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是非标准(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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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往往心重嘴松,遇有高兴的事儿,总喜欢说出来炫耀一番;而碰上烦心的事儿,则常常唠叨不休,仿佛完全丧失了主意。这类人通常干不成大事,但这类人也有一般好处,那就是追求执着,对自己要求苛刻,不能容忍污垢哪怕是对自己一丝一毫的沾染。崭新的环境无疑不仅丝毫没有赶走我的郁闷和落魄,反而变本加厉地折磨起我来。实在经不住这种持久的暗无天日的折磨,我决定向县教育局坦白一切,似乎不这样我便无法活下去。可是连续写了十多封信,却始终不见回音,直至我利用一个周的时间通过跟踪盯梢的办法见到了局长,县教育局的工作组才总算派了下来。工作组却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先后到两处中学吃过一次饭便草草收兵了,走时没有留下任何结论。我因为工作组的到来逐步放松下来的心情再度紧张起来,再三地跑去追问校长,校长均不置可否地摇着头笑笑。我迫切地需要一个结论,似乎只有一个客观公正的结论才能安慰自己,我象口渴的人期盼着甘泉一样期盼着这个我不可能得到的结论。

    已做了书记的丽萍却全然不能理解我,自从她考取了公务员,身上的质朴便一点儿一点儿地消褪,官气而带来的霸气正笼罩着她。在我决定再次去找局长或到更高的层次讨说法时,我们发生了第一次激烈的争论,争论的焦点是,凡事到底应不应该有个明确的标准。在我看来,凡事都有一个明确的标准;而丽萍则认为,不少事情原本就是模糊的,完全没有必要非要争出个是非长短。争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随着丽萍逐渐养成的那种最让我不待见的居高临下勿容置疑的神态和语气显露出来,由于她口不择言的一句“非要搅出乱子才肯安心?真是有病”,争论便演成了争吵。人只要霸气多了就会有匪气,为防止我再去“闹”,她居然象对待上访户那样待我,把我反锁了起来,派一些巧言辞令的干部隔着窗户轮番做我的工作。因为根本观点的对立,我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想听他们在说什么,只不停地呼号。这些干部显然有所顾忌,但又想尽快完成书记交办的任务,必定事先翻了不少书,准备了企图说服我的长篇大论,其中的一位甚至准备了厚厚的一摞讲稿,我却让之变成了毫无用途的一堆废纸。过不了几天,他们必定是黔驴技穷了,便不再跟我说话,又迫于书记的严令,只能在门外陪我,我甚至听到了一位肥胖者的鼾声。我把所有的怨气都洒向了丽萍,恶毒地把她想象成巫婆,心里千遍万遍地咒骂着。我是一个丈夫,更是一个有尊严的人,我的意志不可动摇。所以,在我庄严地提出离婚遭到拒绝后,我开始绝食,我要而且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维护我的尊严。我很快就迷糊起来,她们终于慌了手脚,我感觉她们在不停地向我的体内输着冰凉的液体。这些液体竟真的管用,我渐渐又有了些力气,但仍拒绝吃饭,于是她们又给我输液。我敢肯定,要不是外出进货的大舅哥提早赶回来,这必是一个难缠之局。我恶毒地想象着她焦躁而又无可奈何的神态,疲惫之中居然有一丝快感泛起。

    或许果如丽萍所说,我真的病了,我的眼前出现了幻觉:那一刻,我觉得这世上一切都是虚伪的,人与人之间原本就是赤裸裸的相互利用的关系,学生利用老师获得知识,而老师则在利用学生骗取荣誉。基于这样的认识,所有的东西都变了味,原先那些因为真诚而灿烂的笑由于真诚的缺失倏而变成谄笑倏而变成嘲笑倏而变成狞笑。谄笑冲向丽萍,但不是她本人,而是她坐的那个镇委书记的位子;嘲笑针对我,一个在外人看来必须依赖女人过活的人;而狞笑则刺向我极其柔弱的内心――那就是狂风肆虐的原野上的一支鹅毛,恐惧地毫无所依。受了这些幻觉中的因素的刺激,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而哭,时而笑;时而嘴里叽里咕噜地不知说些什么,有时甚至会自顾自地开一些不着边影的玩笑,时而不停地数落着自己编排一些自己的不是咒骂着自己。不过,也别认为我糊涂,那一刻,我绝对是清醒的,既然我们无权也无能力反对别人,咒骂自己总不会犯错吧。我的这种因脆弱的感情经受重创而引发的被医生称之为“失心”的病,显然被丽萍当成了精神病,其实,从我决定向局长坦白一切时,她就认定我有病,要不是大舅哥竭力反对,我恐怕早已被送进了因曾经去探望我患病的同学而畏之如虎的精神病院。

    实在应该感谢大舅哥,他不仅救了我,而且让我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事情本身的标准是严格的明确的,只是因为利益的多元化促进了人的裂变,才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模糊起来,只有与时俱进才能逐步适应进而改造日趋复杂的环境,但与时俱进并不是一句空话,必须要努力。自从明白了这个道理,我的情绪竟逐渐平缓下来,周围的环境也不再那么怪怪的让人无法接受。我的意识总算恢复了,虽然心情仍难免闷闷的,但尽快地回到课堂却是我第一位的迫切要求。

    校长跟丽萍一样不理解也不理会我的要求,他热情地接待了我,满脸堆笑地劝我先养好病,讨好地说这既是对我本人负责,又是对他们的丽萍书记负责。我是一个独立的人,一个堂堂的人民教师,为什么非要跟别人联系到一起呢?难道我连独立的人格也没有吗?我的自尊心再次执拗起来,我竭力地平息着自己的情绪,唯恐他们又认为我犯了病,其实,我感觉即使在他们认为我犯病而紧张兮兮的时候,我也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是真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难道这也有错?我想不通,或许我真的病了,因为我居然竭斯底里地冲校长吼道,我没病,根本就没病!校长奴颜媚骨地轻抚着我的脊背,嘴里柔声地说着“别生气,你确没病”,那意思分明我就是病人,唯恐我犯了病而惹得他担责任――他决定派我去做报时工。这可是学校里不少人都在争抢的既轻松又舒适的工作,却非我所愿。我知道,他必定是事先得到了丽萍的授意才这样做的,他妈的,一丝骨气都没有,你们才有病哩,我决定去找她,怕什么,难道她是老虎吗?女人真的都是老虎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