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的讲述不是关于自己的,为了便于兄弟们能够较快较容易地接受我的讲述,在这里,有必要首先介绍一下我们村:我们村自古就有崇尚英雄之风,《说岳传》《杨家将》的故事村里妇孺皆能传唱。这并非因为我们村曾出过象岳飞杨六郎那样的英雄,相反,村里出过最大的官,只有清末考出过的一位秀才,而且这位秀才老爷后来还因参加闹义和团而被官府抓去砍了头,连后代都没有留下。后来,这位秀才老爷竟也慢慢地被公认成了英雄,至今尚有人在跟人拌嘴时常会极为自豪地列举出他的一些事迹来证明我们村的不平凡。倘若这位秀才老爷果真泉下有知,必可以含笑了。因此,村里人便有对比和从众的习惯:凡是自己准备去接受的东西,必先拿到村民当中去对比,看是否有这样的先例,只有村民们公认了才能欣然接受。当然,这种对比绝不存在任何的强制而是一种下意识的自觉行为。因此,凡外来事物要进入我们村,绝对靠不得强制,必须要有一位大家公认的英雄来引导。若非如此,即使他们唯唯诺诺地勉强同意了,也难以做到心悦诚服,必私下里与你生出许多事端来。日本鬼子大举进攻那年,由于缺少了组织,村里的损失可大了,不仅村里值钱一点儿的东西被全部洗劫一空,而且还死了五六个具有通共嫌疑的人。村民们自是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和期盼英雄,英雄没有盼来,反而引来了一只“狗熊”,“狗熊”便是刘老蔫儿他爹。――鬼子来是来了,却对我们这个地方毫无所知,必需要一个当地人来帮忙。村里正燃烧着仇恨,自是没人肯去。鬼子便扬言,如果再没人前去,就要一天杀掉村里一个人。崇尚英雄的地方必蔑视强权,村里人都坚信,即使死也决不会有人去的。谁知平日里让人最觉不起眼的刘老蔫儿他爹晚上就悄悄去了,那奴颜媚骨的样子别提有多恶心人了。汉奸,软骨头!村里人都愤怒地骂着。骂归骂,打那以后,别的村不断有死人的消息传来,我们村尽管也在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却再也没有死过人。鬼子疯狂了一通后,或许认为村里人被驯服了,便撤走了大部队,只留下了十二个鬼子。刘老蔫儿他爹有一手擀面条的绝活儿,伺候得小鬼子中的大鬼子犯了瘾,随时都离不开他,地位自要比那些只会哈巴狗儿一样跑腿儿的汉奸高。大股鬼子走了之后,小鬼子们安生了不少,整天躲到炮楼里不肯露面,倒是那些狗汉奸在吆五喝六耀武扬威。狗汉奸中也有好人,他们当中有不少肯定是迫于形势。渐渐地,他们意识到了村里人的愤怒,十之八九只在表面上吆喝,暗地里却在帮着村里人做事,只有极少数几个顽固分子还在大舔鬼子屁股真心为鬼子办事。一天夜里,村民们照例已经睡下。突然,远处传来了枪炮声。是刘老蔫儿他爹伙同那些已经幡然悔悟的狗汉奸向小鬼子和极少数几个顽固分子的面条里放了老鼠药毒死了他们,鬼子正自县城里赶过来报复。后来听说,这件事的起因是大鬼子看好了我们邻村的一位姑娘,这位姑娘便是刘老蔫儿他爹的相好。大鬼子欲做非分之想,姑娘誓死不从,大鬼子便派人把姑娘抓到了炮楼,原准备饭后就成其好事。小鬼子死的可惨了,据说不仅七窍流血,还长伸着舌头。为了掩护村里人转移,刘老蔫儿他爹带着姑娘和十几位反正的汉奸奋起抵抗。除了刘老蔫儿他爹和那位姑娘也就是刘老蔫儿他娘据说后来躲到了草垛里才免去一劫,其他的人都死了,死后又被挖出了心肝,吊到树上暴晒三天。