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隐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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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婶始终没有回答,宠采烟的声音在黑夜中响彻九霄。宠采烟清楚此刻发生了什么,她悲痛欲绝,几次哭晕了过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山坡上的时候,宠采烟再次从绝望中苏醒了过来。漫长的一夜,噩梦缠绕着宠采烟。宠采烟突然想起了嫦娥仙子、百花仙子和百草仙子,她甚至想回到阴间,到那三生石前看一看自己往后的宿命。

    正悲戚间,忽然嗅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淡香。宠采烟左右张望,终于发现就在自己下颚的下面,一朵野花正在悠然绽放。昨天它还是一棵几近枯竭的野草呢,大概是自己的眼泪滋润了它,所以今天一早便开出了花朵的!宠采烟怕压折了那棵刚开花的野草,所以她一直没赶在把头垂下来。

    过了一会,上面的土路上忽然传来了喧哗声。毫无疑问,救援的人赶来了!救援人员很快就发现了身处困境的宠采烟。

    当压在宠采烟身上的车身被吊车稍稍吊起时,一名交警迅速过来,将宠采烟背起,一边离开这危险之地一边说道:“小姑娘,你真幸运,这棵松树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车辆的重量了呢。”

    “在我上面的人怎么样了?”宠采烟问道。

    “上面的那位大婶已经遇难了,遗体都摆放在那边呢。”交警回答。

    “不!”宠采烟闻听此言,一时间愣住了。突然,她挣扎着从交警的背上跳了下来,蹒跚着朝摆放的遗体那边冲去。

    路边的草地上,摆满了遇难者的尸体。在白色的布下面,掩盖着数十具尸体,山风不时吹起布的一角来,使之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些许遇难者的头发或手脚。宠采烟从被风掀起的一角所露出来的鞋子,认出了母亲!

    看到自己的猜测真的成为了现实,宠采烟的头“嗡”的发出一声如同闷雷爆炸一般的巨响,一切便随之失去了控制。在这举目无亲的人世间,唯一关心和爱护自己的母亲,就这么离开了自己。今后,还有何处可寄托。

    当宠采烟恢复了理智之后,她看到自己正在母亲的身旁痛哭,有两位阿姨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看到宠采烟似乎已经清醒了,一位阿姨挪到前面,将白布轻轻地将王婶重新掩盖。一块白布,使得宠采烟母女俩阴阳相隔。

    宠采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白布。

    “等一会有人送你回家的,节哀吧。”阿姨在一旁说道。

    宠采烟无声地听着,突然,她站起身来,朝着自己曾经被困的地方跑去。

    “回来,那儿不能去!”正在准备吊车的师傅,看到这情景,不由得大声吼道:“危险,车还没吊开呢!我命令你站住……”

    宠采烟飞快跑到了自己被困的地方,她找到了那棵刚开花的野草,草根附近还有点点昨夜凝结的血迹,那是母亲的血!宠采烟使用双手拼命地刨土,她要将那棵小草带回去。

    “你这是……”刚才的那位交警也冲了过来,他本来是要让宠采烟离开这危险之地的。可是,当他看到宠采烟在拼命地刨那棵野草的模样时,竟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交警一看这情形心里就明白了,如果不得到这棵野草的话,宠采烟是不会顺利的离开的。于是,他伸手和宠采烟一起刨出了那棵野草之后,两人才离开了那危险之所。

    “怎么搞的,连个小孩子也看不住!”看到交警和宠采烟安全地回来了,吊车师傅终于松了一口气。

    宠采烟把那棵野草带到了母亲的身边。看到这棵野草实在是极其的普通,交警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冒着那么大的危险,还要拼命刨这棵野草呢。”

    “我要把它带回来,种到娘的坟前去。”宠采烟说道。

    “这种草在附近就有许多呢。”交警指着周围的野草,说道。

    “只有这棵野草上有娘的血。”宠采烟回答。

    交警忍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在车祸现场流泪呢。对于车祸现场,他已经看得多了,也几乎变得麻木了。在这个大山中蜿蜒曲折的乡村土路上,每当出现车祸,遇难者达五人以上的,几乎都是赶集天。每个村都有数百年沿袭下来的固定赶集的日子,这个地区相邻的村寨几乎在每个月里都轮流赶集。虽如此,但是这也和大家乘坐的交通工具有关,没有村民会选择乘坐相对安全的小中巴小客车之类的交通工具。因为从村寨乘车到城里赶集,村民们要携带一些农副产品,只有这车兜才可以很随意很便捷地携带自己要去出售的货物。所以,交警也只能给这些在山路上运输的司机多警示多宣传安全驾驶,或者因地制宜地限制乘坐人员,但是司机和村民则对词比较反感。所以,收效甚微。还有,由于茫茫群山之中林深人稀,如果没有人及时发现出事车辆的话,那就会使得遇难村民无法得到及时有效的救助。他就曾经遇到过几起车祸,因为车上的人全部遇难,在事发后一个星期才找到车祸现场的。找到时,遇难者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那惨景令他记忆犹为深刻。

