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魏冉一怔,立刻了悟秦永此一说法的潜在道理。不错,危机虽仍在,至少眼下已安全。而只要能离开邯郸,能在离开途中不被大军或乌家大批人员追杀,天下何处不可潜藏?只要性命能保留,流言蜚语……嗯,那有什么可怕?不过……流言蜚语和性命相比,真的性命更加宝贵吗?
在颔首赞同秦永意见的第一时间,魏冉便已不可避免陷入迷茫。
此时街上人群于议论声中纷纷散去,两人相视一眼,魏冉先行,秦永尾随,不一刻绕来绕去,经由一个偏僻小巷拐入唯一开门的盐铺后面的小院之内。
这小院宽仅5米,只有厨房加上连接盐铺既为正厅同时又是卧室的小屋。就徐家以前格局而言,这小院也算50米宽矩形府邸多出来的一个小方块,实际乃是占用了和邻居公用的小巷面积,而且虽院落总长15米,也得算上外面盐铺,是以可谓进了院门只走几步就到屋外。
魏冉禀报一声,拉开屋门转身溜走。
2.相对跪坐表情极度复杂的雪夫人和徐佩同时惊愕抬头。两人身后便是一堆盐包,右侧原本有个小屏风,现下被取走,此前地塌所在堆了一排木箱,顶墙还有直磊到顶的各式箱笼。
想想昨夜那个可容几十人就做的大厅,再看眼下三人在里面都觉拥挤的小屋,秦永不禁大感心酸。而雪夫人和徐佩,本来黯然而对,募然看到秦永进来后满头杂草满身泥泞衣衫破烂的乞丐般形象,均大吃一惊。
双方对视数秒。秦永不好意思地拍拍身上衣服:“没事儿,我昨夜在草丛里呆了一宿。早知如此,就该好生生睡上一觉。”
雪夫人和徐佩当场呆滞。
秦永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三人六眼你看我我看你无言片刻,直至秦永笑嘻嘻跪坐下来,雪夫人终于醒悟。她陡然起身,浑身哆嗦大发雷霆:“秦永!你!你!昨夜胡言乱语!你!你!什么意思!”
3.上午对邯郸大北城实地侦查,秦永其实已经明白乌家大致意图。可是此刻他并不敢肯定徐家那端质子府,就是未来秦始皇的囚禁所在,更不敢肯定乌家就是救走秦始皇者——毕竟史书上从未那么写,史书记载的始终只是吕不韦派人救走秦始皇母子。何况即便能肯定乌家要这徐家宅院,就是想安排秦始皇偷偷离去,眼下也不能向任何人诉说。
秦永避开雪夫人愤怒目光,颇为尴尬且底气不足但又极其诚恳说道:“昨夜?哦哦,昨夜是这样的啦。您看乌家要的是地产,至于他们要做什么呢当然无须过问的拉,不过在我看来,夫人您准备嫁于谁人都由您意,唯独不能于眼下被乌家收为妾室。嗯嗯,昨夜,昨夜无非权益之计,有个理由迫走乌应元。夫人不必介怀。嗯,不必介怀。”
“你……你……”雪夫人眼泪流出,哆嗦道:“我们母女今后如何见人?!可知大王连连遣人过问?你!可知你那权宜之计,不出五日就能传遍邯郸!”
秦永心想什么不出五日,现在城西酒肆就有乌家人手散布消息。五日?五日以后怕连其他六国都会知道。唯有苦笑:“谁知乌家会这么做?谁知此事连大王也会过问?我原以为乌应元吃了亏,应自顾身份不再多言。何况……那个,……按当时情形,非那般说辞实在无籍口逐走乌应元。”
4.按当时情形,陈雪早非卫国行商徐不平的赵国妾室邯郸雪姬雪夫人,只能是恢复了本来陋巷身份的邯郸陈氏“小雪初晴”陈雪姬陈氏雪夫人;徐佩则只能称为卫国行商徐不平的女儿。那么在此背景下,按这时代潜规则,既然乌应元收的是陈氏,则非卫国徐家徐佩之母。即便你们是母女关系,只要胆敢承认,你小一辈也无权过问。如是一来,既然秦永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插手期间,又怎么化解徐家绝境?
