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衙门一打听,才知今日龚刺史早早的散了衙,回府去了,余青暗骂了一声这家伙的懒惰,只好又马不停蹄的朝龚府而去。
余青这次倒是错怪了这位龚大人,他今日早些回府并非公事不勤,却是因为府上来了一位客人。书房里,龚永昌的小眼睛都笑得看不见了,他吊了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微探着身子,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中年文士,他面上挂着淡淡笑意,听着龚永昌的阿谀奉承,只是端茶喝着,半天不发一言。
“李先生昨日睡得可还安稳?”龚永昌见他对自己称赞他才学见地的马屁不感兴趣,于是话风一转,又嘘寒问暖起来,只有探出对方的喜好,他才能投其所好。
“呵呵,还好,”李违放下茶碗,道:“要是没有人打搅的话就更好了,我这人没那个富贵命,也不需要有人暖床。”
“那是那是,”龚永昌暗暗擦了一把汗,昨日他试探着找了两个美貌婢女送到李违房里,只想讨好对方,却没想到这人却是个怪胎,竟然原封不动的将那对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姐妹花又送了出来。要说这李违无官无职,而他这个中州刺史却是堂堂正四品上阶,身份相差悬殊,但龚永昌却知道这位布衣先生绝不是他外表看来的那样简单,李违虽不入朝,但他是尚书令卢显大人的左膀右臂的身份众人皆知,试问一个能左右卢显决策的人又岂是他一个小小刺史敢得罪得起的。
既然这位李先生不是个好色的,那看他穿得平常,是不是可以在钱财上打点打点呢?龚永昌正在寻思着,突然听到李违道:“前段时间李党很是活跃,四处收买拉拢我大齐的官员,听说这仓州也现了他们的踪迹,是不是啊龚大人?”
龚永昌心里咯噔一下,他早就听说卢显近来在整肃朝堂内奸,这位李先生既然为他心腹,现在跑到仓州来对自己说这么一番话,怎能不叫他惊恐万分,他也顾不得颜面,微微发福的身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他颤声道:“李先生明察啊,这……下官对大齐绝无二心,李党确是派人来过,但下官早就严辞骂退了说客,若是李党乱军胆敢进犯仓州,下官一定头一个登上城头与贼子拼命!”
听他说得慷慨,李违心里想笑,他走上去扶起龚永昌,道:“龚大人何须如此,我也不过是随口问问,龚大人对大齐的忠心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龚永昌一时间感激涕零。
李违归了座,又道:“听说仓州的卧虎山上有一帮好汉与龚大人交好?”
龚永昌又是一哆嗦,刚刚落在座位上的屁股一滑,险些又跪了下去,他急道:“绝无此事!下官乃朝廷命官,怎会跟一帮山贼交好,李先生千万不要听他人胡言。”
李违微笑不语,龚永昌咬了咬牙,又道:“实不相瞒,前些日子,这些山贼还试图怂恿下官投靠李党,其心可诛,若非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下官早就点齐州兵,将这伙山贼一举剿灭了。”官匪勾结乃朝廷大忌,事关身家性命,龚永昌也顾不得其他了,张口就把余青一伙人出卖了个干净。
“哦?”李违看着龚永昌那张激昂陈词的脸,似笑非笑的悠悠道:“原来这帮山贼竟然身怀二心?我原本还想看看是否有替朝廷招安的可能呢……”
“啊?”饶是龚永昌脸皮再厚,一时间也不禁张大了嘴,呐呐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龚府下人来报,说余青前来拜会,龚永昌一时手足无措,也不知是该见还是该不见,李违看他尴尬异常,笑了笑道:“去看看吧,正好我也想见见这仓州人人称道的山贼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不过你不要说破我的身份。”
龚永昌连连点头,他前头带路,二人来到前厅,一眼就看到余青坐在那里,龚永昌一颗心忐忑不安,生怕余青不明所以之下说出什么投不投靠李唐之类的话来,那他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李违也打量着余青,来仓州之前,他还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不过到了这边,少不得会听到一些卧虎山的传闻,他才起了好奇心,倒不是欣赏余青的高强武艺和江湖义气,而是对余青经营一个土匪山寨的方式生出了兴趣,正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一个山贼竟然能够有这般眼光,将官府和民心都通通收买,这样的人物,若是安于现状倒也罢了,若是有二心,在这乱世之间又岂知不是一个枭雄之才?不过余青的模样有些出乎李违的预想,任谁看到他这么年轻,都难以将他的年纪和他的所作所为联系起来,李违见他年纪轻轻又是一表人才,倒是起了些爱才之心,他身为卢显的首席幕僚,为卢显招揽人才也是他的份内之责,他没有急着说话,安静的跟在龚永昌身后。
余青也看到了李违,不过李违身着白衣,显然无官职在身,余青只道他是府内下人,也未在意,他一见龚永昌就道:“多日未来拜会,龚老别来无恙。”
龚永昌面色微微一红,一照面这句话就显示出他与余青之间关系绝非敌对,他心里尴尬,生怕李违怪罪,咳了一声,也没了寒暄的心思,勉强笑道:“不知余老弟今日有什么事情吗?”