    三天后,宠采烟头缠白纱,跪在王婶的坟前,旁边便是父亲王佑福的墓。而宠采烟亲手栽下的那棵野草在风中摇曳着,正在酝酿着一个个花蕾。

    宠采烟分别在王佑福和王婶、以及不远处宠武的坟前烧了些纸钱,然后才凄然离去。

    就在宠采烟刚要下山的时候,看到远出的公路上有一辆小车疾驶而来。这地方由于比较偏僻,除了几辆拖拉机,几乎就没有别的车来的。这不由得引起了宠采烟的注意,她仔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车里的那人竟然是吴星!

    没料到吴星居然能找到乡下来,看样子他特别渴望能得到那本根本就不存在的《萤吟录》笔记。趁他还没来到的时候,宠采烟匆匆回家带上了自己的琵琶,一头钻进了屋后的树林中。

    宠采烟径直朝树林深处走去,她要忘记从前所发生的一切。宠采烟不愿意再回到人类社会,她觉得自己虽然获得了人类的躯体,但是自己的灵魂却永远也不可能和人类靠近。她行走于山林深处,游荡在山水溪流之间,和飞禽走兽为伴,留恋于山花翠竹之间,弄弦于清风明月。饥饿时,宠采烟会摘食野果,或者跑到山下的那独家村之中偷偷弄点食物充饥。有时,到山里来放牛的牧童也会给宠采烟带来吃的。后来,宠采烟干脆教这些放牛娃学习文字了。

    这个地方本来就留不住教书先生,村民们发现自己的孩子居然放牛放出了学问,颇为惊喜。一向比较封闭的他们,居然把宠采烟当成了神仙,他们尊称宠采烟为琵琶仙子。宠采烟就在这儿愉快地生活着,她心底深处的伤痕,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慢慢修复。

    山中无甲子。宠采烟在教授牧童之余,探究琵琶编创古曲,游荡于山水之间,如此日复一日。真个是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宠采烟感觉到自己就象是个隐士,她挺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隐居生活。

    这天清晨,宠采烟到一座山峰上看日出。眼看日出还早,宠采烟看到一旁的树上挂满了松子,她随手将琵琶放到了一旁,便去采摘松子。

    摘了一会松子,只见东方渐渐发白,初升的太阳就象一团火球,从山间跃然而出。宠采烟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看冉冉升起的朝阳。

    忽然,几滴露珠滑落下来,正好坠入了宠采烟的衣领,宠采烟从遐想之中惊醒。她看了看四周,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便返回来拿自己的琵琶,准备下山。

    谁知,琵琶却不翼而飞了!宠采烟大惊,她连忙四下寻找,未果。四周一片寂静,宠采烟镇定了情绪,她仔细打量周围的情况。

    这一观察,果然发现了情况。在一棵枝叶茂盛的树干后面,露出了一段毛茸茸的尾巴。宠采烟一看那尾巴,就知道树干后面一定是一只猴子。

    自己的琵琶准是被这些淘气的猴子给藏起来了呢!宠采烟这么想着,她不声不响地拣起了一粒泥土,照着那猴子露出来的尾巴扔了过去。

    “哎哟,谁打我的尾巴!”一只猴子大声嚷嚷道。

    “怎么回事?”几只猴子闻讯,立刻出现在了那只猴子的周围。

    “有人用泥土打我。”那只猴子告状。

    “没人用泥土打你啊,我们都在看日出呢。”有猴子说道。

    “你看,那边有一个人!”一只猴子指着宠采烟,说道。

    “她怎么会用泥土打你呢。”另外一只猴子摇头。

    “别闹了,快把琵琶换给我!”宠采烟冲着树上的猴子喊道。

    “枇杷!”刚才被泥土打到尾巴的猴子舔了舔嘴唇,问其他猴子:“这山顶上好象没有看到枇杷树嘛。”

    “是啊,我们可没碰倒过什么枇杷啊。”有猴子说道。

    “不知这山上哪儿有枇杷树,只要她告诉我们,可以摘些送给她。”一只猴子说道:“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很容易的事。”

    “再不还我的琵琶,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宠采烟生气了,她走到树下冲猴子们喊道。

    “她是不是想来诈我们呢。”有猴子猜测。

    “人呗,都是那样的,实在是可恶。”被泥土打到的那只猴子说道。

    “我看应该对她还以颜色的。”有猴子说道:“要不,再来一次冬瓜导弹!”

