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屋子人齐声惊呼,目光牢牢的锁在石台上,一个个眼珠子瞪的溜圆。林耀华朝石台望去,那铜钳子已经懒腰齐齐断开两截。林耀华心叫庆幸,虽然自己力气不大,但是四十斤的钢刀却不轻,刃口也算锋利,最后的效果还算不错。
欧冶抓起钢刀,轻轻抚摸着刃口,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自己炼过这利器至少十次,虽然明知坚利,却从未试过能一下子斩断两指粗的青铜而边刃连个豁口都没有的。难道华仔将这利器放在油里炸了炸,竟使这利器变得如此坚利?为何我以前从没想过用油炸一炸呢?不知这这世上是否有比这更坚利的东西,这利刃比不比得上石砧呢?比不比得上假铜呢?想到这里,欧冶忙招手叫过两眼瞪的跟牛眼一样的花乃,将钢刀递给花乃,说:“你试试斩这石砧。”
花乃接过钢刀,牢牢抓在手里,高高举起,用力往石台边角上一刀砍下。砰的一声,落刀处碎石飞溅,火花四射,石台边缘露出一个寸许宽、半寸深的豁口。再看那刀刃上,光光滑滑,连一丝曲卷都没有。欧冶兴奋的手舞足蹈,一边跳着一边冲着一个大汉喊道:“快,快去拾几块假铜来,看看是假铜硬还是这利器硬!”
一个壮汉应声出去,几个呼吸间就又跑了进来,手里抓着几块靛蓝色的东西,递给欧冶。欧冶将那东西往石台上一扔,竟发出叮叮的金属声。花乃将石台上其中一块叫假铜的东西放正位置,站了个马步,高高举起大刀,猛喝一声砍下。砰的一声巨响,钢刀砍在石台上的假铜正中,岂料钢刀却猛的弹了起来,咚的敲在花乃额头上,接着脱手而飞。花乃一声惨嚎,然后才听见钢刀落地的声音。林耀华两耳嗡嗡响,看到花乃按着额头,一溜鲜血从手缝里涌出,经过脑门顺着鼻梁流了下来。看着花乃还算清醒,林耀华才放下心来。辛好是刀背弹起,要是刀刃,就不知道花乃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林耀华从身上撕下一条麻布,走上前去给花乃包扎,布条还未绑紧,却又听见一声惊呼。这次是欧冶,只见欧冶手里拿着那块假铜,假铜的中间已经凹下去一条手指深的口子,几乎斩断了一半。
给花乃包扎好,林耀华拾起钢刀,看了一眼刃口。这一眼望下去,心中大惊,眼珠子也差点瞪出来。那刃口上竟然崩掉了一块指甲大的豁口,这假铜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坚硬?林耀华忙拿起台上一块假铜,仔细研究。这假铜入手很沉重,表面呈靛蓝色,闪着金属的光泽。一侧很平但表面却有些细小的坑,另一侧凸起却表面非常光滑,看起来好像是某种刚刚熔融就立即凝固了的金属。林耀华仔细回忆了半天,也想不起有哪种金属会是这个颜色,想来可能是某种带着杂质的合金吧。
熄了炉火,众人散去。欧冶带着林耀华回到了东边树林深处的院子。院子里右边两间房都有床,本就是欧冶和花乃住的地方。花乃去了同工匠们一起睡,那最右边的房子就让给了林耀华。
欧冶将那钢刀仔细收好,洗漱完,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本来还想将自己今生最大的秘密,那炼制利器的秘法传给华仔,却没想到华仔比自己还熟悉这利器。更没想到那利器放在油里炸上一炸,竟变得有如神器,比那假铜还坚硬。这利器要是用来造兵器,该是多大的威力啊。却不知道华仔如何想,他会不会用利器造兵器呢?他见到那木刨却首先想到的是刀,看来他十之八九会那么做了。唉~生灵涂炭那~。这华仔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我救了他,究竟是福还是祸呢?或许,他真的是天神下凡,来拯救世人的也说不定。唉~,既然如此,那就听天由命吧。
林耀华躺在床上,却也是睡不着,反复思量着改进炼钢的方法,制订着改造计划。燃料的消耗实在巨大,长远的看,还是用煤划算的多,而且用煤也能提高炉温,更何况焦炭也是必备原料。不过这个时代氧气含量似乎比较高,木炭温度应该能达到要求。那么大量的煤显然不是最重要的,可以放在下一步再说,这个时代还缺木头么?矿粉的质量很重要,对于硫铁矿,要引入碱性选矿,还要淘汰石捶和石磨粉碎的方式,但是至少也得先造出铁锤和铁砧再说。铸造的方式可以改进,将砂范改为铁范,可这也得先炼些铁出来才行,那几十斤铁是远远不够的。至于炼铁,加炭的方法虽可以改进,但也不是必要的,只不过解放了劳动力而已,也可以向后推一推。而必须要改进的,就是要提高炉内温度,缩短冶炼时间。看金窑这种土高炉,铁还原其实速度是很快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将还原后的铁熔成铁水这个步骤上了。在没有大量煤炭之前,连续出铁是不太现实的,坩埚法还是无法淘汰的,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快速融化铁水吧。至于要提高炉内温度,最容易的莫过于加大风量,这个时代氧气浓度高,质量好的木炭应该能达到一千五百度的高温。看来改造鼓风方式才是迫在眉睫的,那么,就从鼓风机入手吧……
