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十、阿花


本站公告

    发生在堕民村里的故事

    作者:芦江水

    第一章

    二十、阿花

    大队里成立一个旱地队。专门培育蕃薯的种苗,从各队抽人,拿各队的平均工分,场地就设在大队部的前面地里,阿花被抽到了旱地队,这是一个人见人爱的行当,主要是上了旱地能燥脚燥手的做活。水田里苦,除了劳动强度大以外,还要被蚂蝗咬,我们这边的农村水田里多的是一种蠕动的长长的叫蚂蝗的小虫子,它在叮咬人的时候吸血量很大,由于蚂蟥的唾液有麻醉和抗凝血的作用,在其吸血时人往往无感觉,当其饱食离去时,伤口仍流血不止,日子久了且会溃烂而且是不易医治,我就曾经被蚂蝗咬了以后烂了好几个月没有医好,结果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还是用氯霉素眼药水洗好的。现在能穿上鞋子在旱地里干活,而且是工分不低,谁不想呀。阿花进旱地队据说是书记白眼阿财提的名,说阿花读过三年书能记帐。

    阿花一下子象是升了天,由于旱地队的田畈就在大队办公室的门口,阿花要将购入的种蓍及尼龙薄膜等成本记入一本练习薄中,又从练习薄中专门划出一页记出工人员的工分,为此在大队办公室中另放了一张三斗桌供阿花使用,严然成了大队干部。阿定对阿花说,你读了三年书到派上了用场,我读到四年级一点用场也没有,阿花说,你是什么学校啊,是你们堕民自已出几个钱请一个人教识字而已,什么四年级,谁承认你!我可是正规小学,比你强多了。阿定也没话说,事实就是这样呀,这所谓的小学还是阿观的爹来生做保长时办的。只不过请了一个人,在祠堂里放几张桌子教一些孩子认字而已,算不了学校的。

    阿花打从第一天起,去办公室记帐总是挑办公室里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去,要不就是匆匆忙忙地记完帐,像逃难一样地逃出办公室,到门前的田头翻尼龙薄膜,给蕃薯苗培土施肥,与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做农活。阿花为躲避阿财的纠缠,多数的时候还是将帐册带回家记,在白天总是与社员们一起参加做农活。

    蕃薯苗培育需用一些毛竹做架子,各队派人去横溪购买,买完后背回来,能有3角钱一天的补贴吃饭,这是一个诱人的事呀,因为村人们是不会上饭馆的,都是每一个人自已将饭带上菜用干净的布包起来充饥。这不,一天三角钱,去一趟来回二天不就是挣了六角钱吗。

    阿定去横溪的当天晚上,阿花正要关门睡觉,阿财闪了进来,左脚刚进门,顺势用右脚将门一勾关上了门,又反转身把门闩了。阿花看到阿财的到来,心头一沉,但嘴上却说:“噢,是阿财哥,”边说边到门口要去把被阿财关上的门打开。阿财趁势将阿花抱住,往里间拖去,阿花挣扎着说:“不行,阿财,这样不可以,你快出去。”阿财哪会听她的,继续抱着阿花往里间挪动。阿花猛地挣出了阿财的怀抱,说:“阿财,你快出去,不然我要喊了。”阿财起初楞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说:“你要喊?喊啥?喊地主的囡勾引无产阶级革命干部?喊地主被镇压的子女用糖烟炮弹向无产价级反攻倒算?”

    是啊,我是地主的女儿,怎么把自己的家庭出身给忘了!阿花想起了伟大的真理;千万不可忘记阶级斗争……

    阿花看见了,阿财威武地站在主席台上,挥着大手,高举着红宝书,高亢地作着誓死保伟……的报告,阿财再也不是一个阔腮大嘴,轻浮下作的阿财,阿财是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是神在芦水村里的代表。他的话就是真理,他的话就是在芦水村中的圣旨,谁反对他就是反对无产阶级,反对革命路线,就是反革命,就得对他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就得打入十八层地狱。

    巨幅的红横额挂在庙堂的大殿上,贫下中农们举着拳头,群情激昂,高喊打倒XXX的口号。台上的“牛鬼蛇神”们头上载着高帽子,胸前挂着黑牌子,站在窄窄的高凳子上飒飒地发着抖。阿花觉得自已就站立在这窄窄的高凳子上,自已就在飒飒地发着抖,那些拳头就要向她砸来了,幸亏阿财来了,他一把将自已从高凳子上抱了下来,她感到自已一丝儿也没力气,她要休息,想躺一会儿,阿财将自已从要斗争自已的那些拳头下硬硬的抢了来,他知道自已累了,想躺一会儿,就把自已抱到了床上,是啊,休息就是睡觉嘛,睡觉就要脱衣服。是阿定吗,你回来了,阿定真好,总是当自已累得懒得脱衣服的时候帮自已脱衣服的。可阿定就是这点不好,一把自已衣服脱掉后,看到自已的胴体后就迫不急待。好泠,还好,好歹阿定把被子给盖上了。哟,阿定你今天咋的啦,这么粗暴!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呀。哎呀阿定,你干啥呀,一完事就走,难道毛竹还要去背?,别去了,你一走我就怕。你毕竟是贫下中农呀,有你在你就会保护我。有你在,我这个地主的崽仔就算是背叛了自已的阶级。

