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公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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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家连家丁,侍女,共计人口一百二十七名,和源信王,朝堂重臣,廷尉署官员,书记,统共约四百人,挤得廷尉署满满当当。

    源信王对羽照壁未经过廷尉署就私自发出案议颇为不满,但案件涉及廷尉文去桥,也不好说什么,沉着脸自己打了个偏座,让丞相羽照壁坐了主审的位置。羽照壁明白信王的心意,这是要他羽照壁当着他说过明白,这个案子是怎么审出来的,他羽照壁凭什么从一个豹雄牵连了如此多朝堂重臣?

    谦辞一番,羽照壁坐在了主审位置。

    乐之野等人未及定罪,和一众大臣一起赐了坐。

    羽照壁见人员到齐,清了清嗓子,扫视着堂下众人道:“虎贲将军豹雄谋逆一案现在开审,事涉廷尉文去桥,故由本相主持,带豹雄!”

    两个精干狱吏将带着脚镣的豹雄押了进来,重重一脚踢在豹雄脚弯上把豹雄踢得跪倒在地。

    “豹雄”,羽照壁看着豹雄,发问道,“此次谋逆案,你是受何人指使?”

    豹雄冷冷道:“受你两兄弟指使,害死乐之野将军,许老子太尉之职。”

    羽乐成勃然大怒,从座位上冲到豹雄面前,一把叉住豹雄的脖子,吼道:“你这兔羔子不想活了?”

    豹雄被掐得脸通红,怒视着羽乐成。

    羽乐成右手加劲,左手指节突起,狞笑道:“任你再硬气,我这一指头就可以打得你屎尿齐出!”

    豹雄猛地垂下下巴夹住羽乐成的手,一字一顿道:“你再敢嚣张我当堂打死你这烂鸟,你那点修为,给老子舔卵蛋都不够!”

    羽乐成右手一阵火烧火燎,骨节被豹雄的下巴挤得咯吱乱响,痛得几乎忍不住呼出声来。大司农曾玉廷皱了皱巨大的鹰钩鼻子,山羊眼睛里凶光暴现,轻轻竖着小指对着豹雄晃了晃,一股似有若无的幽绿色光气射中豹雄右肩,豹雄身子猛地一颤,头一抬,羽乐成趁机把手抽了出来。曾玉廷冷笑道:“你不是嘲笑我老曾是个没卵子的孬种么?你真以为你武功盖世?你真以为我斗不过你?你这个拉过大车的蠢汉,贱种,下三滥,你在我眼里不过是小虫一只,明白么?”

    豹雄只觉得一阵钻心剧痛在肩膀灼烧,死死咬着牙瞪着曾玉廷,正想痛骂,羽乐成翻掌成刀,一掌砍在豹雄喉结处,豹雄翻身倒地,几乎晕厥过去,喉咙里咔咔乱响,只觉一口痛血堵在胸口,吞不下又吐不出,直欲爆裂。

    曾玉廷和羽乐成对视一眼,满脸都是嚣张,残狠之色。

    羽照壁生怕怀了大局,忙向大厅里甲士喝道:“证人张达,出来!”

    张达从人丛里走了出来,对着源信王深深一躬,而后又对着一众大臣团团一揖。

    羽照壁缓缓道:“张达,把豹雄威胁你的言辞照实说来。”

    张达吞了口唾液道:“豹雄在占星前夜对卑臣说整个源国都是乐之野大将军父子打下来的,乐大将军是源国的救星,断不可能是祸患,叫卑臣不可胡说,敢编造任何对乐大将军不利的话,就把卑臣的骨头打成十八截。”

    信王揣摩着,以豹雄的性子,说出以上的话确有可能,于是微微颔首道:“乐大将军打下整个源国,此事天下共睹,并无出格之处!”

    张达闪烁着一双黑晶晶的小眼睛对信王察言观色,接着道:“豹雄还说,不管是谁,哪怕是大王您,只要敢冤枉乐大将军,他也要誓死保护乐大将军的。他的命是乐家的,乐家让他杀谁,他就杀谁!”

    张达说话半真半假,前真后假,信王极难分辨真伪,心里思忖着:这个豹雄似乎的确是忠于乐家胜过忠君,既然已经在朝堂上说到这个份上,不管是真是假,都要杀鸡骇猴才行,否则人人忠于臣子胜过忠君,岂不天下大乱?想到这里,狠狠瞪着豹雄,一字一顿道:“如此逆臣,罪不容诛!”

