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没什么,这个时候,你还能气定若闲,真正难得,尤其是我说到曹孟德的时候。”他说:“曹孟德是不好对付,可是我心慌意乱也不能解决问题。况且,他的对手,如今只有将军和刘玄德,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回头看着他,我笑说:“既然如此,那是最好不过,难道你有制敌之策?”他摇头说:“用兵之道,因时因地因人而异,在下不会占卜。”我说:“知战与不战者胜,用兵贵乎知,知己知彼,而且天地万物,我们生活的地方,有太多工具可以使用,他曹操有舰船将士,咱们江东却更是地广人杰。虽然长江天险,已与我共,但胜负之数,存亡之理,还未定论。”
他看着我,吐了口气,说:“姑娘给了我很大的勇气,说实话,在下不是神仙,没有预测的本领,但是我会用我所能,拒敌于外。”我已经感到很难受了,随时可以摔倒的感觉,我不知道我说了句什么,然后向一旁摔倒。他急忙搂住我,大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我平下心来,说:“没事,可能,……我从来没有喝过酒,今天高兴而已。”
他急忙将我抱着往回走,一边说:“我让人给你弄点醒酒汤,你撑住。”迷迷糊糊中,好像是他喂了醒酒汤,然后我便开始吐了起来,略好了点,我强撑着起身来,说:“我们赶路吧。”他点头说:“好,我必须尽快回去,我带你上路吧。”
我坐在他怀里,马继续往前赶着,风迎面吹来,渐渐清醒了,这一切感觉实在是太过真实,我摸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渐渐清醒的思维使我感觉他的体温,说实话,一个伟人因为身上的光环,的确赋予了他让人仰视的资本,而仰视成功的感觉,也给了我很大的满足和快乐,不管用什么方式,见到了一代豪杰,说不定,在路的尽头,还能见到孙权,鲁肃,还有黄盖,还有诸葛亮,关云长应该是见不到,不过他参与了赤壁之战,还有那将中之龙,赵云,不知他又能否得见呢。
思绪越来越令我快乐,我也习惯了这一切,一直到了下午安营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担心的问我:“怎样?”我点头说:“好了,我记着不喝酒就是了。”他笑了笑,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一路紧赶,很快到了城内,古代的建筑给人一种精致的感觉,虽然是战乱年代,城市的繁华或许因为这座城市的主人而变得灼灼生光,他先把我安顿在府上,然后就去拜见孙权。我知道我当然是不能随着前去的,尽管我想去。
况且我见到了小乔,小乔是一个温婉如玉的女子,一见到她我就知道她叫小乔,带着两个小男孩,却一点不见老。
周瑜对她的交代也就是在路上碰到我,无处容身云云,她就笑了一笑,等到周瑜走了,她亲自命人给我安置了一处幽静的院子,安排人为我沐浴更衣,看到我的身体,我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然而不管是什么感觉,当我换上小乔那清新淡雅的衣服的时候,我只能说,这不是一种可恶的感觉。
不知道点心是不是她亲手准备的,但我确信这个女子有着娴熟的技能,我一边吃着,感受这温婉的味道,一边问:“他经常回来就走了吗?你怎么不跟着他呢?”小乔说:“妹妹不知,一个女人一当成了母亲,这感觉岂非就已经大变,以前我随着他南征北战,也不觉得辛苦,现在似乎就是离不了家,总不能让孩子,跟着如此颠沛流离。况且男人的事情,我们女人,尤其是我这样的女人,根本帮不上忙。”
经历了喝酒事件,我知道有的事情是不能勉力为之的,我点头说:“嗯,你说得不错,对了,你姐姐呢?她不经常来陪你?”小乔点头笑说:“经常来,近日将军事多,不然今日定会在宫中备宴,不过晚上一家人一定会聚一下。”我有点期待这个会聚,因为我能看到我想看到的人。
我以为来得最早的是大乔,然而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我看到一个华衣彩服的女子,披着猩猩大红的披风,戴着金壁辉煌的钗饰,一面走来,一面大声笑说:“姐姐,可有什么需要小妹的地方,只管说来。”她有一双江水一般清澈的大眼睛,大得令人目眩,显得整张白玉一般的脸十分大气。随手除下披风,交与随从,便上来拉小乔的手。看样子,似乎不是大乔。
小乔说:“这位就是尚香妹妹……”那女子朝着我笑说:“家里来了新客?怎么这次姐夫没有听话,你可要小心为上啊,你看人家水灵灵的样子,可把我们都比下去了。”我点头微笑说:“妹妹见笑了,寻常女子,不登大雅之堂。”想来她就是孙尚香了,我有点为她感到可惜,毕竟,对于这么一个落落大方,豪气干云的女子来说,历史应该给她更大的空间。