须知这可并非路遇山贼,杀人放火便可一了百了。徐家面临的问题是整个大赵各方势力尽皆蠢蠢欲动,又身陷邯郸。反倒采纳一刀买妾方式,可直接从大义上拥有曾经的雪姬现在的雪夫人为妾。随之陈雪一切问题均可直接揽过。至于母女兼收,无非名声难听。豪门大家,妾室算甚?上至王宫贵族,下至孤苦民间,比这更肮脏事情比比皆是。何况无论如何,那时也是“权宜之计”。
雪夫人何尝不知这些,可她又如何能够忍受。
“荒谬!”她浑身哆嗦道:“乌家何等大家?!你……你……你……,你这不通事理的孩子。真真毁了我们!”气的再说不出话。徐佩慌忙起身抱住:“母亲!母亲!”轻拍雪夫人后背为其顺气,然后扶着母亲缓缓坐下。“滚!你给我滚!”雪夫人声嘶力竭哭喊一句,又气得说不出一字。徐佩急忙再度拍着母亲后背。
秦永见此情形,便知要想和声安慰已不可能。心念电转,猛然一掌拍在几上。砰然一声巨响,将陈雪和徐佩都震得当场惊骇。
“只要性命能够保留,天下何处不可活?”秦永满面怒色沉声而喝:“换了地方改了姓名,又有何人知晓是你?那时你下嫁何人都由你自己做主,一时名声重要还是你身家性命重要?何况若没有我,你当乌家真就看重几名所谓美女?对乌应元这类大豪而言,你们妆容越美丽后果越糟糕!想想乌应元最后那几句!他竟亲自前来还敢当着这么多人向你动手动脚,——见人?你当他打的只是接收你财产主意?彼时你们母女便能见人?!你敢肯定乌应元会否当着那群夫子面直接做成事实?!哼!什么叫荒谬?!你现在生气才叫荒谬!”
5.陈雪呆了。跪坐半晌,泪水满面。她何尝不知若非秦永迫走乌应元,怕是到了今晨一切均成事实?母女兼收?乌应元轻装前来,恐怕本就想先收女儿,见到自己真实姿色才变了主意。先向自己动手动脚。若非昨夜此子,顺了乌应元还好,倘敢不顺,或今后哪怕顺了也不能得其宠爱,似她们母女命运,根本不可想象!
原本昨夜忐忑不安时还觉这孩子当时方式不错,可今晨越想越觉不妥,——毕竟那些忧虑无论是何原因最终并未发生,何况只要能够拖延一段时日,自己提前安排的保命手段,未必不能奏效。
如果那边决定合作,乌家?乌家算什么?牺牲的无非一时自由。今日再听消息已到王庭,又见赵王有意做成事实连续紧*,当然唯有又怒又气。
不该。
的确不该发怒的。
可是,可是这……这……,半生小心谨慎,怎会突然一切都没了。早知如此,不如刚成自由身便暂且投靠巨鹿侯。只需拖延下去,可想方案太多。可现在,就因这鬼魅般凭空冒出的孩子,一切毁矣。
对未来大计,深谋远虑苦心谋划的陈雪眼见一步步即将迈向成功,却在快要成功的最后关头一切毁矣,她心情之难过愤怒,那是怎也无以形容的。偏偏难过原因又无法直言。气苦当中,唯有呜咽而泣,以手捂面越哭越是哭得死去活来。女人之柔弱天性,有生以来首次彰显。
6.徐佩连连搀扶,也没能扶起伏地痛哭的母亲,只得轻轻叹了口气,苦涩笑道:“算了母亲,什么都别说,咱们得快点准备,须知大王有令,最多三日咱们就得离开邯郸……”
“离开?”陈雪以手捂面,只觉整个世界都已崩溃。情不自禁躲入女儿怀中失声而嚎:“呜呜……,我半生努力,都在邯郸,好容易把你两个兄弟安置妥当,你让我往哪儿去?……呜呜,这邯郸总是战火不断,如今陈家只剩他们兄弟二人,却竟被夺去身份一同驱逐,若知你会带个煞星回来,真该早些应了乌家!你回来做甚?马贼肆虐时何不干脆自刎?总也好过如今这处境……”
