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017 余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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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四飞身赶到,一拳生猛击出,那兵勇只来得及举臂挡了一下,只听咔嚓一声,他手臂筋骨全折,没等那痛楚传到大脑,胸口又遭重击,他身子倒飞一丈有余,就此没了声息。

    不过韩四终究还是迟了,等他回头之时丁县令已经气绝身亡,韩四心里一沉,这昌黎城的主心骨都倒下了,看来今日是逃不过城破的命运了,就在这时,一阵城门开启的沉重声音传来,韩四放眼望去,只见方才与这刺客一道前来的那些兵勇已经占领了城门底下的空间,显然也都是盗贼派出的奸细,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门后传来如奔雷一般的马蹄声。

    “大势已去,”韩四心里叹了口气,返身回到墙头,也顾不得动摇军心,朗声道:“城破了,大家都逃命去吧!”

    只要贼人大部涌入,留在这里只有被屠戮的结局,韩四不忍他们枉死,才有此一喊,说完就给五娘使了个眼色,唤她离去。谁知五娘对他的招呼视而不见,她看着那个面具客也随着骑兵队伍往城门而来,不禁眼睛亮了一亮。

    韩四一看她跃跃欲试的脸色就知她的想法,不过此刻万万由不得她胡来,千军万马之中,武艺再高强也只能陷入重围,力竭而亡。他疾步过去,抓住五娘的手腕,沉声道:“走!”

    五娘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韩四面色严肃的摇了摇头,也就住了口,带着惋惜的眼色回转了身子。韩四看到余青也是死死的盯着城外仇人,没有离去的意思,也懒得废话,一把抄起他的身子,往城内退去。

    沿路尽是风声鹤唳,城破的消息如同瘟疫一般迅速的传染着,街上已经没有几个闲人了,家家户户都紧闭了门扉,只留下一双双不安的眼睛在窗棱边打探着。

    望江虎骑着马不急不慢的进了城,城门处跪着一排排被他手下俘虏的昌黎兵勇,有的昂首怒视,有的低头不安,静待贼首对他们命运的决定。望江虎面具下的脸色没人看得见,他没用太多时间思考,就开口平静的道:“杀了。”

    说完这话,他没有理会身后的阵阵哀嚎,继续引马前行。街道两边的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这位昌黎县新的主宰。望江虎突然皱了下眉头,似乎心有所感,转头看去,却发觉刚才身上那种如针刺一般不舒服的感觉消失了,他思忖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停下马蹄。

    韩四收回了目光,低声道:“他是个高手!”

    五娘撇撇嘴,却没有反驳,丈夫既然这样说,那这个望江虎就一定有过人之处,尽管这个事实让她不爽,但她对丈夫的眼光却是深信不疑的。

    “他们夺了城会干嘛?”余青突然沉声问道。

    韩四摇了摇头,道:“这个谁也不知,我猜测他们人少,想来不会据城为王的,若是个聪明的,劫掠一番就走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过韩四的猜测并没有作准,半个时辰过去了,望江虎和他的一干手下并没有急急忙忙的打家劫舍,他们依然聚集在西城门附近,望江虎和一些有身份的头领甚至还找了间茶坊喝起茶来,就好像是走累了要歇一歇似的。

    望江虎此刻的样子不像是个土匪,他将面具微微上拉一点,露出一张没太多血色的薄薄嘴唇,啜了一口茶水,回味了一番,样子十分悠闲。

    “吩咐下去,让儿郎们都不要走远,”隔了半晌,他才下了这么一道命令。

    没有人质疑他的命令,众人就这么陪着他饮茶,仿佛他们费了老大的气力打下这城就是为了来饮茶一般。直到日头偏西,一个手下才匆匆走进来对他说道:“外面的兄弟传来消息,朝廷的大军已经在五里之外了,估计消息传到这会儿,应该已经不到三里了。”

    那张嘴唇微微一弯,似有讥诮之意,道:“他们来得倒是不慢。”放下茶盏,他拉下面具发令:“走吧,吩咐下去,出城!”

    早就等得不耐的众贼子立刻上马,奔驰出了城门。望江虎运足目力望了一眼远处飞扬的黄土,呵呵笑道:“声势不小啊,”说完竟然拨转马头,带着众人往相反的方向逃走了。

    城里的黎民百姓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贼人片刻间就如退潮一般走得一个不剩,他们摸不清状况,也不敢轻易出门,很快,地面又传来了更大的轰隆声,让众人心惊胆战。直到一面“齐”字大旗高扬入城,才有人高呼起来:“是朝廷的兵,是朱将军来了!”

