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总是给人以恐惧感。
眼看不到自身所处的境况。
所以无所适从。
于是开始慌乱起来。
四肢触摸不到任何东西,身体像是漂浮在虚无的空间里。
不受自己的控制。
所以害怕。
但是...此刻对于眼前的黑暗却有一种难言的亲切感。
虽然什么也感觉不到,两脚也无法站在坚实的地面。
被黑暗包裹的感觉...
就像那个人温暖的触感。
虽然没有实体,但心中确实收到了。
从对方传递过来的手心的温度。
所以不曾恐惧,不曾颤抖,更不曾绝望。
只因为...并不是孤单一人。
一瞬间的念头。
为了此刻短暂的幸福,甚至连光明都能舍弃。
于是意识再度朝涟漪的深处沉沦。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该有多好。
突然,彼方传来的呼唤――
从远到近,一开始虽然细如虫鸣,但转眼就在耳边轰鸣着。
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大脑就要对那段声音解析成功的一瞬――
光...
刺眼的光...
尽管刺得眼眶满是泪水,也无法背弃对那光的渴望。
然后彻底睁开了双眼。
白色。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病服...
这里是?
消毒药水的味道刺激着鼻腔内的神经,让因刚刚苏醒而运转不灵的脑袋变得清醒起来。
左手边靠近窗户的位置倒吊着一只剩下半瓶药水的玻璃瓶,从瓶口垂下的管道连着吊针扎在手背上。
看着玻璃瓶标签上显示的葡萄糖字样和另一边的心电图显示器上稳定的跳跃弧线,
终于确定了自己现在身处医院的事实。
为什么...
自己为什么受伤严重到需要住院的记忆很模糊。
好像是...
......
心情一点一点的低落下来,就像黑色的泥团一样。
越是深入回忆,脸色就越僵硬。
对哦。
曾经发生过那种事情啊。
那一幕一幕逼真的黑白片段就像生了根似的,
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不停地闪现着。
丝毫不顾及这具身体的主人强烈的拒绝意识。
不要。
已经...不想再看到那一幕了。
「冥――!」
某个声音在她的身体深处叫喊着。
不要...
「起来...」
那个忘不了的声音让她的身体颤抖着。
停下来...
「你...到底要到那里去呢?」
不要啊啊啊啊啊――!
冥疯狂地病床上翻滚着,白色的床单和枕头被扫落地上。
用尽力气捶打着手边可以触摸到的一切。
什么也好全部消失掉就好了,连同这讨厌的回忆一起。
床垫被捶得嘭嘭作响,床身剧烈地摇晃着,发出吱呀的响声,好像下一刻就要散架一样。
冥疲惫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刚刚醒转的身体这么突然活动还是太勉强了。
但就算是如此,病房也被糟蹋得一团狼藉。
破烂的花瓶碎片,水蔓延到地板上,沾染上半边花瓣。
虽然知道护士也许很快就会过来,也清楚自己可能会因此受到责备,但冥并没有在意这种事情。
也许是刚才的狂乱起了意外的效果吧,不管怎么样总归是稍稍平静下来了。
此刻的冥一副娴静的姿态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和刚才疯狂得不可理喻的表情判若两人。
可是如果仔细观察她的眼睛,除了死灰外看不到其他的颜色。
如果说刚才的冥虽然疯狂,但至少还是个活生生的人的话――
现在的冥虽然安静,却像是一个死物更多一些。
就比如房间里的一束花,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样令人不起眼。
并不是说物理意义上的肉体存活,而是在精神上断绝了活下去的意志。
生物之所以被定义为生物,首先判定的是它是否有生存的本能。
如果这时有歹徒闯进病房拿刀子在冥眼前晃动,想必她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的吧。
自己放弃了生存的个体,和死物在本质上没有多少区别。
突然冥死寂般的眼神突然绽放出亮采――
她混混噩噩地看着手背上流血的针孔,然后眼光慢慢地移向在狂乱中被拔出的针头。
带血的针头。
呼吸不知何时开始急促起来。
空无一人的封闭病房里,充斥着冥大口的喘气声。
她死死地盯着那静静躺在水洼里的针头,然后俯身下去伸手捏起了它。
血滴在透明的水洼里蔓延开来。
冥用另一只手捏住针头,重新用原来那只握针的手捏紧,然后――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手心的血和心头的血,到底哪个更加热呢?
冥不知道答案。
但说不定下一刻就会知道了。
这么细小的针,真的能够穿透心室吗?
就算真的刺穿了厚厚的心头肉,破坏了输送血液循环的主动脉,想必一时间也死不了。
而且...死前还要痛得死去活来,简直痛不欲生呢。
真的要这么做吗?
虽然脑海闪过一丝尤疑,但握针的手却微微往后一退,然后坚决无比地朝心脏扎了下去!
然而皱紧眉头的冥却发现意料之中的心头痛感没有到来。
反而手腕处传来的疼痛却让冥松开了捏紧针尖的手指。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手腕被人那么用力地握紧嘛。
望着那个因愤怒而快要冒火的眼睛,冥不知为何起了戏谑她的心思。
「怎么,这么久才过来吗...小心工作被炒哦。」
那个一身白色的小护士一听,顿时气得脸色涨得通红,握紧冥手腕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着。
掩嘴偷笑。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为什么要以这种态度对待素不相识的对方呢。
虽然心中亦有淡淡的疑惑,不过冥马上就把它抛到脑后了。
谁管它。
大概...只是因为有趣而已吧。
「呵呵,那还真是感激您的亲切和关心呢。不过,一秒之前差点就自杀成功的人说出来,完全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呢。」
看起来非常勉强地微笑的样子呢,真的没有事吗?
还是说...我的措辞就真的看起来那么不可信吗?
「是吗?」
「正是如此。」
还真是确凿得不带一丝犹豫的语气呢。
「嗯...可是我是真的担心你的工作哦。像是――听到响声没能及时赶到,导致未能阻止病人破坏医院设施...什么的。」
「对对,当时为什么不把心电仪也砸了――这个看起来非常有分量的样子,一定会心情爽快的呢。」
「恩恩,还有你不提我都快忘记了,差点没阻止病人自杀――这也是护士的责任吧?」
「想想吧,如果自己负责的病人被发现在病房里自杀却无人发觉――被炒都算是轻的吧?」
虽然还保持着最基本的微笑,但额上跳动的青筋和抽搐的嘴角...不用掩饰了哟,早就暴露出来了呢。
呜呼呼。
「也...也就是说,私自破坏医院设施也好,自己不想活下去要自杀也好,全...全都是我的责任?」
「恩...很难判断呢...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才好呢...对了!不如找护士长来评评理怎么样?我一定会把事情经过『好好的』向年长的大人通告呢...这样的话不就公平了吗?喂喂,你去哪里?身为护士就是这样应付病人的吗?」
「你...实在糟透了!」
病房的拐角处传来用力摔门的声音,甚至到了震得耳膜都发痛的程度。
啊啦啦,玩过头了吗...
说起来这么吵闹不会对其他病房的客人造成妨碍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