突然推开女儿怒瞪秦永:“你去见大王!我若离开邯郸,陈家子弟可还怎么活!由邯郸到大梁,沿途多少马贼肆虐?我若带上他们,你想让我陈家灭族?我不管!哪怕我母女都在乌家陪客,便献上所有身家资产,我也得留在邯郸继续照看他们兄弟。你去!你去了我们母女就不会被驱逐!他兄弟就能继续留在邯郸。”
原本佯怒的秦永登时勃然大怒:“好,算我多事。把那枚刀币还我,现在我便带徐佩离开邯郸,夫人以及你的陈家子弟,就请自重。”
徐佩为之气结:“你能否少说两句?既毁了我们母女名誉又撒手不管,不若现在便取了我们性命!”秦永动气道:“那你说怎么办?你也要留下?”徐佩看看秦永,只觉啼笑皆非,醒觉对方无论看上去显得多么诡异可怖,依然在为人处事方面很孩子气,极其无奈道:“当然不能留下,而且,你还得把我们至少送到大梁。”陈雪哭道:“我不走!路上那么危险,有个闪失陈家连根都没了!”
徐佩大怒,面色一寒:“你不走?你甘愿留在邯郸任人欺凌?好,你去向秦少求个休书!别忘了你现在并非自由身的陈氏雪夫人,而是乌应元亲眼见证过的秦家雪姬秦雪姬!”陈雪一怔,随即浑身战栗,啪的给了徐佩一记响亮耳光,“你你——你个贱婢说什么?!”
徐佩登时醒悟方才气急之下说了什么,又羞又哀又急又恨,双手捂脸只顾流泪。陈雪面色一沉,再无法掩盖无尽恨意,满目煞气瞪向秦永:“滚!你给我滚!我家事情要你来管?!凭吾母女姿色,便当军妓,度资也须以金计!一刀买妾?做你美梦!”
徐佩骇然一惊,急忙望向欲拂袖而起的秦永,满眼乞怜之色。
7.怎会变成这个样子?秦永竭力控制,还是受这具身体幼小年龄带来的性格缺陷,再无法压抑心头怒火。冷冰冰目注雪夫人陈雪道:“此前我倒以为陈家还有多少丁户,昨夜才知居然只剩两个,然则你徐家面临灭顶之灾时,这陈家兄弟二人何在?以夫人你拥有财力,莫说二人,便是20人200人需要安置,何处不可复起?他乌家想要这片地方,给。赵王想要这些匠户,给。只要你们母女平安无恙,我管恁多人作甚?谋夺徐家资产的,既然皆是大赵境内不可抗拒之人手势力,又何必在此恋栈不舍?而且夫人你本色既已被人知晓,你当留在邯郸还会有何好下场?陈家!陈家给了你什么!你何时被卖予徐家为妾!徐不平因何带走徐佩反而留下你!原以为徐不平不宠你不爱你,现下才知何故!”
陈雪一呆,情不自禁应道:“何故?”
秦永冷笑。毫不留情揭破陈雪欲图回避之事实真相。
“你去听听街上议论!若非你一意照料他俩竟以什么徐家功民身份为他俩换取军职从而触怒徐不平,便徐不平带走佩儿,你亦可继续有个徐家妾室身份,哪有当今各方势力毫无顾忌现状?!记住了!——你徐夫人雪姬再有能力也是女人!离了夫家离了夫家给予你的身份地位,你还有什么?去!去街上听听,看有否同情你遭遇的!都在说什么?大家都在以你为榜样,教育自己妾室如何遵守夫命!当然你没走是对的。至少你留在邯郸才有了你能保命之今天。但你为陈家做的还不够?陈家两个兄弟,都是白痴亦或婴儿非得由你照看?非得你看着长一辈子?我去见大王?好,信不信我去见了大王便能先让大王杀掉你陈家两个子弟?信不信你再哭闹我先把你陈家两儿人头取来!哼!好赖也做了生意这么多年,便只余一株在手,还怕无法存活?那些人谋夺的是资产,*的是你们放弃产业仆从离开大赵。你们真若弃财而离,还怕有人对你们灭口?你那陈家两个子弟,就只能一生呆在邯郸城哪儿都不去?!”
