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自然便是下任命,公示的几位都提了副县级调到外县任职去了;再之后便是党代表和人大代表的选举;再再之后,自然便是开会了,先是党代会,后是人代会。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却在为别人做嫁衣裳,尽管镇长张问天再三宽慰我,我还是无法打起精神来。会上热火朝天地讲着,会下的思想早已飞向了天外,而且那么地无边无际,总无法凝聚到一个点上。本次换届,县政府调进了三位副县长,最大的只有三十七岁,最小的竟只有二十八岁,还一脸的娃娃相。要知道,二十八岁这个年龄在乡镇要靠上副局级也是不易的:前些天,我那位靠选举做了副镇长的前任秘书来看我,给我讲了两则事实,他虽然讲后即感到了失言,连呼多嘴,听起来颇耐人寻味。一则说,他的一位大学同学现今已做了八年秘书,陪了四位书记。自陪第二位起,经名人指点便欲操作提拔一副局级,操作了三位,哪位都说成了,可至今仍是秘书。由于花了三四万冤枉钱,同学到现在连彩电都不舍得买。念及此,同学就想骂,却又不敢骂出口,唯恐连现在的位置也保不住。当真是欲罢不能,真他妈的黑!一则说,E镇的一位老站长,我自知他性格特倔强。在我调走后,便有人放出风来要免掉他。他自持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便忙着去找业务上级要求进城,业务上级答应了,镇里却不放他。老站长百思不得其解,便求教明白人。曰:有人给老大送了礼要当站长,而如果你进城,上级必另派站长。问:何以当之?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老站长不肯,明白人便劝:只要站里出,又不用你自掏腰包。其时,站里境况不好,老站长心疼钱,反问,公款就不是钱?老站长当然只能被免职而调往他镇,送礼者如愿当了站长,仅一年的时间就为站里拖下了三十万的债务,而且账面记载清清楚楚,送领导烟酒糖茶各多少计款多少元。领导大怒,又实在无法,只好设法调其进城,而后又放至其他镇去任站长才算了事。因涉及自己曾工作过的单位不便评论,且只记述秘书原话。其实,事实也未必如此,然事情做得神神秘秘又岂能不令人费尽猜测?人代会就在我这种心神不属的胡思乱想中进入了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天,庄重严肃地投完自己神圣的一票后,我意外地发现有人冲我诡秘地一笑,可我实在想不出此为何许人也。果然便有了事,计票结果一公布,竟然有我十多票。恶作剧,绝对的恶作剧!因此在书记发自肺腑地跟我谈话时,我信誓旦旦地说道。看得出来,他还是信任我的。
我不可能愚蠢到拿组织原则开玩笑的程度,但这并不能说明我不会恶作剧,对象自然是那张娃娃脸,我自己也说不清何以会有如此一招:娃娃脸分管土地和城镇建设,那一阶段正是小镇实施全面规划的时期,各种违章建设甚至包括农村的部分坟墓都必须予以清理。精心研究制定了方案后,我突然冒上了一个古怪的想法,便撺掇镇长张问天亲自去邀请新当选的副县长参加。副县长正欲创造政绩,不仅没有意识到麻烦的来临,反而对我们的做法大加赞赏。这娃娃脸原不带有官相,偏偏要端出一副官架,任何故意装出来的东西都是最丑陋的。在调皮者“开会怎么来了一个孩子”的嬉闹声中,他故意踱着方步登台亮相在了现场会的会场,未及我介绍,开口就是秘书不知从哪里抄搬来的带有训斥意味的官话,经他惟妙惟肖地一表演,火药味更浓了。这时,不知谁突然骂了一句“狗娘养的”,台下登时乱了套,群情激奋地围到正讲话的他的身边。一系列的问题问得毫无准备的他两手直搓,独是无言以对,额头渐渐便冒了汗,嘴里不觉竟又文绉绉地念叨出了“如此粗俗”之类的字眼。这种场合是毫无道理可讲的,众口难调,即使再有道理逻辑性再强,也根本抵挡不了七嘴八舌地诘问,而且往往会越解释越乱,因为只要让人抓住一点儿把柄,就足以顶得你张口结舌。眼看火候已到,我大喊一声:保护县长。机关干部在镇长的带领下很快就形成了一道人墙,娃娃脸灰溜溜地自人墙中穿过…我心里乐开了花,我最希望的当然就是看他这副灰溜溜的狼狈相。我自然有办法控制住目前的混乱局势,我恰到好处地控制着自己才没有让心底的笑冲口而出。中午,我让镇长安排了我到小镇后最奢侈的一桌,说是为县长压惊,实际上却是在庆祝我内心的胜利。酒桌上,娃娃相又端起了架子,自是经不住我和镇长轮番甜言蜜语地轰炸,醉得一塌糊涂,嘴里却仍没忘记那句“如此粗俗”。吃饭的空档儿,此事就传遍了全县,加之我煽风点火,越传越盛。直到我岳父来电话告诫我,说此人背景不小,不可轻视,不可玩火!我那燃烧着的明显变态的激情才稍稍熄灭了些,据说,他居然直向县里诉说我的不易和英勇,唯一挑出的毛病,便是我忽视了群众的教育工作。这算不上一个大毛病,任何人任何地方都不可能没有缺陷,这是时下通行的一种做法。他倒甚懂官道,不过,据人讲,他提这一问题时的态度是认真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