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安定坐在主帐当中,他面前摆开着一份简易的地形图,是他刚刚命手下探马从附近的猎户口述中绘制的粗陋地图。
“将军,英王爷已经在三里之外。”吴安定的亲卫周坚进帐禀告道。
“嗯,”吴安定点头道:“备马!”英王李代乃大唐皇帝李复的堂弟,也是李唐复立之后唯一封王的宗室,其地位尊崇,在新唐朝中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吴安定不敢怠慢,他整了整戎装,出得帐来,早有手下牵过他的座马,他翻身而上,带了几名亲兵出营东去。
没多久,便见到前方驰来数十骑,吴安定早早的下了马,单膝点地,大声道:“末将吴安定恭迎王爷大驾。”
对方马队停下,一骑越众而出,马上是个年轻人,他下马扶起吴安定,大笑道:“吴将军快快请起,将军前线拼杀,劳苦功高,本王能得朱将军这等良将相佐,又何愁大事不成!”
不管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从他这样身份的人嘴里说出来,吴安定还是忍不住颇为感动,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身为武将,值此乱世,若能有名垂千古的机会,谁又会甘心流于平庸?
吴安定亲自带路,引了众人回营,快要出谷口时,英王爷身后一个方面文士突然上前对他耳语了几句,英王爷点了点头,道:“吴将军,先不忙回营,带我等寻个高处看看这周遭地形吧。”
大战在即,英王爷乃身兼整个李唐复国军的大总管,要查看地形也是题中之义,不过让吴安定留意是那个提出建议的方面文士,他一开始就注意到英王身后有两人看上去跟寻常随从显得不同,一个是个佝偻老者,另外一个就是这方面文士了。他心里对这方面文士的身份隐隐猜到了几分,早就听说英王虽然身兼大军总管,但为他出谋定计的却是他身边一位军师,这位军师深得英王倚重,几乎所有的行军大计皆是出自于他的谋划。
果然,见吴安定目光看向那方面文士,英王便笑道:“忘了给吴将军介绍了,这位是曹先生,乃先帝在位时的肱股之臣,封为太子太傅,如今就算是我皇兄在曹先生面前也要执半个弟子礼,曹先生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日后在用兵上面还要二位多多亲近亲近。”
吴安定一听果然是那位幕后军师,哪里敢小觑,连忙道:“先生大才,吴某心中仰慕久矣,终于得见真容,还望今后先生对在下不吝教诲。”
说话间,众人已经登到了高处,那曹先生正举目看向营盘,微微点头,听到吴安定口气谦恭,他微微笑道:“早就听说吴将军善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单看这营盘便知一二。兵法有云,下营六要,最佳之处莫过于左草泽,右流泉,背山险,向平易,通达樵采,牧饮相近。吴将军选的这地方几乎已经把这些要素都占全了,难得,难得。”
“哦?”英王饶有兴致的凑了上来,带着几分自嘲的笑道:“所谓内行看门道,像我等见识匮乏之人就看不出这其中的妙处了,只好请先生为我等解惑了。”
曹先生呵呵一笑,对吴安定也不吝赞词,道:“王爷请看,吴将军这大营扎得讲究,背山而立,是为月营,中军大营周围分为六军十八营,拱应纵深,互为引援。这等布置,就算比起城池防御也不多让。”
吴安定听得心里得意,他自幼熟读兵法,自问论行军打仗绝非庸将,这安营扎寨说来简单,但却颇能体现一个武将的帅才,只可惜身边没有一个能看出这其中好处的人,如今被曹先生一番点评称赞,让他如何能不高兴。
见营寨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曹先生也就不再多看,一众人回头进了大营,来到吴安定的主帐之中,英王当中而坐,吴安定、曹先生还有那个佝偻老者左右相陪,其他人便退了出去。
英王一坐定就道:“吴将军,齐军现在是何动向?”
吴安定道:“据探马回报,齐军左金吾卫乃主帅徐真亲自带领,已经到了管州,正等候右金吾卫北上,想来不会太快,至少也要有大半月时间,他们才能到达熊耳谷,所以我们还有充裕的时间调兵遣将,等待大军前来,然后再与之一决雌雄。”
听了这话,曹先生和英王相顾一笑,笑得颇有几分怪异,吴安定不禁奇道:“莫非末将说错了什么话?”
