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孔公子一个士族名门中的公子,从来不过问俗事,几万人马到底有多少,在他心中都根本没什么概念,只是仗着自己年轻气盛,我堂堂士族兵将,怎么可能打不过一些泥腿子?况且如今在座都是山阴城中的名士,他怎么能甘心受了张弛的侮辱?
孟公子颇有见识,当然也不屑孔公子这般的盲目自大,不过现在大敌当前,山阴城中人马又本就不多,正是该当团结的时候,若他单独带兵出城迎战,虽然败了死了也不关他的事,可毕竟唇亡齿寒,山阴城中也会少了一分助力。
不过张弛可不管这些,他只是想找个机会救出酒娘而已,建康城防不防得住又与他何干?
“你要真赢了,我就甘心给你牵马执鞭,给你做一个马前卒吧。”张弛喝了一口酒:“可是你打不赢,那又当如何?”
“那我也甘愿给你牵马执鞭!”孔公子被激不过,早已经不在意自己是士族而张弛是布衣的身份。
“恐怕到时候你倒是想给我做马前卒还没有机会了呢,五斗米道蓄势而来,你要是就带两千人马出城迎战,等大战过后,还不知能不能找得到你的全尸。”
孔公子早被张弛挤兑的脸色发绿,狠狠的说道:“我就算是死无全尸,也比那些明知米贼攻城也做地受死的要强上很多。”
张弛开始一直也没有说话,现在来挤兑孔公子,孔公子当然以为张弛是主和一派,因此出言讥讽。不过他这一讥讽不要紧,有人不干了。
“整日里做这些打打杀杀的俗事,岂非辱没了身份。”坐在左侧的一人不屑说道,然后又向左侧上首坐的一人说道:“想来王公也是不屑于做这等事的。”
魏晋时期虽然士族掌权,可是士族却以处理俗事为耻,反而一个个都是逍遥世外的感觉。
席之时孟飞扬早暗中为张弛介绍过众人,所以张弛知道,坐在左侧上首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王羲之的儿子,名叫王凝之。
此时王凝之官居会稽内吏。朝中的司马道子本来就是会稽王,封地就在会稽。按照晋时的官制,有封王的地方就不置太守,而地方上有最高指挥权的官就叫做内吏,其实也是相同于太守的职权,王凝之就是如此。
不过魏晋时期刑不上大夫,礼教也同样约束不了士族中人,况且孟飞扬本就是一名狂士,所以这次家宴虽然邀请了如今会稽郡内官职最高的王凝之,倒也不用让他主位,只是让他坐在了左侧的上首。
“天师道心悬天下百姓,又怎么会造反?怕是你们误听了谣言。”王凝之神情飘逸,对众人所说的事情倒是一点也不关心的样子,微笑着说道。
孔公子开始以为张弛与他唱反调,所以才说就算他死无全尸,也比某些人明知米贼攻城也做地受死的要强上很多。
他这里他所指的人当然是张弛,并没有映射王谢的意思,不过现在他听了王凝之说的话,却也不能认同。
孔公子少经历人情世故,所以说起话来也是很直:“那些米贼聚众会稽山中,不是想要造反又是要干什么?山阴是自古名城,城中富庶,那些泥腿子早就有心图谋了,这些路人皆知,又怎么能说是谣言?”
古时消息闭塞,而且士族中人又不屑过问俗务,此时竟然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五斗米道前日曾去攻过健康。王凝之说道:“佛道历来不和,不过这天师道造反一事难免有些捕风捉影,孔公子不屑天师道的教义也就罢了,又何必出言中伤?”
“我哪有中伤?”孔公子自觉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理,可为什么两边都不讨好,可他本人却不善言辞,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对答,但又坚持己见,只得叹息说道:“哎,你们都不足语大事。”
完,便忿忿离席。
现在张弛也看出了一些关节,在场众名士当众,一副事不关己态度的,一般都是世奉天师道的士族,比如说这个在场官职最大的王凝之。
太原王氏一直都是笃信道教,当年的王羲之就是如此。而且山阴城中信道者众多,这道不是虚谈,后世李白就有一首诗,可为佐证:“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
李白这一首诗中所用的典故都与此有关:镜湖就在山阴城中,而应写黄庭换白鹅,就是说的王羲之爱鹅的典故,由此可见,魏晋时期,山阴此地信道者众多。恐怕说十中有五,一点也不为过。
道教的教义,溯源的话那就是来自与《道德经》,老子讲求不争,所以王凝之等信奉天师道的士族,是怎么也不相信五斗米道会造反来攻山阴的。
况且对于他们,退一步讲,就算是来了,大家都是道友,又有什么关系?恐怕天师道就算破城,那为难的也是佛教信徒。所以主张积极应战的,绝大多数,都是世奉佛教的士族。
孟飞扬虽然并非虔诚的佛教徒,不过其家族却是历来秉持佛法,不过孟飞扬主张备战当然不是因为要打压信奉道教的门阀士族。只不过别人可就不这样看了。
张弛却已经看清了这点,知道孟飞扬再劝也是无果,所以当孟飞扬又要说话的时候,张弛却止住了他:“算了,人各有志。孟兄你又何必强求。”
孟飞扬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众人见意见分歧很大,尤其是王谢两家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不管此事,孔公子也是忿忿离席搞得气氛尴尬,而那些信奉天师道的士族,却是一副幸灾乐祸,事不关己的神情,众人感觉无趣,也都一一告辞而出。
孟飞扬安排的这一场家宴,本想号召山阴众门阀士族共同备战,可最后的结果却不欢而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