余青也不隐瞒,直接道:“我多日不曾理会齐唐战事,却是来找龚老讨消息了。”
李违听他竟然在关注战事,一双眼睛微微亮了些,龚永昌却是心里暗暗叫苦,生怕一不小心说出什么招祸之言,只好敷衍着道:“这个我也有不少日子没有南面的消息了,怕是无法告诉你什么。”
李违突然开口道:“关于南面战事,我倒是略知一二,或许可以为你解惑。”
此言一出,余青不免有些突兀,他打量了李违一眼,才看出些不对劲来,李违进来之后就自顾寻了座位坐下,这显然不是龚府下人会做的事情,而且龚永昌今日神情有些怪异,不时会用眼神瞟向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文士,余青有些疑惑的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李违道:“在下李违,京城人士。”
龚永昌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既然李违已经开口,那说什么就是他们的事情了,自己也大可不必这么紧张了。
余青一面猜测这李违的身份,一面道:“不知李先生对南面战事知晓多少?”
李违侃侃道:“熊耳谷一战,齐军大败而退,十二卫当中的右金吾卫损失大半,而左金吾卫在熊耳谷亦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齐军退回洛阳,收拢败兵,八万精锐还剩四万,眼下一面修整,一面等待朝廷增兵。而唐军那面虽然损失不大,但也不再向最初那样急于扩张,他们并未渡过黄河,只是在东北方向收了些零星的沿河州县,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先稳守黄河防线了。”
“哦……”余青点点头,没想到一个月过去战事还是没有太多进展,不过想必双方都没有闲着,一应计划在酝酿实施之中,等待第二波角力,他低头琢磨了一阵,又道:“洛阳主帅现下是谁?”
“原右金吾卫大将军范原。”
果然……余青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看来唐军的离间还是起了作用,徐真老帅终究还是被主家父子拉出?当成了替罪羊。看他微微点头的样子李违倒有些奇怪了,他忍不住问道:“莫非你认识范原不成?”
“范大将军位高权重,又怎会认识我这样的草民,”余青笑了起来,他寻思着要不要把契丹人的消息告知这位李先生,因为看他谈论军情神态自若,又是京城来的,连范原这样的人物他都是直呼其名,说不定就是哪位身份显贵之人玩起了微服的一套。
“李先生,若是关于李唐那边有些军情我了解一点,如果告知于你的话会不会有些作用?”余青想了想才委婉的问道。
李违心里好奇,道:“你不妨说来听听,若是当真有用,想必我还是能够把这消息传达到想要听的人耳朵里的。”
“好!”余青精神一振,于是将今日在卧虎山下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李违听他率众追杀百余契丹战士,也不禁叫了一声好,等余青转述完那契丹首领的话之后才点头道:“你抓到的这个契丹头领说的没错,契丹有小股兵马南下唐营这件事我也早就得了消息,不过平州七城开放互市,他们从那边分散南下,也是没有办法阻止的事情。”
“哦?原来朝廷早就知道了……”余青点头道,“那看来是我多虑了,这股契丹精骑人数不会太多,想必也不会对战事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李违也有同感,看到余青言语之中还是站在齐军的立场,他剩下的几分戒心尽去,又道:“不过契丹人的动向也不能忽视,唐军阵中指挥大局之人步步为营,将大齐牵着鼻子走,他酝酿了这么长时间,我只怕他的谋划绝不在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