她大笑说:“什么大雅小雅的,对了,姐姐如何称呼?”我平静的说:“名字不足为道,倘妹妹一定要称呼,就叫在下无名罢。”她笑得更是花枝招展起来,“什么无名有名的,倒像是个刺客了,你随着公谨一起前来,这一路上,可有什么新鲜事情?听说孟德治水军八十万众,大举而来,吴国内部,又有很多占山为王的流寇,四处作乱,这一路上,一定很精彩。”
我说:“连八十万水军都能在公谨谈笑间灰飞烟灭,这些四处作乱的流寇,不说也罢。”尚香摇头说:“我看啊,这次有点玄,这曹孟德灭了吕布,袁绍,灭了刘琮,挟天子之名,征讨新军,不但已有雄兵百万,还有长江之险,其所惧者,只有家兄和刘豫州了,如今只有和豫州联手,或有制胜之机。”
小乔说:“这些大事,何必在此说呢?将军在宫中议事,已经疲惫,回来可不想听我们谈论天下,妹妹你说的,天下人都知道,就不要拿出来让人心烦了。”尚香说:“我也就是和你们说说而已,可恨我不是男人,不能轰轰烈烈的干一番事业。你们啊,没有一个愿意听我说话,罢了罢了,在这样的乱世,你这样的人,太多了!”
小乔拉着她往厅内走去,安顿她坐下,方说:“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妹妹找一个盖世英雄,妹妹就可以和他出生入死了,在我们这脂粉堆里,可找不出人,和你共车马,衣轻裘。”尚香点头说:“我一定要找一个盖世英雄,不求别的,就要英雄二字。”
这时一群丫头簇拥着一个美貌妇人翩然而来,那妇人螓首蛾眉,果然如天上明月,皎洁生辉,一身雪白的衣衫,宛如月里嫦娥,似乎随时都会飘然飞举,成为神仙。
她独自而来,但我一看便知此人非大乔莫属,两姐妹拉着手看了一会,小乔这才给我介绍,大乔点头平静的说:“在此当如家中,不必拘泥。”我点点头,这两姐妹坐下,孙尚香起身说:“怎么还不来呢,罚酒罚酒。”
正说着,忽然听到一个如钟鼓雷鸣,轻扬万里的声音说道:“罚酒罚酒,你要罚谁的酒,就你那点酒量,也难得和人好好喝上一回。”只见周瑜偕同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相貌威武,身段和周瑜相仿,虎背熊腰,浓眉大眼,不同的是周瑜的脸虽然谈不上白净,却是俊美绝伦,而他的脸却是面如紫铜,紫髯粗旷而美丽,我想此人便是孙仲谋。
孙权朗声说道:“老人家说了,让我们年轻人尽兴。”我心里暗想:可惜金陵帝王自古不长久,他没有在中原大显身手,实在是一大遗憾,孙权这样的君主,敢作敢为,有勇有谋,比之曹操,我觉得似乎还要更甚一筹,据说诸葛亮初见此人,也是一惊,可惜我是没有办法看到诸葛亮和他相见的情景了,因为他们已经见过了。
大家落座,尚香笑说:“见了二哥,你们都忘了介绍客人。二哥,你看这位姑娘,可是不是天仙下凡?”我没有低头,而是微微一笑,孙权说道:“我就等着大都督介绍客人,岂料尊口难开啊。”周瑜方说:“说实话,这位姑娘是我回程图中所带,她好像无家可归,相逢在一起便是缘分,我说平时和小乔在家里也有个伴。”
孙权大笑,拍着周瑜的肩膀说:“公谨啊,你就不必说了,还没问都督夫人的意思呢!”小乔说:“将军取笑了。”尚香说:“不行啊,二哥,你得替这位姑娘选出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咱们吴国有这样的美人,可不能亏待了人家。”孙权笑说:“你看,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张罗,就张罗人家的事情,尚香啊,哥哥可要数落你的不是了。”尚香笑说:“得了吧,你何曾关心过我呢?”周瑜说:“妹妹这么能干,就算将军想要关心,也插不上手啊,怎么样,其实是不是你看上了哪个青年才俊。”
尚香摇头说:“兄长不要生气,如今要找两位这般才俊,只怕少之又少,更谈不上青年才俊。吴国青年倒是有不少,可是战事一到,就看不到才俊了。今日若非大都督前来,只怕,二哥已经招架不住。江山需要伟人扶啊,吴国断然不能少了两位兄长,但只有,就不惧他区区曹孟德。”
周瑜说:“妹妹豪气干云,不过可有退敌之策呢?”尚香说:“兵家对峙,讲求天时地利人和,人心向背,得道多助,曹孟德强弩之末,来得又不是时候,南北差异如此之大,他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我就不信,这百万雄师,当真能一下子变成水师。”
周瑜说:“可是他手下有人,训练得力。”尚香说:“什么得力,曹孟德多亲近的人都能杀,他曾经背叛皇帝,你想这背叛皇帝的事情,对于一个读着孔孟周公长大的臣子,该是多大的压力,所以他认为天下没有不能背叛的东西,这离间计,历史上也不是第一次用了。”孙权大笑说:“你啊,真该让你历练历练啊。可惜你不是个男儿身,所以你最多也就是个纸上谈兵,不可尽信。”
我忽然插了一句,说道:“她说的本也不错,其实两位都已经知晓,天下大事虽然复杂,可在英雄眼中,也不过运筹帷幄而已。尚香妹妹都有如此豪情,吴国的男人自不必言。将军其实已经成竹在胸,对是不对?”