死了的毫无疑问要定烈士,而活着的老蔫儿他爹却成了一道难题,关于他到底是不是英雄的争论一直持续了好长时间最终也没能形成一个定论。不经过大伙儿公认的即使真的英雄自也不能算作英雄,老蔫儿他爹对此倒并不在意,他正沉浸在姑娘怀上了老蔫儿的幸福中。老蔫儿他爹的不在乎肯定是惹起了村里人的反感而让人更加不屑,但或许这种不在乎的本身就是一种英雄行为,尽管当时绝对不是,或许有一天会是,毕竟村里人的英雄概念也在丰富地发展着――岳飞杨六郎固然是英雄,死去的“狗汉奸”就不算?不算能定烈士?到目前,英雄实际上已变成了村里人在不同时代按照自己的愿望而浓缩成的一个标准。
所以说,刘老蔫儿,即我的后任岳父一口气就做了三十年这样的英雄绝不是偶然的。只要能够耐心听下面的讲述,便不难体会这一点。先说,自打生了老蔫儿之后,老蔫儿他爹肯定确如村里人所说,变得更加窝囊不堪:自私、胆小、怕老婆,不仅不参加村里的任何活动,而且绝少在村里公开露面,除了偶尔的必须露面的机会外,成天龟缩在家里受着自己的娘子和儿子,似乎这样便可以顺利地完成再为老蔫儿生十几个兄弟姊妹的光荣而伟大的任务。可惜,好光景毕竟不长,刚赶跑了小鬼子,又来了“刮民党”。有了对付鬼子的那一套,对付“刮民党”就容易得多。此时的老蔫儿他爹,早已没了毒死鬼子的那种英雄气概,只要听说“刮民党”兵来了,便只顾抱着老蔫儿领着老蔫儿他娘疯跑。疯跑着,不料偏偏与大队的“刮民党”兵碰了个正着。这些兵原是奉上司的命令出来收买人心的,见其扭头就跑,误以为遇上了游击队的探子,边吆喝着边追赶着边放着枪,子弹呼啸着,老蔫儿他爹跑得更急了。待躲进了苞米地,老蔫儿他爹才觉得裤裆里湿漉漉的,竟是吓尿了裤子。兵们显是怕中了游击队的埋伏,不敢冲进苞米地里去抓人,只不停地朝苞米地胡乱放枪。夫妻两人紧紧地捂着一直哭叫不停的老蔫儿的嘴儿,大气不敢喘一声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枪声渐停了,估摸着兵们走远了,两人才敢站起来直了直身子,再看老蔫儿早已被捂得小脸蛋憋得通红差点儿就要晕过去。正手忙脚乱着,一颗流弹打中了老蔫儿他爹的屁股,裤裆里的那玩艺儿被打得稀烂。女人吃力地把他背回了家,当天晚上就死了。女人生就了一副娇滴滴的俊俏模样,但村里人都说这是典型的克夫相,只有老蔫儿他爹这种傻老帽才敢娶,事实果被言中。老蔫儿他爹死后,女人竟连一滴眼泪也没掉下来,只把自己的牙齿咬得吱吱直响。那一队兵们却从此遭了殃,每天必有一人被割掉裤裆里的那玩艺儿。这种有损颜面的事儿,自不宜声张,据说曾被作为头等机密上报过委员长,但直到他们逃跑也没能查出真凶。后来,有人发现老蔫儿他娘经常到老蔫儿他爹的坟上去焚烧东西,焚烧的东西中总飘着一股浓烈的糊肉味。再后来,爱串门儿的女人无意间在她家的地窖里发现了一把血迹斑斑快要锈透了的剪刀,事情才终于真相大白。至于女人用什么办法拿来了如此多的东西,女人不肯吐露半点儿口风,终究没人能说得清。不久,女人生下了老蔫儿他爹的遗腹子,村里去送米的妇人们怎么看都觉这孩儿不象老蔫儿他爹,这个孩儿很快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因了这一段经历,那一年,老蔫儿他娘突然被说成了象蛇蝎和恶狼一样狠毒的疯女人、扫帚星、克夫鬼,老蔫儿自也变成了人人不待见的狗崽子。关于娘俩的大字报漫天飞舞,只要随便从墙上的扯下一块,就象泥土一样厚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