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那是一种自豪。只要炮观员点头,那么一切就将实现。
他回头看看他身边的炮观员,这个瘦瘦的忠诚战士,他的确有一种有别于他人的镇定自若。他出身高干,却能够跳出龙门,来到鱼虾的世界,跟所有的前线战士们在一起出身入死,这已经相当难得了。虽然他们这队侦察兵是来保护他的,但前线的事情,意外很多,他们并不能完全保障他的安全。也许他是个下级军官,是个排长?连长?但不管怎么说,可以看得出来,他是那种真正出生在革命家庭中、有中国传统爱国教育思想的家庭。这个家庭对中国的奉献应该颇多,有别于其他的势利、特权人家。
所以他不是纨绔子弟,他作为前线的普通一兵,跟大家走到了一起来。
这是个实在的人,没有虚浮之气,人很好接近。向前进不怀疑他回去以后或者战争结束以后会高升,但这是应该的。拿破仑说的那句话不愧为至理名言,大家都能从内心深处里去了解它的深蕴藏含。
这个炮观是令他感觉到值得钦敬的人物,他有着自己的对人事的独特看法,思想是相当成熟的。不用说,这个人有理想,决不是随遇而安,满足于一钵一饭而已。但他应该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来实现自己人生的坐标,而不是机关大院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
这就是他令他钦敬的地方!
向前进看着他,他对这个人有点真正的眩惑。他想,慢慢地,他就会对他越来越了解,他们将有漫长的时间呆在一起,生死与共,增进彼此之间的友谊。他们是战友,并肩作战,相互间决不会有任何的利益冲突。
在前线,战友们之间如果说有利益冲突的话,那就是生死攸关时刻的选择。生死攸关时刻的那种选择很简单,就是把战友推上前去挡子弹还是为了救战友一命而不惜牺牲?或者是为了抢回战友的尸体而壮烈牺牲?
真正的战友,是可以为别人的生而死的,也可以为了死去的战友而死去。所以在历经过生死考验后的战友情谊,就显得是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了。
普通的人们很难想象很多的战士,为了搭救受伤的指挥官或战友而付出生命。也有很多的指挥官为了搭救受伤战士的生命而受伤牺牲。更难想象或相信的是为了抢回死去的战友尸体而不惜搭上性命的做法。
这是怎样的一群人呢?这是怎样的一种情谊呢?没有经历过生死沙场的人是根本不可能了解明白的。
战友情谊,只有那样的战友情谊才是真正感天动地的,令人可歌可泣的。
而他作为普通一兵,会不会跟这位来自机关大院的“革命太子”也产生这样的战友情谊?他当然没问题,在战场上,他不会丢下任何人。
可这位来自高层的太子爷呢?他会不会在关键时刻作出某种不光彩的抉择?
他从昨天中午以来,就一直在心里揣度这位炮眼先生。他想,他跟他之间,不知会不会像他所想的那样,能够彼此同共生死。对他而言,他是完全可以为他而死的。而他呢?他当然还揣度不透,毕竟之前对于他还没有任何的了解。
但有一点他很明白,这是在战场上,大家有共同的敌人。对于敌人来说,这炮眼先生无疑是个危险的人,是他们狙击手的重点狙杀目标。同样,他们所有人也都是狙击手射杀的重要目标。
也许这就足够了,他们既然已经来到第一线配合作战,那么就应该同生共死,实在没有别的可以选择。
他相信这位来自机关大院,有着深厚背景的炮眼先生,是个真正的战士,可以彼此托付生命的人,而不光是值得交心而已。
敌人想要让他这样的人统统消失,是因为他是他们的克星。当然他不会让敌人得逞,他一定会尽力保护好他,在关键时刻不惜牺牲自己去换取他的生命。
这是他们打伴他来此的目的。
不过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真正见识过炮观员的厉害,他很想亲自验证一下炮观员对敌人的毁灭性打击的重要作用。现在目标就在眼前,那是必须得要解决的敌人,不能让他们再多活哪怕一天。
“炮观同志,我觉得我们必须打掉对面河谷的敌人观察哨,你看呢?”一会儿过后,他看着炮观员轻轻地说。
“对!说得没错。我们必须趁现在打掉他!我还在搜索看有没有其他的发现,决不能错漏了。”炮观员将望远镜移动到对面的山头上偏下一点地方,看了一下说。
现在两人都一致认为必须打掉那个地堡,看来对面河谷上的敌人是死定了!没有别的理由,就因为他们是敌人,他们这样躲在一千米外的山上,每天这样观察,对我们的前沿浅纵深阵地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没有人能容忍别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搞破坏,敌人更甚。
再说如果要长期潜伏观察,必须要能够藏得住身。如果不实行前沿清扫,在敌人的眼皮底下无疑会增加暴露的几率。于是两人这般一合计,三言两语便决定了消灭他们,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了他俩手中。
这实在是很难表述的事情,他们就像是法官,在给别人判处死刑。
忽然炮眼先生看着他问道:“呵呵,向班长,你心情好像很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议定之后,炮眼先生提出了一点心中的疑问。见他摇头,便又问道:“那你笑什么呢?是不是想起你女朋友了?有女朋友吗?”