    豹雄嗓子了咔咔作响,偏偏发不出声音,气得以手锤地,卡拉卡拉砸碎了几块青砖。

    乐之野心知肚明,张达说的话多半是羽照壁教着说的,信王不知真假,只有宁信其有了,如此一来,豹雄这个谋逆罪怕是再也翻不过来了。

    羽照壁看着信王的脸色,迟疑着道:“微臣以为豹雄罪当腰斩,大王以为如何?”

    源信王右手舒展斜向下猛力一挥,意思是:杀!

    羽照壁点点头,朗声道:“圣裁,豹雄蔑视君王,私结朋党,判腰斩!”

    曾南星站起来向旁边跨了一步,向信王拱手道:“大王,豹雄谋逆罪既已成立,其他罪犯也不用审了罢,恳请大王除恶务尽,将逆党一体斩决。”

    源信王见多数大臣跃跃欲试,马上就准备墙倒众人推,急忙摆手道:“豹雄是豹雄,乐家是乐家,不可胡乱株连。”

    羽照壁微微一笑,伸手指着人丛中的王琛,说道:“王副总管,右中郎将乐天祥向我王敬献黑玉厌火丹,那药丸可在你那里么?”

    王琛从人丛中迈着小碎步跑了出来,从怀里摸出个小瓶,举过头顶,颤声道:“全在奴才这里呢!”

    羽照壁看着乐天祥冷笑道:“乐天祥,你把掺了鳐草的黑玉厌火丹献给大王,是何居心?”

    乐天祥身子一抖,怒道:“放屁,这黑玉厌火丹我天天服用,神效无比,哪里有鳐草?”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绿玉瓶向羽照壁扔了过来。

    羽照壁不慌不忙地把瓶子打开对着信王道:“大王请看,这瓶子内壁镶了一层侑木,正可以化解鳐草之毒,乐天祥是否当面把药丸敬献给了您一颗,您服用后神清气爽,而吃了后来乐天祥献的药,身体日虚,进食如同嚼蜡?”

    信王点头道:“我现在只吃得下宋显料理的菜肴,且口舌极易生疮。”

    羽照壁对着人丛叫道:“国医王井龙先生到了么?”

    王井龙从人丛里走了出来,羽照壁把乐天祥扔给他的瓶子递给了王井龙。王井龙倒出颗药丸用小刀切开,伸舌头舔了一下,点头道:“这药里有鳐草,长期服用会脱力而死。”

    乐天祥满头大汗,颤声叫道:“王井龙,我把这药进给大王前,先找你看过,你说并无问题呀!”

    王井龙淡淡道:“药是你配置的,之前无鳐草,现在有鳐草,此药非彼药,你又何必刻舟求剑呢?”

    乐天祥的药本是从王井龙处购得,为了讨好信王,骗信王说是自己配制的,这下掉进了圈套,有苦也难言了。

    信王眼睛死盯着乐天祥,半晌又转向乐心野,乐心野知道既已落入羽照壁等人彀中,今天是死定了,看着信王冷飕飕的目光,禁不住长叹了一声。

    信王问道:“心野,你知道这事么?”

    乐心野木然地摇摇头。

    曾南星嘿地一声奸笑:“记得大王有一次当着众大臣的面夸奖乐心野,乐天祥父子父慈子孝,当时乐天祥说了一句话,大王还记得是什么么?”

    信王凝神思索,迟疑着道:“乐天祥好像说,乐心野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曾南星拍手笑道:“对了,乐心野和乐天祥如此知心,弑君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乐心野眼神飘忽着,似乎根本没听到曾南星说的话。

    乐心野和他的两个儿子乐天天,乐天祥可谓是文武全才,本来可以大有一番作为,可叹生不逢时,竟和大哥乐之野父子同朝效命,世人只知道有乐之野父子,哪里知道乐心野为何人?乐心野郁闷之下难免和大哥发生龃龌,以至于亲兄弟若即若离。这下眼看乐氏一家都大难临头,哪里还有争强好胜之心?思忖之下,只有舍弃自己保全大哥了。

    曾南星说得在情在理,信王看乐心野心神恍惚,只道他的确存了弑君的念想,不由得两眼射出凶光。

    信王的独生子太子源宗与乐天厚有莫逆之交,眼见乐心野父子被冤枉,急忙起身离座,向信王拱手道:“父王,乐家满门忠孝,乐心野几十年功勋卓著,只当了个骑都尉,可他依旧忠心耿耿,依儿臣愚见,乐天祥献药一事,似有蹊跷!”

    “啪!”

    信王听儿子一席话,一掌砸在面前的几案上,他猛地暴怒了,他忽然想到,乐天祥一伙毒死了他,可不正是要拥戴太子源宗上位么?

