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我的重塑计划说起来也简单,其实就是要为自己塑造一个和蔼、廉洁、勤奋的形象。“和蔼”,即是对包括县政府的门卫以及自己的司机秘书在内的所有人都永恒地保持着友善的微笑和恰到好处的温柔,无论自己到了如何困难的境地也不能改变“和蔼”的形象,万一出现过失,必须用主动地亲切地招呼加以弥补。理论依据是,革命只有分工不同,绝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廉洁”,即是推掉凡是可以推掉的所有应酬,适量控制烟酒,即使情真意切地礼尚往来,也必安排阿凤以同等或超过同等价值的礼品往来。理论依据是,“官”最容易被金钱和女色所打倒。因此,虽视阿凤如苍蝇缠身,但必须与之改善关系,我们很快便破例有了晚饭后的并肩散步。“勤奋”,即凡是自己分工范围内的事儿都身体力行,只要重大事项,即使自己有了百分之百把握,也要故作陌生的样子去向县长请示汇报,一切都以县长指示为准,只要是县长书记的指示,必亲自去落实,这样与书记县长的接触自然便多起来,而且落了个勤勉的美名。理论依据是,根据自己的切身体验,凡人都不喜欢自作主张的副职,自作主张多了便有擅权的嫌疑,擅权必被排挤。
然而,现实并不能总随人愿,“重塑”的结果虽让我博得了廉洁、勤勉和夫妻和美的印象,但因此也落下了软弱无能和无所追求的恶名,因为在不少人的心目中,似乎只有说狠话办狠事才算强势,而从不去关注事情的真正结果。应该说,这正是我想要追求的效果,因为我知道以我这样的年龄才上了这个台阶,如果正常的话,最完美的结局便是干足至多两届之后光荣地二线至人大副职去颐养天年,但既然上了这个台阶,任谁都不会放弃放手一搏的机会,尤其象我这种除了升官似乎再别无追求的人,因此,我必须示弱与人,只有示弱与人才能更好地隐藏自己,从而避开常能置人于死地的“官”场是非。这一点儿,从我正式上任那天便已深有体会了,因为除了客套和面无表情地介绍情况之外,并不象我想象中那样有处理不完的文件和事情,整个一上午,只有秘书隔一个小时便进来续一次水,然后朝原本无所事事却故意装作阅文件的我笑笑,我真的好想与之聊几句,但我还是强自忍住了,只好意地对笑一下了事。按照规定,副县级是不容许配备专职秘书和专车的,但我们县既属于发达地区,为了工作需要,县里便给配了,更何况其他县也都是这样做的,这年代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傻瓜才去相信规定呢,难道市委当真不了解县里乃至镇里的情况吗?
有人说秘书和司机是机关里的晴雨表,他们承载的信息甚至大于其中任何一位首长,这话应该不假,我有不少信息便来自于秘书和司机。看得出来,他们对我的做法怀疑多于理解,他们的观点是,贪一点儿但办事的领导远远强于假正经的类型。我是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才了解到上述信息的,但我不动声色。我的秘书和司机都是前任副县长留下的临时为我服务的,通过他们的谈话我了解到,秘书居然是跟我一个村的老乡,居然是拆我家老屋的那位支书的孙子。他是个极富文采也极会办事的人,但他信誓旦旦地对司机说,他已递交了申请,准备在之后不久的秘书调整时离开我这个老乡,他说现已调任市委某部门任副职的前任副县长已给他谋到了一个副局级的职位。对于他的调离,我不知他是否知道关于风水先生的那段预测,但风水先生的话却突然炸雷似地在我耳边响起来。因此,在对秘书进行重新调整时,我以自己刚上任不熟悉情况为由留住了他,仍做我的秘书。他虽甚为不满,但仍认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他却是个难得的年轻人,如果长期这样真要毁了他。但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省委组织部原干部处长从某地调我们市任市委管干部的副书记兼副市长的谣传变成现实,我因看到了某种希望重又活起来之后才重新想到了他,我是该为他出一把力了,但他却说宁肯给我干一辈子秘书。
正因为“官”字的独特意义,烟酒在“官场”上便有了一些与众不同的表现:除了意图将对方整倒搞臭而故意采取编造流言蜚语这种恶作剧却是最有效的方式者之外,烟酒在“官”场是保守的,即使发生了故事也绝少会流传到圈子之外,即使在圈子之内,也少有人会主动提起,除非有重要领导说了宣传开来与己有利的话,或者自认为有值得炫耀的事情发生。但诸如此类的事情又何以会流传到社会上而传得沸沸扬扬呢?我猜想大致有两个原因:一是往往能够改变人的命运的特殊身份刺激了人们急于探知究竟的强烈欲望便产生了许多猜测,这些猜测与因无法探知真相只能靠道听途说得来的一些信息交织在一起,往往能想象出一些故事,而且越想象越觉得真实,干脆就把想象当成了真的。一是“官”字渗漏,所谓渗漏,即是接近于事件原相却又或是事件原相加入了人的主观因素的变种或是零碎的不系统的故意割裂联系的事件原相或是个别部分的真相的信息,这些信息多来自于恶意炒作、借故炫耀和故事当事人离退休调离甚至下台之后才逐步流传出来。两个原因相互渗透相互交织共同推动了“官”字文化的发展,就象近些年的“官”场文学、“官”场爱情等等,凡是与“官”字沾边的东西或冠以“官”场字样,就容易流行,尽管这些东西往往是猜测的想象的,但因为满足了人们猎奇的欲望而博得了人们的喜欢,尽管它只是凭空地加剧了人们想象的负担。
既如此,我们姑且称这段讲述为“官场烟酒印象”,倒不图能够时髦流行,只为能够揭开面纱还它一个公正。既然称之为“官”场烟酒,官即公,公为公务,自然都是公费的,偶尔的私费也绝用不着那些能够请到都非常困难的主陪主客们去自掏腰包,定会有人忙不迭地甘愿为之结账。况且这里面涉及到一个公务界定的问题,现代社会日益复杂的信息交流与传递把“官”的活动的内涵与外延都扩大到了极致,当真难以严格地按照传统意义的“公”与“私”区分开来。譬如烟,原不过是“官”个人的嗜好,但若是放到办公桌上转移到来访者的嘴里消耗还能称得上“私”吗?既允许接待,自然便不能算是“私”。渐渐地,接待不仅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而且呈现出无原则追求档次的趋势,因为这种档次正日益成为为人为官标准的体现。在这里,我们且不去关注其合理合法性以及纪检部门是否再三重申关于接待的纪律这些过于严肃过于沉重的话题,不妨继续关注下面的讲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