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啊?”宠采烟问道:“准备也太充分了。”
“这是前面一些护理工离开时,他们送给我的。”彭水嫣笑道:“这下正好派上用场。”
“小彭妹妹果然是个有口皆碑的好医生,护理们也一定都向着你呢。”宠采烟说道。
“宠姐姐过奖了。”彭水嫣又叮嘱了王婶和宠采烟一些话,便匆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值班去了。
因为母亲明天就要去为别的患者做护理了,而自己毕竟是护理两位熟悉的老人。所以,宠采烟让王婶先睡下,然后由自己照看两位正在打吊针的老人。
药液由输液管道经过连接的金属管道,无声无息地流进人体中,患者的病情便由此而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反应。宠采烟看着正在接受输液的两位老人,思绪似乎也随着输液管道进入了两位老人的身体。她似乎看到了刚进入体内的外来务工药液分子,正在和先占据人体内的病毒细菌争夺地盘。此刻,双方短兵相接激战正酣,它们在每一个器官上反复拼杀,几度易手。宠采烟忽然很想为药液分子和病毒细菌弹奏一曲十面埋伏,但她终究忍住了,毕竟此时已是夜深人静。而为药液分子和病毒细菌提供了战场的两位老人,身体却明显感到了不适,她们辗转难眠显得烦躁不安。宠采烟以初来乍到不习惯这床位为理由,安慰两位老人平静了下来。
药液终于全部流入了两位老人的身体里,宠采烟按下了床头的按钮,值夜班的护士很快就来了,她把刺入两位老人静脉的针头摘了下来,又把药瓶子撤了。观察了两位老人一番,觉得她俩并无异样,就离去了。
宠采烟看了看窗外,窗外除了几盏昏黄的街灯和往来的车辆,四周显得一片黑暗。她决定到外面去透透气,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过道里除了灯光和自己的脚步声,四下里显得一片寂静。
正在过道里徘徊,宠采烟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求救声。她连忙寻声望去,只见几个护士早已经将一个摇摇晃晃的人搀扶着进了急救室,而一名医生也疾步走了进去,对患者进行救治。
“宠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呢?”彭水嫣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宠采烟的身后。
“我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呢?”宠采烟好奇。
“饮酒过度,酒精中毒了呗。”彭水嫣说道。
“这也算是自己找进医院的方式吧。”宠采烟话音还未落,又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细看,只见几名警察带着两个头破血流的青年走了进来。彭水嫣连忙走上前,一边询问情况一边朝医务室走去。宠采烟也跟了过去,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原来这两个青年刚才因为一点小事发生了斗殴呢。
在彭水嫣和另外一个医生给他们缝合伤口的时候,两个青年敏感的神经细胞,竟然轻而易举地战胜了彭水嫣为他们注射的麻醉剂。两个青年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分贝急剧地增高,给人的感觉就象是两人还在延续着刚才的较量。刚才,他们使用拳头和棍棒对抗。现在,他们换成了声音决战。
斗殴的时候都没感觉到痛,现在怎么又哀号不止了呢。面对拳头棍棒时面无惧色的两个青年,此刻却害怕一根细小的针。宠采烟感到不可思议,她真怕两个青年的声波把母亲给吵醒了。
彭水嫣和另外一个医生,好不容易把两个青年的伤口缝合了。这时,两个青年事发之后,打电话请求增援的亲友团也到了医院,双方嚷嚷不休。
“快去交了医药费,你们不要在这医院里大声喧哗!”彭水嫣和另外一个医生连忙提醒双方的亲友团。
“有什么事,到所里去讲。”面对这种情况,警察比较有经验,他们把两个青年带到警车里,朝派出所疾驶而去。
双方的亲友团瞬间撤离了医院,连忙一路跟随警车而去。