第二天一早,林耀华就来到了堂堂“金窑总经理”的那间寒酸的“办公室”,坐在硌屁股的“老板椅”上,闷头的画起图纸来。林耀华决定制造踩踏动力的滚轮式鼓风机。首先是轴承,无论是滚轮还是脚踏,都需要轴承。滑动摩擦效率实在是太差,浪费大量的人力。考虑到滚珠实在难以加工,林耀华采取了滚柱轴承。接着是滚轮,林耀华仔细的计算后,将滚轮设计为一尺半宽,三尺直径的滚轮。滚轮的叶片宽三寸,同轴承和滚轮一样,都将采用青铜材质。鼓风机的外壳用木制,动力则采用双人踩踏。传动装置使用轴传动,动力轴和滚轮轴只见用一个可以左右滑动的齿轮连接,这样就保证脚踏不会因为滚轮的惯性而旋转,保证踩踏者的人身安全。至于防护罩什么的就统统不要了,虽然这鼓风机用前世的眼光来看仍存在安全隐患,但比起填料、粉碎、烧窑的那些原始装置要安全的多了。在这个时代,这个冶炼厂的安全系数恐怕比不戴套去找街边五块钱的鸡还要不保险,能奈何之?只能以后慢慢的改进了。
画完图纸,将图纸交给了欧冶,也差不多午时了。欧冶拿着图纸,看了半天也不明白林耀华要造什么,算算消耗的铜并不多,于是将图纸交给荣头,叫他照做。吃完午饭,林耀华让欧冶再粉些铁矿石,欧冶二话没说,叫花乃找人搬了足足三牛车。林耀华让花乃找来几口大缸,将一口缸里装上大半缸水,倒上石灰,搅成石灰水。待石灰水沉淀变清后,将石灰水倒进另一口缸里,然后将磨好的矿粉倒进去,让几个壮汉用木棒不停搅拌。接着让花乃找些麻布,将搅匀的矿泥滤掉多余的水份,铺到石板上晾晒。没等矿泥完全晒干,就让花乃将矿泥倒进拌料斗里跟焦炭粉和欧冶秘而不宣的那几种矿石搅拌起来。最后将搅拌均匀的矿料放在阴处。欧冶摸着仍然湿手的矿料,略有所思,却始终搞不明白,湿的竟比干的还容易烧么?
晚饭后,第一台鼓风机终于做好,摆在了东边高炉下。七八个大汉在林耀华的要求下将一台风箱拆走,换上了鼓风机。两个大汉扶着齐胸的横杆,各踏在一组踏板上,像骑自行车一样蹬了起来。滚轮开始旋转,越转越快,发出了呜呜的风声。炉内未燃尽的炭屑瞬间就被大风卷了起来,沿着炉子瞬间就从炉顶飞了出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炉膛,看着那两个一上一下的大汉。两个大汉越踩越兴奋,越踩越快。只见鼓风机的进风口前竟然开始飞沙走石,近处的尘土都飞扬起来,又瞬间被抽进了鼓风机。
欧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叫做鼓风机的东西竟这么厉害,看那炉顶灰尘扬起的高度,只这一台的风量恐怕跟以前六个风箱相当,讶的半天都合不拢嘴。好一会,欧冶才反应过来,立即对着荣头喊道:“造鼓风机,快给我造鼓风机。”
荣头一愣,忙问:“造几台?”
“再造五台。不,造一打,给我把西炉的风箱也全换掉!啊,不对,造上二十个,还有平炉的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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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些阴,浓密的云遮住了正午的日头,天空显得有些昏暗。欧冶手捻三柱香,有些颤抖的将香插入香鼎,激动的一挥手,叫道:“启炉!”
木架上,精壮的汉子将湿润的黑色石泥倒入料槽,又从料槽中推入高炉。高炉前,十二个精壮的汉子分成六组,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兴奋,此起彼伏,飞快的踏动着踏板。六部崭新的鼓风机发出呜呜的鸣叫,将巨大的强风挤进高炉。飓风吹着响亮的口哨,不停的撕扯着炭火。炉中的炭火发出太阳般的白光,仿佛将昏暗的天空都照亮了不少。白光里,一条条青色的火龙从炭火中涌出,扯着笔直的身躯,箭一般向炉顶扑去,瞬间吞噬了黑色的矿泥。刹那间,矿泥粉身碎骨,化作点点鲜红的血水向炉底洒落……
只过了半个时辰,欧冶才在林耀华不断的催促下,将信将疑的喊道:“开炉!”
石槽从炉膛中拖出,迅速搭在炉膛和石屋之间,鲜红鲜红的铁水顺着石槽流进了砂范,扑出一股白烟。白烟散去,发出刺眼的红色光芒,红光映在欧冶老泪纵横的脸上,映在林耀华微笑的脸上,映在一张张面貌各不相同,表情却都带着惊讶和激动的脸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