    源宗吓了一跳,忙跪下说道:“父王息怒,乐天厚大将军现在还在边关打仗,我们在这里却要整治他的家人,这是否有伤功臣之心呢?”

    信王以为儿子拿乐天厚要挟他,气得浑身发抖,一时却又想不出说什么好。

    乐心野把心一横,哈哈大笑道:“乐之野也好,乐天厚也罢,这两个人不过是压制着我三父子的拦路虎罢了,我和乐之野早就没有兄弟之情了,我儿天祥敬献毒药是上了曾南星这杂种的当了,并非是我父子不忠,我今天一死,也是死在曾南星这狗才上上的,你们记住了!”

    在场所有人听乐心野一席话都愣住了,乐心野从怀里一摸,掏出柄匕首扔给乐天祥,乐天祥向着脖子轻快地一抹,血雨飞溅,人慢慢倒下,清瘦英俊的脸上慢慢滑下两行泪水。

    乐心野看着乐天天,乐天天愣怔着,忽然瞪着乐之野狂吼道:“我不能死,我要杀乐之野父子报仇,啊~~~~~~~!”

    乐心野见乐天天竟然恨上了大伯,暗自起了杀心,绝不能让这个心胸狭窄的儿子活着祸害大哥一家,乐之野最疼爱弟弟,素来对这位弟弟知之甚深。见乐心野看着乐天天神色不善,知道他动得是什么念头,猛然一把拉过了乐天天,把乐天天抱在怀里。

    乐心野见状,知道杀不了乐天天,只得叹了口气,拣起乐天祥扔在地上的匕首,直直捅进了胸腹。

    乐之野心都在滴血,他明白了弟弟的苦心。乐心野自杀的目的有三个。第一,撇清和乐之野的兄弟关系,这样一来,乐天祥的罪就不会株连乐之野。第二,撇清大哥乐之野的嫌疑,他们兄弟既然已经反目成仇,当然也不会勾结谋逆。第三,避免大哥乐之野和信王结仇。自己如果死于信王的旨意,大哥即使不被连坐,也必然也会失去信王的信任,谁能杀死一个人的弟弟还信任这个人呢?既然是自杀,乐之野恨也恨不到信王,说不定哪天逆案平反,信王还可以还乐心野一个清白,这也是信王对乐之野的一个人情。

    十二岁的乐天玄也明白了叔叔的苦心,虽然他才十二岁。

    信王本来深恨乐心野父子,此刻见他父子惨死,也不仅凄然落泪。乐心野一辈子活在哥哥的阴影中,但他只怨哥哥,却从来不怨信王,临死也不怨。

    羽照壁察言观色,知道乐心野的事不能再纠缠,于是向着坐席中的左中郎将风雨烈叫道:“风雨烈!说说乐之野,刘鹤,乐天晴,文去桥结党逆谋的事!”

    风雨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迟疑着道:“几天前,乐之野把刘鹤,文去桥还有末将请到府上,口出怨责之言,说大王忘恩负义,刻薄寡恩。”

    乐天晴怒道:“好你个风雨烈,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烂赌鬼,枉我父子如此待你,你竟然血口喷人!”

    风雨烈把脖子一埂,抗声道:“你父子纵然待我不薄,但要我造反谋逆,我风某万不敢苟同。”

    曾南星,羽乐成等人面露微笑,观察者信王的表情。信王面沉似水,死死盯着风雨烈。

    风雨烈把心一横,大声道:“末将句句属实,如有违心,天诛地灭。”

    人丛中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道:“你一面之辞,如何让你信服?”

    众人一看,说话得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此人正是乐天玄。

    风雨烈冷笑道:“老子句句属实,发了毒誓为证,你这小兔崽子信不信和老子有何相干?”

    信王摇头道:“你的一面之辞,寡人也不能信服。”

    风雨烈脸色微变,对着人丛喊道:“谢德新,出来!”

    刀疤脸谢德新抖抖索索从人丛里走了出来,跪在地上对着信王磕了几个头,颤声道:“那天乐王爷和几个客人在湖心亭密谈,小的在倒茶时听得几句,正如风将军所言,正是在诋毁圣上。”

    风雨烈面露笑容,点头道:“谢德新可以为本将作证,大王这下该相信了吧?”

