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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地上的群众回答李永固说,张文虎他们都来了,现在正在信访办里头。李永固就去向陈志汇报,他说我们还是先到信访办,看那几个闹事的头儿在干啥。

    二人走进设在县委大门一侧的信访办,刚进接待室就一眼看到张文虎、何学壮、田立奇都坐在条椅上,张文虎此时正在那里慷慨激昂地向办公室的接待人员反映问题。张文虎手上仍然摊开着那本记有“三十一条”的笔记本。只是此时他并没有翻看笔记本,反映问题时,从他嘴里弹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清淅有力。张文虎没有理走进接待室的两位镇领导,他象是在背课文一样,在那里继续着他的慷慨陈词。

    接待人员抬眼看看两位镇领导,陈志李永固都是一脸的诚慌诚恐。同志,陈志小心地说,我们是茶山镇的干部,是专程前来接他们回去的。陈志没说自己是茶山镇的领导,他懂得门坎高一层,小鬼也是爷的道理。乡镇的一把手,在这位接待员面前,只有满脸堆笑,一脸诚恳的份。那好啊,接待员很不耐烦地说,你们接吧,看你们都把县委大院整成啥样了,不叫话!是是是,陈志陪着小心,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让领导费心了。被迫中断慷慨陈词的张文虎瞪着一双眼睛看着镇上来的两位领导,一脸的不恭不敬。我们不得到答复就绝不回去!张文虎说话很冲,喉咙里带着火。陈志和李永固这会儿只有笑脸陪着小心劝说张文虎。老张,有话好说,我们不是早就答应给你们调查解决吗,今天这一出又是何苦呢?狗屁,张文虎说,你们答应是答应过,可是这日子都过去一个月了,你们镇上哪个来村上调查过?陈志仍然笑着说,这段时间不是忙吗,再说农村又在大战红五月,我们也怕耽搁你们的时间啊,今天回去,我们马上就组织工作组进村开始调查,你们看行不行?你们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张文虎说,我们都被骗害怕了,哪个还敢相信你们?老张,话不要这么说,陈志仍是笑着说,今天我们在这里给你们大家表个态,镇上马上着手调查解决,回去就行动,当着信访办领导的面,我们给你一个保证行不行?

    行了行了,那位接待员用手势打断陈志他们的话,他说你们赶快把人接走,县委胡书记和董县长早就发火了,你们还不赶快走人,想等着挨训啊!接待员说声我还有事要去忙,就从椅子里抬起屁股,迈着鸭步走了。

    走吧,老张,陈志还在劝张文虎他们。他说我们一道回去,车我们都带来了,跟我们一起走吧。站在一旁没说话的李永固,这时就忙着给张文虎他们递烟,并打着打火机,挨个为他们点烟。走吧,陈志继续劝说,老张、老何、老田,在县委大院耗着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啥事都得回到镇上才能解决啊。张文虎抽着烟,斜眼看着窗外的县委大院。公安干警还没有撤离,他们都拿着矿泉水,抽着烟,在那里说笑谈论着坐在地上的村民。村民们已经在地上坐了六七个小时,他们还是早上在家里吃过一点早饭的,到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在这期间他们是米水未进。席地而坐的村民里,年龄最长的已有七十五岁,他是田立奇的二爹,这会儿正啃着一个从家里揣来的硬馍馍。花白的头发,稀拉枯黄的山羊胡须,干瘦的身子裹着一件分不清颜色烂了袖子的衬衫,在人堆里极为显眼。那些没有从家里带干粮的村民,有的不时下意识地舔一下干裂的嘴唇,有的则偷眼看着干警手里的矿泉水,喉咙条件反射般做着吞咽动作。已快进入六月的太阳光,此时已有烈日暴晒的感觉。汗水从他们的头上、脸上,断断续续地流淌。除了妇女,男人们都敞开衣扣,用手抓着衣襟扇风,在那里驱赶着热气。