“有钱就能折腾。”彭水嫣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刚才你缝针时,居然没受到他们的一点干扰。”宠采烟说道:“我第一次看缝针,没被伤口吓着,却被他们的叫声惊着了呢。”
“遇得多了,就都心如铁石了呢。”彭水嫣笑道:“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坐了一天的车,一定很累了,明天还要服侍两位老人呢。”
“我想再看看还有什么患者呢?”宠采烟觉得这城市的夜晚非常不平静。
“那你可有得看的了,什么车祸啦,摔伤啦,跳楼啦等等,都一个劲地送进医院里来了呢。”彭水嫣的话还没有说完,三楼的病房里就传来了一阵喧哗,只见几个人抬着担架从楼上下来。他们把担架送到了一辆灵车上,灵车迅速朝火葬场的方向疾驶而去。
宠采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当然,也有被送出去的。”彭水嫣接着说道。
“医院就是一个人开始和结束的地方。”宠采烟沉思。
“别想太多了,快去休息吧。”彭水嫣催促道:“在医院里做护理,以后你有机会看得到的。”
“好的,我去休息了。彭大夫,你也早点休息啊。”宠采烟笑道。
“好的,才女姐姐好梦。”彭水嫣也笑道。
一夜无话。
翌日,王婶和宠采烟一早就醒来了。宠采烟拿着盆和水壶去接水,医院每天早上和中午都提供一个小时的开水。水壶、两个盆和两个痰盂缸是彭水嫣去找来的。本来,这是医院租借给患者的,到出院时会计算在住院费用中。但是因为两位老人是免费治疗,所以这就没有计费了呢。
宠采烟来到开水室,她看到了一个四方形的金属箱,上面正跳动着绿色的数字。她学着前面的人,把水壶放到了水龙头下面,正打算要接水。
这时,后面一个中年男子提醒道:“姑娘,这水还没有达到沸点呢。”
“哦?”宠采烟疑惑。她看了看那中年男子,对方一脸的病容。
“这水只能洗脸的。”中年男子解释道:“只有上面跳动着红色的数字时,才可以饮用。”
“谢谢。”宠采烟说道。她用盆接了水,开始洗漱。然后,用水壶接了达到沸点的开水,送回到了病房去。接着,又来接了一些热水,要端回去给母亲和两位老人洗漱。
在接水的时候,宠采烟看到两个年轻女子搀扶着一位老人去了卫生间。一般这个时候,是没有人上卫生间去的。刚才宠采烟偶然听人说过,在这个时段,是不适合上卫生间的。此刻,清洁员来了,她把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凑,每天都匆匆忙忙有条不紊地打扫着这一个楼层的卫生。这时,当她看到有人阻挡了自己的作息时间而无法打扫卫生间的时候,立刻呈现出了一脸的不高兴,朝卫生间里的人说道:“什么时候不可以,偏要在这个时候。”
“马上在这儿挂一面牌子,上面写上卫生间的开放时间,我们保证遵守。”那两个年轻女子回答道。
一般鲜有人敢和她顶嘴的,清洁员看得出来,这两个女子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以一抵二实在无获胜的把握,而且即使嘴上勉强获得了全线大捷,其结局也是对自己不利的。想到这儿,她决定得饶人处且饶人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便悻悻地离开了。
宠采烟端着热水往病房走去,来到楼梯口的时候,她看到了刚才在打水时提醒自己的中年男子。令她感到惊奇的是,那中年男子的手里竟然还提了一个鸟笼!里面的画眉正东张西望的,不时发出几声尖叫。
“您这是鸟生病了,还是人来医病的呢?”宠采烟忍不住问道。
“我去外面放一放鸟。”中年男子愣了一下,笑道。
“这儿又不是兽医站,你明目张胆地就拎了个鸟笼,没有人说你吗?”宠采烟也笑了。
“没人管啊。再说了,和鸟生活在一起,显得很和谐的。”中年男子说道:“这样的话,我的病痛也能减轻不少了呢。”
“那你应该养一只啄木鸟,没准它能为你治病呢。”宠采烟调侃道。
“你没看到还有带狗来住院的呢。”中年男子说道:“等一会打饭的时候,你注意看看。有一条大狗,在脖子上套了个篮子,里面装着钱和所需菜饭的纸条,替主人去食堂排队买饭呢。”
“真的!”宠采烟惊讶。
“那当然了,那狗的主人是脚上患了病,无法走路,就全靠这只狗了。一开始,大家还害怕那狗呢。后来时间长了,大家看那狗很乖,就都喜欢上了它,每次看到狗来打饭,都先把位置让给那只狗呢。”中年男子笑道:“什么时候,我去参加歌咏比赛,也希望能有人让我的画眉去唱一曲的。”
“幸好医院里不做狗不理包子呢。”宠采烟问道:“你的画眉吃什么?”
