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之前,萧野激动得几乎彻夜失眠,他不住的磨挲着身边的长槊,那长槊原本也是汉人的兵器,萧野在平州无意间买得,因喜其霸道威武,他从此就抛弃了弯刀,对这重兵器爱不释手,这次南下,他原本想用这杆长槊为他扫清前程,然而此刻,他倒拖着长槊,惶惶如丧家之犬向北逃窜,身后随行的只有三百残兵。他不禁又回想起了小时候经常问父亲的那两个问题,只可惜,他自己得到的答案却和父亲给他的答案相差太远,而得到答案的过程也是充满了苦涩和屈辱。
这场定于八月十五的袭击结果可以说是一败涂地,当萧野带兵风驰至津渡时,津渡完全不是他预想中的景象,整个渡口一片风平浪静,没有李唐大军,没有齐兵,甚至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安静得近乎诡异,萧野对着滔滔河流,不禁茫然了,不知该何去何从,天生的警觉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但他实在不甘心,要是就这样退兵无功而返,那他回到草原之后该如何向族人解说?在万众瞩目之下出征的他无论如何都丢不起这个人,反复寻思了一阵,萧野便率队往津渡码头的集市而去,他想,至少要抓几个汉人问问是怎么回事。
到了集市,远远的看到几个汉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去,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房屋里,萧野忍耐了这些日子,早就按捺不住,就算不能痛痛快快的打一仗,至少也要劫掠一番,于是他一挥手,两千契丹武士便蜂拥进入集市,开始了他们南下之后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抢掠,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除了最初看到的那几个人影之外,这一路仍旧没有人踪,当他们深入集市之后,萧野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明显,就在他犹豫要不要退兵的一刹那,飞蝗一般的箭矢毫无征兆的从四面八方射了出来,看到从各处低矮平房中露出的人头,萧野心里一沉,没想到这些汉人竟然埋伏在这里等着他们,这里处处都是临街的房屋,路上障碍杂多,契丹人空有一身马上功夫却是全然派不上用场,别说冲锋陷阵,就是手脚都难以施展得开。阵脚大乱之下扔下了近半的人马才总算退了出来,刚一出集市口,萧野就看到两百多穿着杂色衣衫的汉人围了上来,个个眼神精悍,一看就知道不是易与之辈,手上更是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萧野心里莫名生出不详的预感。
甫一交手,萧野心里就是一寒,这些人果然不同寻常,个个身手矫健,一边躲闪着马背上的弯刀,一边朝着马腿马腹招呼,而这些骑兵刚刚退出集市,速度没有提起来,竟然被这群杂兵围困在这边,听到此起彼伏的马嘶,萧野心里已经明白了这场大败无可避免了,他恨李唐没有按计划行动,也恨自己的粗心大意。眼看身边的人马越来越少,他发疯一般挥舞长槊,大声用契丹语呼喊着手下儿郎,试图合力冲出重围,在他的召唤之下,终于有了起色,残余的马队渐渐汇成了一股,而一旦奔马的速度提了起来,那些汉人就算身手再高明也不敢轻撄其锋。
就在萧野快要冲出重围时,他眼睛一凝,在他前方,一个身穿青衫的年青人挡住了他的去路,萧野看他单薄的身体立于自己马前,手提长剑,脸色一片平静,萧野不敢大意,大喝一声,运起全身气力,长槊以泰山之势朝那年青人头顶劈下,只见那年青人丝毫不惧,身形一动,长剑如灵蛇般挥舞起来,只听叮叮当当的一阵金铁之声,而每一次声音响起,萧野都感觉自己手下长槊的力道轻了几分,他心里大惊,一瞬间的工夫,那长槊的雷霆一击已经被化解了个无影无踪,他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座马一阵哀鸣,一阵鲜血飞溅,他发现座马的脖子被划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那柄神出鬼没的长剑还未停息,又袭向了萧野的腿脚,总算萧野反应不慢,他将长槊朝对手一扔,人就立在了马背之上,在受到重创的座马倒地之前,他一纵身跃上了身边不远处的一匹马上,那年青人也被他神乎其神的马技看得一呆,趁着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萧野总算冲出了重围,带着手下三百残兵仓皇北窜。
余青悻悻的将长剑插在地上,一脸的懊恼,韩四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好了,别后悔了,就算走脱了这一个也无关大局了。”
王聪也从集市中走出,满脸都是兴奋,他几个大步走到余青面前,哈哈笑道:“仓州余青,仓州余青,嘿,果然不同凡响!”
这一个月圆之节,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李唐终于遭遇了开战以来的第一次挫折,未能突破黄河防线,而坐镇洛阳的新任南征主帅范原在得到李违的示警之后,当即派遣精兵一万,北上囤聚孟县,没有再给李唐第二次偷袭的机会。就整个战局来说,双方的主力军队都稍显不足,于是都小心翼翼的避免了大规模的决战,而李唐借势契丹的计划也因为打草惊蛇而告终,大齐北方边军开始重兵入驻幽云十六州,契丹若是想要从幽云打开南下的缺口的话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这样一来,也就彻底断送了李唐和契丹合力的希望。
昔日的金陵如今已经成为了大唐的天京,刚刚被急召回京的英王李代在得知了津渡之战的结果之后在王府里暴跳如雷,英王爷一向给人感觉是沉稳儒雅,府里的下人们还从未见过自己的主子这般失态。
“王爷息怒,”书房里,曹先生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声劝道。
“李复,你欺我太甚!”李代一拳重重打在桌子上,脸上怒气勃发。
听到他直呼唐皇名讳,语气殊无敬意,曹先生也只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也知李代不仅仅是因为战事不利才这般发怒,不过这些帝王家事他却不好插嘴,于是低头沉默不言。
李代恨恨道:“若非这家伙昏庸无能,非要任用李开寿那个草包,又怎会落在今日的境地?!”
李开寿乃唐皇李复的叔叔,是李复登基的坚定支持者,这一次进军河南的大计是曹先生所定,但李复却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对总揽军权的李代有了些猜忌,于是他以李代劳苦功高为由,假意要封赏李代,下旨命令李代回京。而将李开寿推到了前线“争抢”军功,自然是想培养自己的亲信来与日益权重的英王分庭抗礼。探明了河南两州并无府兵精锐,加上有契丹骑兵在后方相助,原以为这一场胜利是手到擒来,却不料被一把火烧光了唐军的渡船,李开寿更是在大营中被刺身亡,而前来帮忙的两千契丹人更是连浪花都没有掀起一个就几乎全军覆没。
“齐军那边什么时候在河南安插了伏兵?”李代发泄了一阵,忍不住又琢磨起来,他就算再不忿那个皇兄的背后阴手,也不得不关注大唐的战事,要是打下河南,就算自己被分权,对大唐来说总是利远大于弊。
曹先生这些日子也一直在寻思这个问题,若说李开寿被偷袭致死还可以归结到他自己草包的话,那两千契丹精骑可绝对不是吃素的,大齐的州兵是个什么素质曹先生还是很清楚的,他沉吟道:“这个且待前方的消息传回来才知具体战况如何,不过事已至此,深究也没有什么太大意义,大唐刚刚复立,眼下朝中实在经不起内争,既然圣上有了猜忌之心,王爷这段时间不妨修心养性,索性主动交出兵权,若是前方战事不利,我想,圣上自然会想到王爷的好处的。”
李代皱起眉头,心里实在不甘,他自问才望都比李复要高得多,但却因为李复是僖宗的嫡子,在世人眼中,就比他这个僖宗的侄子的血统要来得纯正一些,所以才得到了众多的支持而登基。
哼,总有一天……李代捏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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