    “这山顶上哪来的冬瓜,你以为这是叶幸那样的事啊。”那猴子说道。

    这时,又来了几只猴子,它们中有两只猴子手里拿着的,正是宠采烟的琵琶。

    “快把琵琶还给我!”看到自己的琵琶,宠采烟连忙喊道。

    “怎么,原来这东西叫做枇杷啊,你怎么去拿人家的枇杷呢。”为首的一只猴子问道。

    “这是我们拣到的。”那两只猴子说道。

    “人真是麻烦,带这么个重家伙上山来看日出,又不能吃又不能玩的。更可笑的是,他们居然叫这个是枇杷啊。”一只猴子看了同胞手中的琵琶之后,在一旁嘀咕道。

    “这东西怎么能叫枇杷呢。”有猴子说道:“或许这东西根本就不是她的呢。”

    “这东西满世界都这么叫呢。”宠采烟说道:“除了我,你们可没有人会使用它的。”

    “她能听懂咱们的话!”有猴子惊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叶幸不也能听得懂咱们的话吗?”为首的猴子很随意地说道。刚说完,它忽然觉得不对劲,连忙说道:“难道她也是……”

    “我不是猴子变的。”听到这儿,宠采烟顾不上要回琵琶了,急忙问道:“快告诉我,你们说的叶幸到底是谁?”

    “你怎么也认识叶幸?怎么也能听懂我们的猴语?”猴子们问道。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天生的吧。”宠采烟撒了个谎,说道:“我从小就能听懂你们的语言呢。”

    “啊,她的回答居然和叶幸是一样的!”有猴子惊讶不已。

    “先回答问题。”一只猴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宠采烟。”宠采烟只好自报姓名。

    “你到这儿是来干什么的?”那猴子继续发问。

    “看日出。”宠采烟无可奈何地回答。

    “看日出怎么还要携带这东西呢?”那猴子居高临下,问道。

    “什么这东西,那叫琵琶。”宠采烟显得不耐烦了,说道:“把它给我,我让你们见识一番。”

    “别给她,万一是武器怎么办?”有猴子提醒同胞:“那不是亏大了!”

    “放心吧,你听说过谁被琵琶伤到了吗?”宠采烟笑道:“这是乐器,可不是武器!”

    “把琵琶给她。”为首的猴子说道。

    “原来,这是个不会吃,却只会听的琵琶啊。”那两只猴子把琵琶送了回来。

    就这样,琵琶又重新回到了宠采烟的手中。其实,宠采烟心中早已经有了打算,她要用乐音博得猴子们的好感。然后,再向它们询问有关叶幸的情况。

    只见宠采烟怀抱琵琶,酥手轻抚琴弦,一曲歌声顿时回荡于山野之间:

    桃花脸薄难藏喜

    一笑几百年

    溪水环山万木中

    错认是琴弦

    无聊独抚门帘

    海棠望伊人

    绿肥红瘦满庭院

    桃源世外云锁天

    终无入洞缘

    彩云停泊爱挂牵

    悠然飘眼前

    我许一个愿

    剪下画中人

    让她乘春风去桃源

    那个古老的传说

    不在云边在酒边

    那个美丽的地方

    不在人间在心间

    桃花水上小渔船

    红红白白花浪欢

    男耕女织烟湖畔

    碧碧黄黄麦连天

    喜鹊萱草迎苍生

    青鸟殷勤桑麻前

    憧憬理想不遥远

    耕耘心中的良田

    歌声渐隐,众猴子不由得为宠采烟的演绎称赞不已。

    “这个桃源在我们猴族中也是相传甚远了呢,可是至今都没有找到。”一只上了年纪的老猴说道:“今天听了宠采烟的歌声,我终于找到了那寻觅千年却始终没有人能发现的桃源。”

    “是吗?”猴子们立刻围住那只老猴,问道:“在哪儿呢?”

    “在这里。”老猴一脸的虔诚,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用极其平静的口吻说道:“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桃源的。可惜啊,我对这个道理明白得太晚了。”

    老猴说完,便用深邃的双眼望向太阳升起的地方。猴子们都沉默了,它们开始寻找那在心底深处,一直处于尘封状态的桃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