“一会我家里人会给它送面包蛆来。”中年男子说道:“如今在医院里,真正能有人陪的很少,甚至是亲人。但是,这只画眉却可以一直陪伴着我。”
你把画眉关在了鸟笼里,那它当然得陪着你了呢。宠采烟心想。她告辞中年男人,端着水回到了病房里。王婶已经到外面买了几个馒头回来了,正在喂老人吃早点呢。宠采烟让王婶先吃,自己则一边喂另外一位老人吃馒头,一边把刚才看到的新鲜事儿都讲给了王婶听。
“说话可不要和别人太靠近了,小心被传染呢。”王婶叮嘱道。
“知道了。”宠采烟回答。
“那人也够乐观的,不和你谈论病情,却和你讲些什么鸟啊狗啊的。”王婶喝了一口水,把最后一点馒头咽下之后,说道。
“采烟,你可不能和陌生人随便答话啊。”一旁的老人说道:“我们村里就有几个被拐卖来的女孩呢。”
“嗯,听到了吗?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王婶说道:“人老经验多,她说得没错。”
“听说还有人被骗去了器官的呢。”另外一个老人说道。
“有这样的事。”宠采烟不寒而栗。
这时,一个护士进来了,还是昨夜的那人。她把两位老人的温度计从腋窝里拿出来记录之后,就离开了。
“刚才你去端水时来量的体温。”王婶告诉正在收拾行军床的宠采烟。
正说着话,听到有人敲了敲门,然后就有人走了进来。王婶和宠采烟一看,是包头。
“还习惯吧。”包头说道:“那边我已经和患者说好了。”
“你快吃了馒头,我这就去。”王婶起身对宠采烟说道:“可要小心照看好两位老人啊。”
“知道了。”宠采烟看着王婶跟随包头走出了病房。
包头带着王婶朝楼上走去,走了一会,忽然问道:“你接受过有关于科学护理的知识吗?”
“护理的常识昨夜我已经咨询过医生了。”王婶说道:“而关于这科学护理却还不太懂。”
“如今的形势已经不是从前的那样了,做什么工作都需要有极强的专业性和针对性。”包头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严肃地说道:“交十元钱,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以及患者的安全,这是必须要阅读和背诵的。一个星期后要考核,然后再评定护理职称。”
“我现在可是一分钱也没有带啊。”王婶回答道:“等我赚了钱再交给你可以吗?”
“真是邪了门了。”包头不满意了,嚷嚷道:“一分钱也不带,那你来城里做什么呢?”
“我是来打工赚钱的啊。”王婶看到包头的脸色突然黑了下来,忽然想起了彭水嫣递给自己的那本小册子,连忙说道:“对了,我不用买了,这小册子我早就有了呢!”
“这是谁卖给你的?”看到王婶也拿出了同样的小册子,包头的脸更黑了,他以为有人抢了自己的买卖,连忙问道。
“没有买,这是在来时的车上,校长送给我和我女儿的。”王婶一看这情形,心里顿时明白了,她只好撒了个谎。
“哦。”包头无语。
“我一定好好学习这科学护理。”王婶拿着小册子对包头说道。她觉得包头的脸比遇难矿工的脸还难清洗,怎么着也依旧一片漆黑。活人的脸,只有笑容才是护肤品。
“嗯,这主要也是为了护理人员自身的安全,一定要好好学习的。”包头说道:“干我们这个行当,是当然要讲原则的。”
包头带着王婶继续朝病房走去,来到要护理的病房门口的时候,包头突然问王婶:“对了,你的口罩呢?”
“这……我还没有呢。”王婶回答。
“你的自我保护意识太差了。”包头把一个口罩递给了王婶,说道:“作为一名专业的护理,这些护具是必须要有的。”
“那钱……”王婶知道救灾目前这种情况之下,自己不可能邂逅到天上掉馅饼的奇遇。
“我会在你的工钱里扣除的。”包头说道:“要多注意卫生,经常要使用肥皂和香皂洗手,不要让患者的病菌非法入侵自己的身体。”
“知道了。”王婶回答道。
包头带王婶进入病房里,把她介绍给了一位患者。患者表示满意之后,王婶就在病房里开始工作了。
在护理间隙的时候,有其他护理工告诉王婶,那口罩根本就没用。而且,患者最反感的就是服侍自己的护理带了口罩呢。王婶虽然心痛自己因为口罩被扣的十元工钱,可是一想到自己已经由专门给没有呼吸的人做护理,一跃而转变成了如今为有呼吸的人做护理了呢。这么一想,王婶心中又不由得多了一份感慨与欣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