孙权说:“这位姑娘言辞虽然有些夸大,但是和尚香一样,都是豪情中人,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态。”我说:“此话若是说与曹孟德,在下区区贱命,自然不保,将军如此海量,四海咸来归附,指日可待。不过江东之地,毕竟狭小,南方温山软水,就算有英雄,不入中原,岂成大器?”
孙权朗声笑说:“好,好一个不入中原,岂成大器。公谨啊,前日我与孔明谈过,此公言辞敏捷,人中龙凤,他兄长诸葛谨,倒是显得有些老实厚道啊,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向我引荐,使我扼腕,引以为憾!”
周瑜说:“这个,我自然知道,久闻卧龙之名,可惜让人捷足先登。”我又忍不住说:“其实不然,孔明自称卧龙,自比管、乐,他虽在草芦,却对人间大事了如指掌,他一直在等刘豫州,只因曹孟德乃是汉贼,且手下强将精兵,显不出孔明有多大才华,且生性多疑,难以相处啊;吴国有将军和都督二人,已经是兵强马壮,国富民安,他前来此地,也是多余;只有刘豫州有心无力,多年来始终未有尺寸之地,然而其正统的皇族身份,实在是一个最好的平台,他希望穷一生之力,在这个平台上放任施为,描出锦绣河山。所以,他要的是施展抱负的平台,当今世上,只有刘豫州能够给他。”
孙权说:“此公学富五车,胸怀城府,不成朋友,便是敌人。姑娘之见,他刘豫州能成多大气候?”我想了想,说:“毕竟天下盛传其仁义,加之赵子龙乃是一代名将,关云长,张飞也都是忠肝义胆之人,气候谈不上多大,至少也能三分其天下,为将军之患。不过这到底都不是眼前的事情,眼前的事情,将军自有分寸。”
孙权大笑起来,周瑜说道:“你们再不吃,菜都凉了。”大家一面吃菜,孙权便举杯和周瑜对饮,一时兴起,因而拔剑舞道,“莽莽苍苍兮群山巍峨,浩浩荡荡兮日月如歌,举长剑而舞兮,看人间谁主起落!”一时唱罢,豪气未销。
周瑜拍手大笑,继而伤感的说:“遥想当年,我三兄弟舞剑而歌,何等快事!可惜啊,可惜!”大乔听得分明,不觉便有悲色,尚香急忙说道:“你们舞你们的剑,姐姐们,我们到花园里去看月亮。”
说完拉着两人便走,又回头叫我,透过窗户看到月亮,皎洁如玉。
我们来到花园里,正要说话,忽然一阵风吹来,月亮登时被乌云遮住,尚香奇怪的说:“怎么回事?月亮怎么不见了?”我心里想:难道是大乔小乔的美貌,当真闭月?
大乔叹说:“难道,这是一个凶兆!”我急忙说:“就算是月食,也和人事无关,你不用多想,这次没有危险。”大乔摇头说:“我有种不安的感觉,好像有谁要离开我一样。这种感觉其实不好。”
小乔说:“姐姐不要多想,想也无益,他们难得这么尽兴,两个人很久没见了。我们也很久没有这么聊天,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每个人心里都有点担心的时候。”孙尚香说:“既然担心,要不咱们干脆跟着去打仗。”大乔小乔都惊讶得说不出话,尚香说:“对了,姐姐不是随着大都督一路前来吗?不是也来了吗?没有什么危险吧。”
我说:“这次对付曹操的百万大军,可不是普通的山贼流寇,不可轻心。我看,咱们还是别去了。”尚香笑说:“逗你们玩而已,对了,姐姐,你师从何处,怎么我觉得,你比些男人还要有决断呢?天下形势,真的要三分吗?刘豫州到底是何等人物,能有这般造化!”