曹先生笑道:“吴将军,有一事倒是要叫你知晓,你要等的这后续大军是没有了,咱们只能靠你手上这些人马将齐军阻在这里。”
吴安定微微一愣,有点不相信的重复了一遍:“就靠我手上的人马?”见曹先生点头,他不禁皱了皱眉头,道:“可我这里就一万多人,还是淮南三州的州兵为主,要想对付齐军八万府兵……”他虽然不愿灭自己威风,但这战力相比悬殊,他言语之中实在没有太多把握。
曹先生悠悠道:“倘若不是八万,而是四万,不求胜,只求不败,吴将军又以为如何?”
吴安定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了他言下之意,他眼睛一亮,道:“莫非先生派了大军去拦截襄阳北上的右金吾卫了?”
“呵呵,不错,”曹先生笑道:“徐真此人善用方正之兵,若是他手上握齐八万军,稳扎稳打之下,这胜负还是两说,我们就算胜,亦是惨胜,齐军损耗得起,他们再不济还有北方二十万边军,但我们却损失不起,这些人马是我们争天下的根本,实在经不起太大的折损,所以我得知对方出兵策略之后便定下此计,早早的派出了雄武将军夏侯恭领六万大军远赴荆襄,以优势兵力击之,务求一举击溃右金吾卫,若能成功,那此战我们方能得到一场完完整整的胜利。”
吴安定沉默不语,心里迅速计较了一番,道:“倘若徐真得了消息南下相助右金吾卫,前后夹击,那又如何?”
曹先生不答,却反问道:“若你是徐真,又当如何?”
吴安定皱眉苦思良久,沉声道:“若换了我,当视驰援时间而定,若是三日可进入南方战场,当救,若是不可,当倾力攻打熊耳谷,只要打开了北部缺口,也就打开了我们的黄河防线,就算损失了右金吾卫,但北方州县亦可补充兵力,届时一路南下,我大唐再无可挡之兵,这数月的辛苦恐怕转瞬就要丢掉一半。”
曹先生眼中露出激赏之色,点头道:“吴将军说得没错,所以这南面一战的时间至关重要,不过你放心,夏侯将军出兵极早,右金吾卫恐怕一出襄阳就要遭遇伏击,这距离对于徐真来说救援不易,若是以精骑轻装千里驰援,只是白白赶去送葬,于事无补,若是想要大军拔营南下,至少要十日之功,那边早已尘埃螺钉,我想,他恐怕也只能选择强攻熊耳谷了。不过我们兵力分散之下,在这里留有多少兵力恐怕徐真也是心中有数,所以他不攻则已,一攻必是雷霆之势,熊耳谷必定有一番苦战。”
吴安定见曹先生事事皆有算计,不禁心悦诚服道:“有曹先生坐镇熊耳谷,末将只须听候调遣便是。”
英王笑吟吟的听着他们二人商议完军情,这时才插口道:“本王虽顶了个总管之名,却不通兵事,幸得有两位相辅,本王代大唐皇帝谢过。”
曹先生和吴安定连忙起身离座,连称不敢。重新落座后,英王突然对吴安定道:“吴将军,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做余青的人?”
吴安定不禁一愣,道:“没错,王爷怎么会知道?”
英王笑道:“有件事本王一直瞒着吴将军,当初你押送的那批生辰纲正是本王手下劫去的,一来是为了取这一笔钱财,二来却是为了吴将军你了。”
吴安定还是头一次听说此事,不禁吃了一惊,说起来他走上反齐拥唐的道路,一切都是起源于生辰纲被劫那件事上了,只听英王继续道:“吴将军乃将门之后,横扫淮南绿林便可见你的本事,当初正是曹先生向本王推荐,说吴将军有勇有谋,既可为将,亦可为帅,所以本王才不惜余力,哪怕用些非常手段也要将你招揽至帐下,但今后你我同为大唐效力,这些话还是先说与你知的好,以免你心有芥蒂。”
吴安定走到中间,单膝点地,道:“王爷对末将推心置腹,末将心中感激,请王爷放心,末将心中绝无丝毫怨恨,能得如此器重,是末将的造化,愿以这一身微末本领攀龙附骥,生死追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