村夜袭回来,毛运生就跑进自己宿舍睡觉去了,林小兵在院子里喊他去帮忙也装着没听见。这么晚了,有啥忙好帮的?林小兵这个兔崽子精力更是旺盛,都折腾到后半夜了,还不晓得去睡觉,在忙啥呢。

    毛运生的宿舍在二楼,下面一楼就住着秦勇和李荣两人。这几天晚上都不见下面窗户里有灯光。毛运生拉上窗帘,随手从书桌上拿本《党员文摘》,钻进被子躺在床上翻看。这是毛运生的个人习惯,睡前必须要看看书,不管这书精彩或不精彩,也不管自己累与不累,进了宿舍就爱看点文字或写点文字才睡得着睡得香。

    叭、叭叭、、、、、、嘣嘣、嘣、、、、、、

    毛运生一本杂志还没看完,楼下秦勇李荣他们的宿舍里就传来了几声响动。那声音透过窗户经过夜空过滤,再传到毛运生耳朵里来,毛运生一时猜不出声音是从何种物体上发出的,他也不知道林小兵他们此时正忙得痛快欢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