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扬州内史王一同来到钱唐还有以谱牒司史为首的祠部吏部官员一行十六人。他们是来为新进士族钱唐陈氏改注士籍分发官田的。钱唐八姓士族从此变为九姓。至于琅孙泰一族。因其是居钱唐。琅郡徐州。所以在侨徐州即京口一带颁赐二十顷良田给琅孙氏。
王邵名门高士。自然不耐亲自鞠问审案。只是把异杜等人请到馆叙谈片刻。便吩咐属官勘察审理扩建县舍和鲁氏冒注士籍案。到时向他禀报结果是。
王也是服散的。急。来到钱唐的当日便要去陈操之。丁异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会。让儿子丁春秋领路。说丁春秋与陈操之曾在吴郡同学。
王邵只带了两名随。与贾弼之一道跟随丁春秋前往陈家坞。孟夏天气。和风薰暖。一路行去。但见青山隐隐。绿水迢迢。随处可见茂树繁花。让人目不暇接。
来到枫林渡口。王手里尾遥指道:“此非桓野王赠笛之处乎?”
丁春秋答道:“是。年四月末。子重在对岸等候渡江。全常侍与桓参军适从江上过。听到子重笛声。赞叹不已。桓参军即以柯亭笛相赠。传为佳话。”
王又问:“据说协画了一《桓伊赠笛图》。此画操之处否?”
丁春秋道:“此画为吴郡陆使君收。”丁春秋应答如流。显的与陈操之知根知底交情浅。此刻的春秋的确是与有荣焉。
王道:“如。回程时顺道访陆祖言。求画一观。”
贾弼之笑道:“这枫渡口因桓伊赠笛。已成钱唐名胜了。京中人士说起桓参军的妙赏。必说起枫林渡口和陈操之。”
一行摆渡过江钱唐江南岸风更美。山石苍翠。竹木掩映。流水澄洁。使人有遗世之思。
王微笑道:“这很有山中访隐者况味。陈操究竟有何可观之处现在尚不知。只这一路行来的山水花树。就觉不虚此行啊。”
贾弼之道:“陈操之结庐守墓。也可以说是隐者了。葛稚川的弟子嘉宾陆祖言谢安石常识之人必有可观之处。”
斜阳烟柳坞凝。王不进门。只在观赏风景。连声赞美。
丁春秋三步并作两步进去报讯陈尚听说扬州内史王谱牒司令史贾弼之前来。大为喜。赶紧与老父一起出迎。
陈咸陈尚父子在建康多蒙贾令史关照甚是感激。贾令史到了门前。岂有不热情相迎之理。
贾弼之看看王。王道:“乘兴而来。只为陈操之。”
贾弼之便笑道:“那先就不打扰陈公了。且去访陈操之。”
陈尚就陪着一道去。心知贾之此来是为陈氏入士籍之事。而王。自然是为了氏之案而来。但现在这些事都不能提一提就俗。
来到玉皇山下夕西下。淡淡=岚如烟似雾。翠竹松柏掩映的墓园草幽深寂静。
来德独自坐在。用刀削制一些细长的竹片见到三郎君丁郎君陪着客人上山。赶紧放下竹刀恭恭敬敬立着。
陈尚问:“十六弟何在?”
来德道:“小郎君去灵隐寺了。”
陈尚轻拍脑门。对王贾之:“是了今日是四月初八佛诞。我七叔母生前嘱咐我十六弟。每年佛诞日要去灵隐寺上香布施——王内史贾令史且入草棚暂歇。天色已暮。十六弟应该就要归来了。”
王远道而来。访人不遇。颇感扫兴。又觉的有些疲倦。便入草坐着。来德赶紧给贵客上茶。
王服五石散。对饮食非常讲究。茶水翠绿香气浓郁碗底茶叶舒展挺立。迟疑着不敢喝。
贾弼之品了一口。眼睛眯起。赞道:“好茶。甘醇爽口。回味无穷。这是哪里的茶。又如何烹制的?”