    张文虎看得不是滋味,眼泪花花的有些迷眼。本来早就该解决的问题,却被镇上一拖再拖,至今连个调查组都没有,镇上的干部充耳不闻,把先锋村老百姓的呼声当成了耳边风。那风吹耳朵还有个响呢,可这帮干部的耳朵就跟塞了棉花似的,不但不听不理,有的干部还嘲笑讥讽说,现在的农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政策开放土地到户,农民吃饱了肚子就撑得慌,没事找事瞎折腾。先锋村支书何甲炳,昨天居然在广播里叫嚷告状的没个好下场,他说你们不要刚吃饱了肚子就不知道自己姓啥,谁敢告我,那就是搬起石头打天,找死!我是气不过啊,张文虎在心头翻江倒海,要不是何甲炳昨天那一通放肆,今天我们也不会发动村里的父老兄弟到县上来上访。

    张文虎转过头来,把烟头一掷到地,终于开口对陈志李永固说话了。张文虎说,陈书记李镇长,如果这次你们再不解决,我们就不会到县里来上访了,而会带着乡亲们直接到省到北京去告状。好好好,陈志和李永固一见张文虎松口,就忙着表态说,我们一定会为你们解决好的,现在请同我们一道回镇上去吧。陈志又吩咐李永固说,李镇长你赶快同田立奇何学壮到院子里去招呼群众们上车,我们一道回茶山去。李永固赶忙去请田何二位一道走。我们回不回去,老张?田立奇何学壮没管李永固的热情,而是向张文虎讨主意。张文虎稍稍愣了一下,他说镇上领导已经当着县信访办的同志答应解决问题,再说大家也都饿了,我们就暂时回去吧。张文虎说完,就抬腿朝接待室外走去。屋里一帮人都来到院子里,站在席地而坐的村民们面前。都回去吧,张文虎对着大家说,镇上明天就派工作组到我们村上来调查解决问题了。

    看着群众陆续站起来,走向大门外的两部小车,原先排成排围成圈的公安干警也都迅速撤离了现场。李永固走在人群前面,却并没有为村民们打开小车的车门,这两部小车就是他和陈志来时的坐骑。他远远地对走在人群后面的陈志说,陈书记,这两部小车坐不了这么多人,我去车站租一辆中巴车来。话一说完,他就跑到街头打了辆的士往车站去了。这个狗日的,陈志一边安排群众上小车,一边在肚子里骂张文虎不该在群众面前给他定时间。明天就到村里去调查解决?操他娘的,今天晚上就得抓紧安排人手,研究方案,整得老子晚上的牌局都没球法参加了,格老子!

    把先锋村的群众安全送回村里后,陈志刚回到镇上办公室坐下,就接到区委尹书记的电话。尹书记在电话里问陈志,是不是都撤回来了,你们镇上准备怎样做?陈志说都回来了,请尹书记放心,我们明天就开始下村调查解决此事,今天的事实在是对不起尹书记,请尹书记多多担代。尹书记到是客气,他说有啥对不起的,你们到县上信访办去时,我就回家了,我是不放心才打电话问你。对了,尹书记又说,如果调查工作需要人手的话,我可以在全区六个乡镇的干部里面给你们调派几个过来。太感谢尹书记了,陈志一听尹书记有意支持工作,就忙着说,如果我们真缺人手,我一定会找尹书记帮忙的。搁下电话,已是晚上十点钟。陈志走到办公室外,站在院子里朝宿舍楼喊李镇长、李镇长,赶快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陈志准备连夜布署明天到先锋村去调查的事宜了。

    第二天上午,陈志和李永固主持会议,宣布了镇党委政府关于组建先锋村问题调查工作组的决定。组成人员有镇上的杨永年副镇长、治安室主任李荣、财政所吴光明、张小云,以及治安员秦勇、农经站会计祝启来、先锋村原先的驻村干部毛运生等等。以上人员共分两个小组,一组是财政所农经站的同志,负责调查清理先锋村九五年到九八年的村级财务,该组由区委调派来的区农经站站长雍元胜任组长。其他同志为第二组,负责外围调查取证,由镇治安室主任李荣任组长。两个工作组均由杨永年负总责,随时与镇党委政府保持联系,通报情况。随后,陈志和李永固亲自带队,将工作组送到先锋村。在村委会办公室里,陈志又一次对全体村社干部及群众代表,宣布了镇上开展调查的决定,同时宣布暂停何甲炳的支部书记职务,由杨永年代理支部书记,并主持村上全面工作。