    天亮了,阿花怎么样也想不起昨晚自已咋会忘记关了门,平时总是临睡时是阿定关门的,自已从不管关门落锁等这些小事,阿定总是呵着自已,家里家外一些重活累活他全包了,还怕自已累了,这样的老公就是好,奇怪,昨晚明明他回来了,咦,人呐?不对呀,明明是的,他还要了我呀,阿定,阿定。

    阿花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的犯了病,但是不严重,时好时坏,发病的时候总是喃喃地说:“阿定你别走,不要去背毛竹,我一个人怕。”这时候只要阿定拉着她,说一声:“阿花别怕,我在这,我不走。”就没事了。

    由于前几天下了雨,稻田里多余的水放到了水沟,小水沟里的水就又流入小池塘,水沟的出口处有一些高差,水声就有了轻轻的响声,淙淙的,叮叮的,几条不知好歹的鱼儿,竟然想借这一丝丝水流跳入小水沟,但是终究没有能跳上。苯蛋,就算让你跳进了,你也不能活的,小水沟的水本身也有限,养不活你的,就算让你多活那么几天,也会给人把水沟舀干了抓你一个活囵吞枣。阿定也象他爸阿兴一样由于劳累过度患者上了肝炎,上医院医治就得要钱。阿定还要营养,那时候听说肝病要吃糖,要吃红枣,而且要休息,不能干活赚取工分。阿花从队里出工回来,累得四肢象散了架一样,阿定不在家,他去市医院检查去了。阿花看到家里冷冷清清的,放下锄头又要做饭,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珍珠溲溲的流了下来,想起自已从小受苦受难,想起阿定去背毛竹的这个可怕的夜晚,自已受了委屈还无处可说,也不能说。这日子到哪可以尽头呀?

    阿定回来了,阿花问,检查怎么样?阿定说比以前好了一些,只是谷丙酶还有些高,生病久了,外行也成了医生,阿花听了也不吭声,只是问药配了吗?“配药的钱还不够,没配。”

    “那怎么能?”

    “再说吧,”阿定去了一趟宁波也就累了,说完连饭也不吃,就进里间睡了。

    外面的月色很好,圆圆的,亮亮的,天是蓝蓝的,偶然有几朵白白的云彩,徐徐地移动着,遮住了月亮,好可惜呀,这么好看的月亮别挡住她呀,阿花感叹地想,很快云彩又移去了,月亮又恢复了她自已的圆。阿花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丽的景色。也从来没有过时间和心情去看过月亮。是吗?不,看过。是很小的时候,奶奶陪她看的,奶奶说,月亮里有嫦娥,嫦娥为了不让不死药给蓬蒙抢去,抢吃了不死药升上了月亮,今晚的月亮格外的皎洁明亮,一个晃动的影子在向她频频招手,这就是月里的嫦娥吧,她在向后羿招手呢,她爱后羿呢,我爱谁?阿定,只有阿定才是自已的最亲,只有他才能保护自已,可是阿定害病了,害病就要医治,不医治怎行?阿定没有将药配来,真傻,药能不配!没有药病能好吗?是呀,阿定没有钱,没有钱是不能配药的,就象没有钱不能买粮食一样的简单,家里已经没粮食了,只有返销粮的粮票,粮票不能吃,还要用钱去买。钱呢?钱在哪?阿定是对的,吃饭比吃药更重要,首先要想办法搞钱买粮食,然后才能给阿定买药治病。

    月色真好,这里是哪里呀,路开始陡起来了,左边是一条土坝,噢,这是黄泥岭水库,父亲的坟墓就在这右边的山上,父亲她没有看到过。不,听奶奶说是看到过的,只不过那时节自已还小,记不清了。他是怎么样的啊,他是地主?那为什么光留了一顶这不光采的帽子给我,不留一些钱给我买粮食和给阿定治病的药钱。月色真好,月亮真美,咦,天上有一个月亮,地下怎么也有一个月亮?粼粼的,一朵朵白云又漂过来了,又要挡住月亮了,不要,不要挡住她!你不就是一片云吗,我来撕掉你,不让你挡住月亮。哎呀,好泠,阿定,阿定,快来给我盖上被子,我好泠——

    当阿定一觉醒来,发现门开着,四处寻找阿花,怎么也找不到。第二天人们在黄泥岭水库里发现了阿花的屍体。阿花的屍体是放在手拉车上拉来的,当阿定赶到庙门口时,只看到一条用旧竹簟盖了起来的阿花,但是二只脚还没有盖住,露出了一双没有血色的白白的没穿鞋子的脚,一阵风吹来,竹簟抖动敲击了手拉车的边沿,发出了轻微的“笃笃”声,似乎在说“阿定,我到月亮里去了,我给你搡药给你治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