他神色冷酷、言辞毫不客气,陈雪登时想起他的诡异可怖身手,再想到他对陈家子弟的威胁之言,哪敢多话。
徐佩怕他说得更重,满含泪水,满眸乞怜地望着秦永。
秦永见陈雪终于不再哭哭泣泣,这才缓缓说道:“我若杀乌应元,无非反手之间,刺杀赵王,也心随意到。他们勒令你们三日内离去,*你们去大梁,无非最终指望那个已在大梁的乌家食客。是以你们最好看清现状,我在,你们在。我若不在,你们算什么?至于什么名声名誉,夫人,你若真觉无脸见人,给你一刻时间悬梁自尽。我若出手拦阻便不姓秦!现在开始……计时!”
徐佩大惊而叫:“小弟!”
8.“住口!”秦永被陈雪连番言语激得心头怒极,森然道:“要么改口叫夫君大人,要么便陪你母亲一同悬梁自尽保留所谓颜面!至于你们自尽之后,放心,我会为我的女人刺杀赵王乌应元,我会拎了他们头颅祭奠你们。”
陈雪和徐佩怖然对视,俱都看出彼此心中无法压抑的惧意。
无声静默片刻,秦永哼了一声道:“不想自尽?那好,现下起你们母女皆被我霸占,休想为自家命运做主。让你那两个陈家子弟收拾妥当过来跟着。该带的人丁都带上,这盐铺直接封存。待某杀了那乌家剑客,总有一天还会再回邯郸开铺!”
起身道:“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恨恨心想,妈的老子连第一任务的身份问题都没时间处理只顾想方设法救你们一命,你们居然还这般不知好歹!
心中恼怒直发狠念,既然总须杀人立威,就算你项少龙穿越而来,主角模式也得归我,宰你决不手软。
再怒而想到:造!反正一刀买妾母女兼收之恶名已经传播开来,干脆真就收了你们!
见雪夫人和徐佩神色都是极度惊愕,加重语气低喝:“听着!令魏冉传播消息:自申时正,谁再敢对此事胡言乱语被我听闻,格杀勿论!秦某便血洗邯郸,也要让他们知道,胆敢触怒我的下场!”
9.他言辞如此霸道,陈雪和徐佩哪敢再言。两人胆战心惊双腿发软地离开,再轻而又轻地为已经躺下的秦永带上房门。
秦永头枕双臂,四仰八叉躺在地席上呼呼而睡。
一觉睡醒,身边已摆放一套崭新衣衫和鹿皮软靴,几上放好酒肉饮食,陈雪身着昨夜洗浴过后所穿的那身艳丽衣饰,不加粉饰尽显天然丽色地跪坐于厅前蒲席,静静等待。
在她面前,还摆了7柄式样不一长短不一的剑。
长者足有一米三,在这时代堪称罕见长剑,短者可藏鱼腹之内。无论哪柄,剑鞘均十分朴素,剑柄上也毫无雕饰或珠宝装饰。但稍稍拔出一些的剑锋,无不映射森寒光芒。
秦永不禁一楞。
白痴也能看出,这7柄剑即令拿到后代,各个也是罕见利器。
陈雪伏地叩拜:“现下已至申时初,此七柄神剑,又称六国七地徐夫人。既是徐家商号名称真正来源,又是徐家惹祸根源,任意一柄售价均可达到百金以上,对外宣称仅3柄留存。请任意选择2柄。衣履快马备好,城西酒肆乱葬酒场,大好人头均在等待。若秦少能禁天下之口,贱妾陈雪,愿随秦少到达任何所在遵从任何吩咐。否则且请携剑而去,贱妾及女儿未来命运,不能交托于您手中。贱妾母女明日如何,也请无须再问。或贱妾头颅在此,裙内浴后无衣,请秦少尽情享用之后,取贱妾头颅,悬盐铺之外,以保陈家子弟性命。言尽于此,陈雪拜请。”
语毕长伏不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