    我们群众代表能不能参加这次调查?陈志刚讲完话,群众代表之一的张文虎就抢着发言,说是群众集体的意见,要派代表参加财务组的调查工作。陈志事先没有料到这一出,在主席台上愣了好一阵。坐在一旁的李永固就说,这次调查组的同志都是镇上经过周密考虑,抽调的精干力量,你们大可放心,群众就不用参加调查工作了。至于有啥看法有啥问题,工作组会找你们谈,你们也可以主动找工作组反映。张文虎没再坚持,群众代表们也就没人再提出新的要求。会一散,工作组的同志们就赶到村文书田云里家里用餐。负责财务清理的同志也就住宿在田云里家里。毛运生这些负责外围调查的同志,晚上都可以回镇上休息。

    外围调查取证工作,主要是针对财务小组已经梳理出来的经济问题或疑点进行查证。进村头几天,毛运生他们都较轻闲。在村工作只有三个来月,毛运生对先锋村之前的情况知之甚少,在这档轻闲里,他有意识地主动陪着财务小组的同志,以便更多地了解先锋村的历史。本就分配在农经站工作的毛运生还有个心思,在农经站工作迟早要干财务工作,利用这次机会也好学点经验。区上农经站站长雍元胜,听说是农村财务方面的专家,好多人都把他称为“教授”,这可是个学习的好机会。

    雍元胜将茶山镇党委政府交给他的“三十一条”摊开来放到桌上,用笔逐条逐条地重新抄写在一页信笺上。毛运生看到雍元胜将“三十一条”重新罗列整理一番后,就变成了几十个干点点,全是涉及经济问题的内容。雍元胜在分工,他对祝启来说,祝会计你查提留款账,吴光明吴会计查粮食账,张小云就当他们的助手,给他俩打打算盘汇总数据。雍元胜果然不错,分门别类把整理后的问题交给两位会计,然后自己就专查群众反映强烈的村干部多吃多喝多占等问题。先锋村群众反映的问题,主要是三个大的方面。一是多下达粮食任务,二是灵云支渠建设资金,村干部有挪用的嫌疑,三是村干部在其方面的少吃多报、损公肥私问题。

    外围调查组调查取证多下达粮食任务还算容易。到各社将社上的往来账进行核对就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对照镇上当年下达的人平任务,核查由村分解到社的任务表,再把社上实际下达到户的任务数进行汇总对比,就能很快确定多没多下达粮食任务,也好划分镇村社之间的责任。而灵云支渠的问题,在外围调查中却并不容易。水渠修建涉及到土方、石方、沙卵石、使用的大小工等,同时还要涉及包工头。而包工头又多是外村外乡人,取证工作量明显增大,而且困难很多。

    村主任田启云这段日子极为轻松。天天一早一晚出门到秧田边看看水,有时也到地里打打药治治虫。这次工作组进村,与他好象是没事人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张文虎田立奇何学壮等人到是一天一趟往工作组驻地跑,不停地打听调查进度和情况。无意中,张文虎还说田启云主任没有在村上掌到实权,经济上也没球得到好处。

    一缸水都染了色,田主任却没跳到缸里去。张文虎说起话来还有些义愤。他说何甲炳把持大权,田主任就是想跳到缸里头去也跳不成。

    怪不得田启云显得轻松自在。毛运生听到张文虎等人的议论,心头也为田启云感到庆幸。

    何甲炳的日子可就没有这般轻松了。就在工作组进村的第二天,他老婆就同他在家里大吵大闹了一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