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起伏的青山隐隐透出些秋意,经不住岁月蹉跎的绿叶,纷纷败落,覆盖于清冷的土壤,抬头望着空寂无垠的碧空,梦魂都已渐渐远去。
学堂内,郑梅溪向文成先生躬身拜道:“学生今日要回家照料母亲,望先生准假。”
文成先生放下手中的书卷,皱眉问道:“你母亲的病还未好么?可曾请过大夫?”
郑梅溪黯然回道:“大夫来看了几次,却并未曾有过起色,这几日倒是病的重了些。”
“既然如此,你这几日也不需再来学堂了,照料你母亲的病情要紧!”文成先生凝眉轻叹。
“是,多谢先生!”
郑梅溪感激的对文成先生拜了一拜,连忙跑出了学堂,对等在门口的虎子道:“虎子,先生准假了,我们走吧!”
“好。”两人跑出了学堂,沿着山间的小路快步向家中赶去。
此时已是深秋,山林间红的黄的杂乱的揉成了一片。晨阳渐出,寒气渐渐散去,只有小路上清晨的寒露,盈盈的含在枯黄的草叶上。
两人沿着小路一路行来,却远远的看见对面有两个身着锦衣的家丁走来,从这两个家丁的举止来看,想是平时就跋扈惯了的。
这两人见郑梅溪和虎子走来,张狂的伸手拦住,大声问道:“站住!尔等可认得一个叫刘越的公子啊?”
郑梅溪心中惊疑不定,他心中略一思量,上前一步道:“我便是刘越,两位找我所谓何事?”
“你就是刘公子?”两家丁闻言,围着郑梅溪上下打量起来,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家丁对着郑梅溪恭恭敬敬的拱手说道:“既然你就是刘公子,那就随我等去见管家吧!”
郑梅溪见两人言语霸道,迷惑不解的问道:“你所说的管家是何人?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去见他?”
一旁的虎子也连忙应和道:“就是啊!刘公子又不认识你们管家,为什么要跟你们去?”
那家丁一把将虎子推坐在地上,蛮横道:“我跟刘公子说话,你这小子哪里来那么多废话?刘公子,咱们快些走吧!”两家丁不由分说拉起郑梅溪的双臂,硬生生的将他拽走。
“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郑梅溪年纪还小,使尽了全力也挣脱不开两个家丁的束缚,虎子从地上爬起身,边追边喊道:“你们这些坏蛋!快快放开刘公子!”
郑梅溪被家丁一路强拉着向前走,穿过竹林,竟是来到了自家的门口,正看见家中除了卧床的刘氏和虎子娘,还有一个身着锦蓝衣衫,头戴蓝布头巾,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想来就是家丁口中所说的管家了。
两家丁将郑梅溪拉进屋内,对着管家拜道:“管家,刘公子带到了!”
“嗯”管家慢条斯理的点点头,打量起了站在门口的郑梅溪。
只见郑梅溪生的眉清目秀,举止稳健,颇有少年老成之感,只有清冽如甘泉一般的眼眸,深邃而又灵睿,仿佛能够看透人心,让人不敢与之对视,神色间透着些许淡然,一袭白衣更衬的他谦谦淡雅,非一般常人可比,他虽年仅七岁,但因为刘氏的病情,大而明亮的双眼盈盈的透着几许老成的焦虑,可见是个孝子。
郑梅溪被家丁放开,瞥了一眼打量自己的管家,连忙走到床前,对刘氏急道:“娘,出了什么事情?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越儿……”刘氏见他前来询问,却只叫了一声,便因心中悲切,呜呜的哽咽起来,再难言语,她悲恸的扭头趴伏在虎子娘的肩上强忍着悲声啜泣起来。
管家见刘氏如此情形,眯着一双眼睛,对床上的刘夫人笑道:“刘夫人何必如此悲伤?这孩子既然是相爷骨肉,到了相府自然是荣华富贵受用不尽,相爷特地吩咐小人带来的五百两银票,给夫人买些补品补补身子,等到夫人旧疾痊愈,自然可以搬进相府与小公子一同居住,到时候乐享天伦之乐,岂不是夫人您的幸事么?”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递到床边,刘氏含泪点头,颤抖的伸出手正要去拿银票,却被郑梅溪一把抓住。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难道真的要孩儿走么?”
