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运生也自知这种不合群的举动不太受人欢迎,但自己的时间也是实在不够用。白天要到村上工作,晚上还要坐下来读读写写,为那个少年时期就立志的作家梦而努力。时间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一年只有三百六十五天,时间够用吗,如果是玩乐,这时间早已足够,但要用于学习,却是分分秒秒不敢浪费的。没有闲暇没有时间去打牌的毛运生,他也知道在工作中需要同志之间的关系纽带,要和各类人物打交道,而这最好的感情联络方式就是与众同乐。在娱乐方式少,情趣又不高的乡镇,要想与众同乐,其最好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搓搓麻将打打牌。兴隆村的何书记就曾说过毛运生这点可是不好,在农村工作不会打牌怎么行,你又怎样去开展工作?工作工作,是要靠感情的,而感情是需要培养和联络的,同大家一起打牌玩乐就显得特别重要。但毛运生挤不出时间,也不愿在那上面花费太多的精力。成都方言大师李伯清在他的评书中都说过那些赌鬼麻鬼们:麻将打到大天亮,脸都打成青灰色了,还说是刚刚打平,那还打个铲铲,这是又费马达又费电。会打牌爱打牌,于工作中处理人际关系十分有利,这是打牌的一大优点。但这个优点对于毛运生来说就是个很大的缺陷,有时甚至是个致命的缺陷,只可惜毛运生当时在这点上一直没有悟透。
毛运生读的书很杂,既有政治史类的,也有经济学类的,既有天文地理的,也有小说杂文戏曲的,甚至书法国画等等,都一样能入他的眼睛,特别是文学方面的优美华章、凄美绝伦的小说小品,更是让他养眼舒心。读书杂,毛运生的日记也同样杂。他不单是记录每天的工作经历,以及对工作中各类问题的思考,另外记得较多的还有读书札记。除了这些,毛运生还喜欢把头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和感触用笔记录下来,对同志对世事对农村等等,只要是从头脑中闪显出来的东东,他都会记下来。他记录的方式也特别,总是将这些零碎的想法记在笔记本的背面,后来记得多了,他还给这些文字取了个名字,叫做《散章乱弹》。当然,毛运生的脑海里经常会有诗的韵律散淡的语言冒出来,这些也都被他一一化着了黑字,留在了笔记本上。现在看来,毛运生这样一个既用心于工作,又有心于文学的青年,不打麻将不打牌,也是情有可原了。
先锋村的催收工作始终没有多大起色。何甲炳在村上广播室里天天两遍不停地广播,在广播里表扬一番已经交钱和已经完成任务的农户,然后又着重点名批评那些一分钱没交的家伙,并号召大家向已经完成全年任务的王小翠等同志学习,希望大家都要树立集体观念,要为上级分忧。村上的广播室大都设在各村支部书记家里,由村上集体出钱,都安装有专用电线。但这种设置广播室的办法一直都存在瓜田李下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地嫌疑。毛运生就曾听到过群众议论,说是何甲炳家里用电全都是公家报销,因为广播电线的闸刀就安装在他家里,谁敢保证他不会偷用村上的电?一听到广播响,村里的群众大都会骂:这头驴子又在发情了!
何甲炳坚持不懈地在广播上点了一个月的名,但是先锋村仍然是死水无澜,再也没有群众象王小翠那样主动交清全年任务。甚至到后来,全村的群众都在明里暗里反对毛运生他们进社入户收钱了。
五月,正是农村的大忙季节,双抢工作在田间地头进行得热火朝天。天气已有些温热发闷的红五月,苞谷要栽花生要种,小麦要收秧苗要插。还有豌豆油菜也要收割回家。又抢种又抢收,晚上还要去给秧田抽水蓄水,白天要打小麦打油菜,还要忙着抢着翻晒。小春粮食从地里收回家,大春作物又忙着进地了。直到五月下旬,大战红五月的双抢工作才见慢慢消停。
毛运生认为这是个好时机,就想组织村上干部开展一次统一催收行动,全力以赴抓紧催收任务。乘着农忙时节各家各户都有在外打工的人回家来抢种抢收,在此时节上去收钱,家家都能找到人,如果错过这个时间,农忙一完,那些回家帮着收粮种粮的人又要外出打工了,到时候要么找不到人,要么留在家里的“三八六一”又拿不出来钱。毛运生把想法与何甲炳一说,何甲炳却半天不开腔,弄得毛运生还以为自己的想法不妥。我就是想改变前段时间那种村社干部分组催收的模式,毛运生解释说,不能再象过去那样散兵游勇作战,而要集中所有力量集体行动,大家走在一路声势大,效果也许会好些。
何甲炳不知道在听没听,毛运生说完自己的想法,却始终不见他搭话。
何书记,毛运生说,你有啥想法也说说看?
毛运生一边递烟给何甲炳,一边催他表个态。
待两人把烟点上,何甲炳吐了个烟圈,才慢慢有气无力地说,村上的群众都在告状了,我们还能催收啥农业税提留款?
告状!告什么状?毛运生感到惊诧。他问何甲炳,村上是哪些人在告,又为啥事告?
何甲炳回答说,主要是村上的遗老遗少,三社的王立奇,二社的张文虎,还有原来村上退下去的计生专干何学壮,他们三人在群众中有一定威信,自打农忙一完,就在组织群众开始写状纸四处散发了。
都写些啥?毛运生问。
告我们村上往年多收提留款,又告我们九六年在修灵云水库配套支渠时少吃多报。何甲炳回答得缓慢而吃力。
那些告状的人现在在哪里?毛运生很不放心,不知道在催收任务的节骨眼上会出现什么更大的乱子,他紧接着又问何甲炳。
何甲炳说,听其他群众说他们一大早就到赶石镇赶场(集)去了。
赶石镇与先锋村接壤,因为是先锋村最近的一个场镇,村里的群众都将赶石镇作为他们的首场,每逢三六九,村里的人都会到赶石镇去做点小买卖,或是逛一逛,喝喝茶,吃上几杯小酒啥的。
镇上晓得不?毛运生说,何书记你咋不去找镇上的领导汇报汇报?
何甲炳说找啥找,毛同志,告状的那几个家伙从前年就开始闹腾了,镇上也办法。
还是该找镇上领导拿个主意,毛运生说,这样闹腾下去不说上面的任务款完成不了,就是村上的其他工作也难开展。毛运生劝何甲炳赶快到镇上去找领导,或是打个电话向领导汇报一下,就说那几个组织告状的人今天到赶石镇去了,极有可能散发告状的传单。
农民告状多年就有,大多都是告镇村干部作风不正、欺男霸女、大吃大喝、贪赃枉法等等。但这回却是毛运生第一次遇到,而且告状的人就出在自己所驻的村。驻村几个月,毛运生除了抓紧任务款的催收工作,还真没有过问其他的事情。一是没有听说过村上的不良问题,二是还没有拜访更多的群众。虽然群众大会开过一次,但那只是在会场上与全村群众见了个面,并没有更深入的了解。
现在事不宜迟,毛运生在催着何甲炳向镇上领导电话汇报的同时,自己已朝着镇上匆匆赶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