我忽然想到,原来这位尚香姑娘最终是和刘豫州结成连理了,嗯,她是真性情人,喜欢真豪杰,自不足怪。
小乔命人点了蜡烛,借着花园清幽的光芒,我心里想:在古代没有电视没有音乐的情况下,消遣的确是一件麻烦事情。尚香笑说:“好久没有听大乔弹琴了,今日正好洗耳恭听,不知最近琴艺是否有了进展?”说实话,我其实并不喜欢听琴,没有现在的流行音乐那么让人觉得酣畅,不过想来若不弹琴,现在又能做什么呢?
仆人们准备好了琴,大乔便缓缓而去,她弹得很专注,琴声也是舒缓而平和,像是悟道的高人一般,令人觉得有点忧伤,却又带点平和,我不知道是为何被这琴声打动,似乎在坚定的诉说着,“我心匪石,不可移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好忧伤却又平和的坚定,我淡然的看着眼前这静若处子的人,她是安静而寂寞的,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大乔和小乔用她们特有的美貌和平静,带来令我觉得最动人心魄的一幕,其实在这个时代,命运给了她们平静的心态,和一分曾经拥有的美好回忆,便足够了,正如她们的美丽一般,哪怕仅仅是在历史舞台的角落里很短暂的一段,却是那么不紧不慢,飘然随风,不带半点俗世尘埃。
尚香听完,点头叹说:“姐姐,其实你完全可以忘记大哥,找寻你自己的幸福啊,是,这个时代,男人们忙于征战,可是这不代表女人就没有战斗,为了自己的幸福,女人需要克服需要做的事情,或者更多,你要勇敢啊。”大乔起身来,幽幽说道:“妹妹,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何必再要去找呢?寻找得太多,太久,难道不是越容易迷失自己吗?”
尚香笑说:“是啊,但是古人也说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人也不能太听天由命,没有追求吧。就像这天上没了月亮,难道你就不能照蜡烛?姐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这么老土呢?汉朝都快灭亡了,你还兴那些规矩。”
大乔说:“是啊,大汉是快要亡了,还有后面的朝代,你觉得这其中会有什么变化吗?你还不是每天看着日落日出,大家各安身份。”我说:“其实,这点上,我倒是觉得尚香说得不错,大乔姐姐,我很佩服你的娴熟稳重,但是,追求并不是说要抛弃,而是得到更多,习惯于幸福或许是一件好事,然而会让人麻木,如果东吴仅仅习惯于幸福,而不是开疆拓土,就会面临灭亡的命运,汉朝也是一样,曾经的大汉朝是何等的威风!人也是如此,古人七十悟道,尚且不晚,何况年纪轻轻的人呢?没有人给女人规定你应该接受什么,安于什么,只不过,是男人们的粗心,常常忘记了同样伟大的女人。”
大乔摇头说:“难怪妹妹喜欢在外面,落叶尚且有根,难道你不想停留下来?”我点头说:“我想,但是当我的根无法生长的时候,当我不得不面对现实,甚至是天差地别的变化的时候,我也一样得面对啊。我知道,来到这里,我很失败,我也很无奈,命运或许喜欢捉弄那些喜欢反抗的人,但是就算如此,我也一定要反抗。尽管,我是一个连名字都不会留下的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直接,我们就谈起了这样的话题,然而对于我这种根本对琴棋之道不甚了解的人来说,我无法知晓她们的乐趣,正如她们不知道我的乐趣。或者,当每个人都开始自以为是的时候,她们的对错,只能用她们的结局来判断,当结局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她们都是对的。
正如诸葛亮和周瑜一样,在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是忠烈的,伟大的,可造的,只不过,他们的结局,一个是轰轰烈烈的仓促,一个是鞠躬尽瘁的完美。在一个追求完美的国度,诸葛亮赢在最后一步。
然而我总是认为,正如鲁迅短暂的人生一样,周瑜的辉煌是掩盖不住的,元朝以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或者是那些元朝的统治者们讨厌汉人尤其是南方人如此的强悍伟大,所以拼命的丑化,然而,就算丑化,这位威武的将军,难道不是让曹孟德的铜雀台,永远没有锁住二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