    一时间,无数人都走上了街头,看着那鲜红的“朱”字大旗出现在眼前时,许多人竟喜极而泣,短短一天之内,昌黎城竟然两度易主,城里的人都如同在地狱和天堂之间轮回一般,着实受了不少煎熬,不过好在现在总算是否极泰来,光看那黑压压的大军气势,他们就知道这次算是得救了。

    余青也走上街头,正看到一个铠甲鲜亮年轻的将军纵马行来,他脸上挂着笑,频频拱手朝两边百姓示意。余青心知他一定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忠武伯朱成用了,看他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光景,却又是封伯,又是领大军远征辽东,端的是年少有为,再加上他长得也是英伟不凡,远远看去,当真是人如玉,马如龙,听着耳边万民的欢呼,余青不禁有点自惭形秽,暗暗叹道,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这位朱将军一般功成名就,万民敬仰,那也不枉此生了。

    “想什么呢?”啪的被人一巴掌打在肩头,余青疼得一咧嘴,不用看就知道是五娘,他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了,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可惜了,朱将军要是早来一步,丁县令也就不用枉死了,两相夹击之下,恐怕那望江虎没那么容易逃走。”

    谢五娘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吃饱了撑的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这世上如果的事情多了去了,后悔有什么用。不过……那姓丁的老头倒的确不算太坏。”

    余青苦笑,不知她为何对当官的这么深恶痛绝,想起沈雪还在客栈等候,便道:“五姐,我要先回客栈去了,还有人在等我。”

    五娘笑道:“是昨日与你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吧?你是从哪里拐的这么一个小美人?”

    余青翻了个白眼,半晌才吭哧道:“我可是堂堂正正的读书人,你不要随便往我身上泼污水好不好?”

    五娘哈哈大笑起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算了吧,你还读书人,刚才见你那下黑刀的手法极是熟练,怕是没少干这事儿吧,要不然小小年纪见到血早就吓得晕过去了。”

    余青心里悲愤莫名,看来自己这一时疏忽要成千古恨了,五娘似乎已经认定了他是个心黑手辣的小坏蛋了,他无从分辩,只好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五娘又笑着跟了上来,余青郁闷道:“我回客栈,你还跟着我干嘛?”

    五娘笑道:“我也住祥成客栈啊,怎么,兴你回去还不兴我回去了?四哥,你瞧瞧,你还经常说我不讲理,今儿倒见到个比我更不讲理的。”

    韩四笑呵呵的也不打话,看五娘挺喜欢这个少年,他也觉得这少年有胆有识很是对他的脾胃。三人一直走到祥成客栈门口,韩四才道:“对了,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余青愣了一下,老实答道:“我叫余青。”

    “余青,”韩四念了一遍,又问道:“你和那个小姑娘为何孤身在外漂泊啊?”

    余青欣赏韩四和五娘两人为人豪爽,也不瞒他,便将自己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末了才叹息道:“原本想要来投靠丁县令,没想到……唉。”

    五娘听完也是为他感伤,唏嘘了一阵,她突然眼睛一亮,道:“那你们岂不是都成了没父没母的孤儿?既然如此,不如就去我们那里过活!四哥,你说这样好不好。”她虽然性子泼辣,但遇到大事还是要韩四作主。

    韩四心下也有些意动,便笑道:“余老弟,我夫妇俩一见你就觉得十分投缘,若是你没有好去处,可以到跟我们回老家,我们那里……”他咳了一声,道:“我们那里也是五湖四海的朋友聚在一起,大家日子过得虽然不显贵,但却很是自在。”

    余青听着听着就明白了,感情这两口子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他还没说话,五娘已经笑了起来,道:“说得那么弯弯绕绕的,说明白点,我们就是绿林的,不过你放心,我们虽然不敢称自己是义盗,但大伙儿也决不会动穷苦人家一分一毫,劫的都是为富不仁的奸商和压榨百姓的贪官,你要瞧得上我们呢,就跟我们走,瞧不上呢,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大家一拍两散。”

    余青沉吟一阵,他倒是颇为心动,尤其是见了韩四和五娘的武艺之后更是心生羡慕,若能跟他们一起,想必也能习得一身武艺,日后报仇也有了几分指望,他虽然读了些经书,但并没有这年代读书人的迂腐,便抬头笑道:“承蒙四哥和五姐看得起我,我当然是求之不得。”

    五娘顿时大喜,大声道:“我就知道,看你的模样就跟我们是一路人!”

    余青听了这话差点昏了过去,难不成在她眼里自己长得就是一副天生的山贼模样?算了,不跟她一般见识,他又道:“不过我眼下还不能跟你们去,我要先把沈雪送到京城他舅舅家,然后才能去寻你们。”

    五娘不禁有点动容,道:“此去京城不下千里,你们两个小孩子……还不如就带她跟我们一起上山算了。”

    余青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要落了草,以后就是百姓口中的山贼了,他倒是信得过五娘所说他们不扰贫民,但贼就是贼,与那望江虎相比怕是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当然不希望沈雪也落得这样的结局。韩四明白他心意,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有志气,汉子就得有这样的担当,既然这个小姑娘有更好的归宿,那你安顿好她也是应该的。”

    五娘见丈夫发了话,也就歇了那心思,她想了想又道:“正巧我们也要去河北一趟,这一路可以送你们到黄河口,到时只要找了船家你们这一路上京就畅通无阻了。”

    余青闻言大喜,道:“那是最好不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