    信王还没说话,乐天玄走上几步向信王施了个礼,缓缓道:“大王,小子有几句话要问风将军和谢德新……”

    话还没说完,羽乐成暴怒道:“你算什么东西?再敢聒噪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乐天玄淡淡道:“我一个黄口小儿,临死前有几句话不吐不快,断不会坏了诸位大人的事,我们大王上马治军,下马治国,乃是个五百年才出一个的贤王,难道我的智慧能超过大王么?各位大人如此怕我一个童言无忌的小孩,当真是毫无来由。”

    信王见一个小小少年在如此压力下居然侃侃而谈,有礼有节,不卑不亢,不由得暗暗称奇,点头道:“乐家代代出人才,果然名不虚传,寡人倒想听听他说些什么。”

    乐天玄拱手一礼,恭声道:“小人乐天玄谢大王。”

    信王默默点头,心想这就是那个当年占星士说是孽龙的孩子。

    乐天玄转身看着谢德新缓缓道:“谢德新,我乐家一向待你如何?”

    谢德新心里暗自冷笑:“我说你乐家待老子不好,信王老儿还会信我么?”嘴里恭声道:“乐家带小人天高地厚,只不过事关大节,小的不得不大义灭亲。”

    曾南星等人见谢德新回答得体面,不由得心里暗自高兴,微微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心里均想:看来这个小崽子妄图感动谢德新,真是痴心妄想了。

    乐天玄微微一笑,摇头道:“谢德新,你打死马房黄老伯,逼死烧厨房的阿香,放高利贷给断氏兄弟,偷偷打折了武四那瞎眼老娘的腿,这些事乐府的下人都知道,你还想赖么?”

    谢德新猛然一个愣怔,他除了打死老黄头,并没有逼死什么阿香,也没有放高利贷,更没有打断武四老娘的腿,一听乐天玄信口乱说,不由得急了,争辩道:“我哪有?”

    乐天玄对着底下的乐府下人问道:“你们说,我说得是真的么?”

    乐府下人本来抱定了明哲保身的念头,突然听少爷发问,心里登时想起了谢德新的可恶之处,谢德新为人凶**狡,仗着会武功经常欺侮下人,下人们都恨透了他,只是敢怒不敢言,这下有小主人撑腰,还怕一个谢德新何来?稍一愣怔齐声答道:“三少爷说得不错,这些事都是谢德新干的。”

    谢德新本以为乐天玄会拿老黄头的事做文章,已经铁了心抵赖到底,这下一股脑压下这么多罪名,谢德新又惊又怒,口不择言地乱骂道:“操你姥姥的小兔崽子,你敢污蔑老子,你这挨千刀的兔羔子……”

    乐天玄微笑道:“看来你脸上挨了我一刀,终究不能释怀,你对我的恨整整积累了两年,今天也算是一吐为快了!”

    信王面无表情,举着一杯茶用嘴慢慢啜着,谢德新满头大汗,跪着爬到信王面前,磕头如捣蒜,哭喊道:“小人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啊!”

    “啪,啊~~!”

    信王把手猛力一抡,一茶杯狠狠砸在谢德新鼻梁上,谢德新满脸是血,杀猪般滚倒在地。

    信王狂吼道:“你这狂妄奸狡的狗杂种,竟敢对主人如此嚣张,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羽照壁暗叫糟糕,乐之厚在外打仗,信王本就不想杀乐之野,这下谢德新不小心露出了小人嘴脸,他的供词要全部推翻,乐之野看来要逃过此劫了。

    信王本是打江山的帝王,他生平最恨卑鄙小人,加上最近被下了不少壮阳的猛药,脾气更加暴躁,见谢德新凶狡阴狠地算计主人,只气得三尸神暴跳,恨不能把谢德新生吞活剥。

    两个甲士恶狠狠地把谢德新拖了出去,不一会儿,传来一痛噼啪爆响,谢德新杀猪般惨嚎起来,半柱香功夫,惨嚎归于杳然。

    信王看着乐天玄微笑道:“好个乐天玄,你救了你一家,也保住了朕的栋梁。”

    乐天玄心里想着二叔一家的惨死,悲痛欲绝,面上却毫不表露,微笑道:“这都是大王明鉴万里。”

    羽照壁看着乐天玄,不怀好意地一笑:“乐心野之死,小兄弟没有话要说么?”

    乐天玄暗骂羽照壁阴毒,二叔人已经死了,他一替二叔开脱,难免又会牵连父亲,想了想,淡淡道:“二叔的死我没什么说的,总归是冤有头,债有主罢了!”

    羽照壁听出乐天玄话里的机锋,暗下决心,要尽快除掉这个人小鬼大的东西。

    信王听了乐天玄的话,满意地点点头,环顾左右,问道:“各位,豹雄谋逆一案当可完结,还有异议么?”

    乐天玄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占星士刘达的话也有些问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