这个问题有点突兀,不合时宜在此时提出讨论。但向前进咧开嘴,笑了一下后说:“没有!不,有吧,不过好久没联系了。”
炮眼先生有点不大相信的样子,问:“那她是什么的干活?”
向前进又笑了:“我同学,一等良民,还在上学的。”
炮眼先生呵呵着,哦了一声:“你同学是吗?你这笑有点暧昧,不怀好意。哎呀,不多说了,你注意看着前面的情况,注意记录,我现在要准备拔掉对面的钉子。他们的死期到了,不能缓刑,立即执行!”炮眼先生说完,便不再轻声说话,而是掉转头,再用正面目视、仪器等侦察手段,将敌人前哨观察点周围反复查看,而后再一次确定了距离、坐标,反复校正后,才叫王宗宝打开电台,报告了师炮指。
他是个认真的人,务求一击必中。
向前进重新拿起望远镜,再次注意到前面目标地的时候,在望远镜里早已看不到什么了,越军从后方开来的那大约两个营的加强配置的人马早已经全数过了桥,隐身在山洼地里不见了。
这个方向的越境内很安静,没有什么状况。但这种安静是不可靠的,安静里面隐伏着危机。从昨天及刚才的情况看来,那里实在是个值得抵近侦察并呼叫重炮覆盖打击的重要目标。
从桥上看过去后,进入洼地,那里应该是一个山谷。虽然被挡住了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他一直坚持自己的认为那里是个重要目标的这个判断。那个炮眼先生之前怎么说来着?也许有其他的侦察兵前出到了那里?当然,他的这个判断是可能的吧。毕竟他们是炮兵,而且他很可能掌握的情报是高级指挥官才能掌握到的。
怎么说呢?这里毕竟是这位炮眼先生唱主角,再说他的来头不小,知道的一定不少。今天他们的任务只是选择观测点,能监视着这河谷的一切动静,别的暂时还不能过多的去插手。
按照昨天的部署,晚上他们还得要去一个地方进行实地探查,即那个守军的负责人座山雕说的下山去的路上地方那个山洞,他们还没去看过。他们不能在这里呆太长的时间,过段时间,所有人一定得要转移阵地。要转移阵地的话,那么就还得要对那个山洞地方进行探查,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不过今晚必须要做的工作,也可以拿到大白天进行,如果能顺利打掉对面的观察点的话。
炮眼先生说了,他即将送他们上西天,那么就让他去做这个事情好了,他得到的任务既然是继续监视河谷下游的情况,那么就专心一点,分工合作,不能懈怠。
他努力地看着前方,用望远镜搜索着一切那地方的可疑东西。
这是个枯燥的活,反复地对一个地方搜索来搜索去,没有耐心的人,无论如何也做不来。
也许过桥去的那山谷里地方是越军的一个休整点,现在他们所有人大摇大摆地进入去了后,还是没有其它的动静。今天必定会发生点什么事情的,他知道,对面的山头上遭受重炮袭击是一定的了,不用怀疑呼叫后没有人理会。那么前面的他负责监视的那地方呢,一定也会发生点什么的。他有这个预感,这是一种难得的军人的直觉,所以他选择相当用心地来注目着那个地方。
将望远镜扫瞄过去,那个村庄上空炊烟仍在袅袅升起,村庄附近还是没有任何人出现,连普通村民也没有。
此时阳光越来越好,照进他们潜伏的这个绝岭上来,大家都感觉到了一种温暖。
地上还很湿,但大家裹在雨衣里,体温在慢慢回升。
他望远镜里河谷下游的流水依旧金光闪闪,别具特色的亚热带丛林河谷,在宁静中如诗如画。
很快这种宁静就将被打破了。
大家等待着。
在炮眼先生呼叫过后,大约过去了两三分钟,突然沉闷的雷声在大地上响起,轰隆声贯彻在整个天地之间。那是重炮群的齐射怒吼,所有人都有点纳闷,怎么回事?这阵仗也有点儿夸张了吧,对付一个小小山头的半地下工事,用得着吗?
然而那的确是从我后方传来的重炮声,几乎是在一瞬间,我后方152加榴炮、122加农炮等炮群开始发了疯似的怒吼射击。
大阵仗开始了!
轰隆隆的沉闷的声音已一波一波地传来。射击的弹着点可不是河谷对面的那山头,透过望远镜,向前进看到的是那村庄上面一点的桥头地方,落下了无数炮弹。
有人呼叫重炮群对他们想要抵近观测的地方进行袭击了。
是谁?是谁干的这个事情?