来德道:“回贵客话。这是清明前在宝石山初阳台道院摘的茶。是葛仙翁手植的。我家小郎君命人将采来的茶叶杀青揉捻干燥后以沸水泡注。就是现在这样的茶水。”
王贾之大奇。等饮茶法所未见。王试着品了一口。果然清淡永。久而弥香。
草棚内只有一张松木几案。四个茶碗就搁在这松木案上。一边就是厚厚一叠书稿。还有笔墨纸之类——
王随手取过一卷书稿。见是王充的《论衡卷一》。这书他读过。无甚兴趣。又取一卷书稿。还是《论衡卷一》。只是前卷纸张墨迹都显年深日久。而后面这一卷墨迹犹新
纸上非王非谢的行楷英挺峻拔独树一帜。不眼。一边欣赏一边念诵道:
“操行有常贤。仕无常遇。贤不贤。才也;不遇。时也。才高行洁。不可保以必尊贵;能薄操浊。不可保以必卑贱。或高才洁行。不遇退在下流;薄能浊操。遇。在众上。世各自有以士。士亦各自以进。进在遇。退在不遇。处尊居显。未必贤。遇也;位卑在下。未必愚。不遇也——”
这是王充论逢遇的篇词。王充出身细族孤门。虽有大才。却不的志。他认为处高位者未必贤位卑者未必愚。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但出身高门的王对这种法就不喜了。他认为士族高门就是要比寒门庶族更高贵更有智慧。至于说陈操之由庶入士。那是因为钱唐陈氏乃颖川陈氏分支。也是有久远传承和根基的——
王合上书册。放回原处。问:“这是陈操之所吧?”
丁春秋答道:“是。上面这卷是葛稚川先生的藏书。子重每半月去一趟初阳台道院。借来书籍抄录。今已抄录了数百卷。”
王点头道:“之书法大有可观。勤励苦学名不虚传。
”
贾弼之取过陈操之手抄的《衡》来欣赏其书法。说道:“传闻陈操之有左右开弓之能。哈哈。即双手可以同时书写。不知这行楷是左手还是右手所书?”
陈尚笑道:“这是行楷。自是十六弟手所书。十双手亦有分工。左手善写汉隶大楷。右手精于行楷章草。”
王贾之皆笑:“有。”
贾弼之随手翻看。到书页中夹着两张书帖。虽着。亦可看出是谢安书体。贾之亦是谢安随意洒脱圆劲古雅书体的心仪手追者。当即展开书帖来看。右起第一列便是“英台白”三个字——
贾弼一愣。迅即想起超去年来建康时与他说起谢玄以祝英亭之名在吴郡徐氏草堂求学之事。与谢玄一道游学的还有一个叫祝英台的。不知是谢氏哪位子弟。既非谢韶亦非谢朗。因为这位超都见过。在东山曾问谢玄那祝英台是谁?谢玄含糊说是其表兄。超一笑而罢。心知谢玄不肯实说。谢玄表兄应该是刘姓王才对。这两家子弟超没有不熟识的。曾有这个祝英台!
贾弼之匆匆一览但觉文词清丽。思细腻。似是女子意绪。伤悼其父。又解慰陈操之丧母之痛。意态殷殷。感情深挚——陈尚这时正取陈操之画的《孟夏草木图》请王赏鉴。没有注意贾之正看他带回来的那封信。那是年前谢玄表兄祝英台写给十六弟的信。
贾弼之不动声色的折好书帖夹回《论衡》书册。放回原处。心里却是波澜大起。这祝英台信中提到的亡父分明就是镇西将军谢奕啊。贾弼是管谱牒的。对这些士族子弟了如指掌。谢奕有三子二女。其中一子一女已。长女谢道生于建元初年。今年十八岁。其次便是谢玄。生于建元二年。还有一个年龄尚小。如此说这个祝英台极有可能是谢道的化名——
联想起谢道拒绝王凝之的婚姻。有眼前这封未涉及儿女私情但明显情意深切的信。贾之若所悟。不禁目瞪口呆。吴郡陆氏女郎倾心陈操之之事传至建康。弼之也有耳闻今日更发现谢道婚的秘密。这北的和江左两大阀之女都倾心于陈操之吗?惊世骇俗也不足以形容此给贾弼之造成的震撼——
王见贾弼之瞠目张口的样子。奇道:“贾兄。何故怔忡?”
贾弼之定下神来。掩饰道:“陈之书法果然清峻脱俗。自成一体。之尝闻全常侍持陈操之书帖去县拜访令从兄王右军。王右军亦颇赞赏陈操之。不知传确否?”
王点头道:“确有此事。我九兄说日后有机缘还想见见这个陈操之。独创书体可不是易。更何况是一弱冠少年!”
正说着。来德在外面叫道:“小郎君回来了。各位尊客。我家小郎君回来了。”
王便与贾之起出了草棚。朝山下望。暮色苍茫中。一个麻衣绳身量秀的俊美少年正快步上山。身后跟着的是一个身高在七尺五寸开外的大汉。到近前。才发现那魁梧大汉面容犹有气。是个少年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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