刘氏闻言,心中犹如锥心般的痛楚,她禁不住泣道:“越儿,娘也不忍心让你离去!只是……”她说道此处却再难启齿,只是呜咽着哭了起来。
管家见刘氏只顾低头哭泣,不忍心亲口道出实情,他便佯装难过,拍着郑梅溪瘦弱的肩头,长叹道:“小公子啊!你娘竟没有告诉你么?你之所以跟着你娘姓刘,乃是因为你是我家相爷的私生之子。前日相爷刚刚拜为丞相,就让小人前来接你们母子两个回府。如今刘夫人病重,也只有带小公子一人回府与相爷团聚了!”
郑梅溪得知自己的身世,也不愿轻易相信,他含泪跪在床前,问道:“娘,他说的话,可是真的!?”
刘氏趴在床上,一手抚摸着郑梅溪稚嫩的脸,泣道:“越儿,娘已无力再养育你了,如今你才七岁,娘怎么忍心你跟着娘受苦?此去相府锦衣玉食,总比再这里跟着娘受苦强些!”
郑梅溪抓着刘氏的手,流泪哀求道:“娘,相府里纵然再好,孩儿也不稀罕!孩儿只想跟娘在一起,别赶孩儿走,好么?”
刘氏见他如此哭诉,越发悲怆,她含泪看了神色冷冽的管家一眼,低头劝道:“越儿,相爷给了娘这么多银子,等娘请了好郎中,治好了旧疾,就会带着虎子娘和虎子一起去相府与越儿同住,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这不是很好么?这里房屋简陋,每日粗茶淡饭,娘不想越儿再吃苦受累,娘做梦都盼着越儿能吃好睡好,越儿跟着管家去了相府,不仅衣食无忧,而且还能有个锦绣前程,越儿,你莫要辜负了娘的一片苦心啊!”
“娘……”郑梅溪还要再说,管家却将他从地上拉起,劝道:“小公子,你也听到你娘的话了?快跟我走吧!”
郑梅溪看着泪流满面的刘氏,扭头对管家咬牙道:“我不去!”
“嘿!”那听郑梅溪说什么都不肯走,虽然气恼,却仍是耐着性子,俯身对他劝道:“小公子,你也听到了,你娘她也希望你能去相府,这里不是有人照顾你娘么?况且有了这五百两银票,你娘也能求个名医看病,指不定哪日病好了,你再跟相爷这么一说,接你娘来相府同住,到时候,你们母子二人不就又能重逢了么?”
刘氏狠下心来,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强笑道:“越儿,你就听娘的话,跟管家走吧!”
郑梅溪听了此话,知道自己难以改变她的心意,他只得强忍着一腔悲痛,对床边的虎子娘嘱咐道:“婶子,我娘就托付给你了!”
虎子娘擦拭了眼泪,叹道:“刘公子,奴婢本就是你娘的奶妈,七年前,你娘因私怀身孕被族人赶出村子,奴婢带着虎子照顾你娘生下了你。这七年来,咱虽不是一家却胜似一家,你就放心吧!”
“娘,越儿走了,您要记着,越儿一定会回来接您,给您尽孝!”郑梅溪流泪在刘氏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公子,这天儿眼见得就要晌午了,咱们要趁早启程,快些走吧!”管家拉起郑梅溪,带着两个家丁走出了家门。
虎子难过的看着被管家拉着的郑梅溪,难过的问道:“刘公子,你,你真的要走么?”
郑梅溪抬头看了一眼虎子朴实的脸庞,含悲道:“虎子,我走了,你帮我好好照料我娘!”
虎子见要和从小的玩伴分别,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哭道:“嗯,你放心!”
“走吧!”管家招呼了两个家丁,强拉着郑梅溪向着竹林外走去。
年幼的郑梅溪被管家半拖半拽的拉着行走,他不时的回头,恋恋不舍的看着养育自己的母亲。
刘氏被虎子娘搀扶着,勉强下了床,她强撑着病体站在门口,看着曾经承欢膝下的孩儿,心痛如刀绞。
那小小的白衣身影,被管家拉着渐渐远去,消失在了翠竹林间。
“越儿……”刘氏悲痛欲绝的呼唤,却再也唤不回那白色身影。
寒风乍起,竹叶摇落千重,片片飞黄,寂然撒落。
离别之后难抑泪,别时难挽,幽幽离魂,暗逐爱儿渐行远,竹林轻雾冷千山,望爱儿,依依别去,无人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