只见第一群炮偏离目标洼地二十米,全砸在河边,山脚下草房子上,有好几发落在桥上。望远镜里那一座桥向前进尤其看得清楚,炮弹落下去,瞬间将之毁坏。
闷雷声不绝于耳。
越军营房上空浓烟滚滚,河上冲天水柱,煞是壮观。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炮眼先生转过身来,急忙问。
“有人呼叫了炮袭!”向前进眼睛没有离开望远镜,回答了炮眼先生一句。
“他妈的,打偏了,赶快修正啊?”炮眼先生自语报告着数据。
可能是经过了那里呼叫打击的炮兵侦察兵修正数据后,第二群炮便全部覆盖在他们想要抵近侦查的目标洼地了。
只看到炮弹爆炸的滚滚浓烟,没有闪光,只有声音,异常沉闷。
“打得好!他妈的,打得太好了!”向前进全部的身心都已经给吸引了去,见此情景,忍不住兴奋之极。
看来那里早已有抵近侦查的人员,正在呼叫炮群覆盖射击已经是事实。
早知如此,他们就先一步呼叫炮群覆盖射击了,将那先前到达的数百人压在河岸边,起码也要死伤两三百人。不过当时他们没有呼叫炮袭是对的,一切都得要等到安全之后才能进一步行动。再说任务有轻重之分,不是看见每一个敌人都得要喊打喊杀。
而现在可好,敌人终究没有逃脱被毁灭打击的命运。重炮群的覆盖射击,那个威力有多大,没经历过的人是不知道,只有亲眼目睹才能明白什么叫毁灭。爆炸的响声震抖着大地,很快望远镜里什么都看不到了,巨大的浓烟遮住了一切;太阳的光也被遮住了,天地间仿佛一片黑暗。
通常我们的大炮覆盖射击过后,抓到的俘虏都是聋子,从这一点来说,就可以知道我们的重炮有多厉害。
一只燃烧着的大炮轮子滚到河岸边来。十几名越军鬼哭狼嚎,连滚带爬跟着那只轮子,往河岸边抱头鼠窜。
他们这些幸存者没有跑出多远,几发炮弹像是长了眼睛,跟着他们追来。
看来炮兵抵近侦查的人员就在那附近不远,在巨大的炮击声中呼叫打击可能嗓子都喊哑了。能这样随时跟进情况,修正数据,真他妈的神了。
向前进在望远镜里看得那个舒心,心里一个劲直佩服炮兵们发威时的战斗力。追袭的炮弹爆炸过后,浓烟中飞出来胳膊、大腿,有的抛得老远,落进河里。
“打得好!”向前进一边看着,一边用手捶着地上的泥土,他的浑身激动得有点颤抖。与此同时,好像有两发炮弹落到了他们这里的河谷对面的山头,他顾不得转回头看,而是专一注目着那里的重炮群覆盖射击的场景。
“打得好!命中目标!再次呼叫,补充射击一炮!”他身边的炮眼先生则专一注意着他们自己呼叫的打击目标。
河谷下游轰隆声不绝于耳,一直持续地响着。天地间充斥着这种震撼人心的声音,让人感觉到某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害怕。
这是致命的打击。
向前进看得心里那个高兴,不是用语言能够形容的。
一会儿炮群火力像是在转移,部分弹群落在挡住他对洼地观察的那座山上。山头浓烟瞬间弥漫开来,树枝被炸飞,浓烟中不断有人的残肢和破碎衣服之类的东西被一波波气浪抛起,玩起了空中接龙。
炮群覆盖太厉害了,人世间的毁灭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忘记了做记录,将炮袭时间、方位和估算效果等记下在本子上。
炮袭一直持续了二十分钟,七八百发炮弹对洼地进去的山谷方圆三百米内范围进行了狂轰滥炸。敌人弹药没来得及搬进山洞内的被击中,发生二次爆炸,更有好几个深浅洞口发生崩塌,敌人损失不知道有多大。
看着爆炸的浓烟,感受着重炮群毁灭打击时的那种擎天撼地的威力,向前进目瞪口呆。不过他们在这里不可知那种打击的效果具体如何,战果多大,这里看不到那里的具体受打击情况。只有过一阵子,抵近侦查的前出渗透人员向师指报告情况后,有级别的指挥官才能在战情反馈上知道一些。或许再过一阵子,我们的电台也会侦听到越军自己通报的损失。
然而对大家而言,这并不不重要。看起来,敌人损失惨重,是不用多说了。
这已经足够了。
炮袭结束时,滚滚浓烟好一阵才消散。一切寂静下来,晴空万里,让人难免有一种错觉的产生。
炮群弹着点一片荒芜。植被不见了,泥土裸露出来,暴晒在早上十点来钟的阳光下。
战场瞬息万变,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这应该是个最好的诠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