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邦先嘿嘿一笑,接着说道:“那我看门见山吧,有个什么你老婆的,是什么来头?听人说起来,好像很不错,不会是在战地医院疗伤那阵搞上的吧?我这人一向可都没有什么女人缘,空自有羡慕的份。”他说起来这话,眼角都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武安邦这人没什么别的兴趣,但说到漂亮女人,特别来精神。
连刚醒来的几个人也都来精神了,看着向前进,听他有何话说。
看到大家的样子,向前进有点莫名其妙,问道:“什么话?”
武安邦呵呵笑着说:“当然是中国话了,难不曾还是越南话?别卖关子了好不好?几个月前,我记得临从连部驻地来此时,那个张文书来叫你接电话,大家还记得有这事不?他说是你老婆叫你去接的,我们大家可都是没有听错。”
大家笑起来,纷纷说:“不错,是有这回事。好像后来有好几次在训练当中,也是有个什么人打来几次电话,叫你去接。看来张文书没有假,我们大家可都给你蒙了。原来有什么事你跟张文书有商量,把我们班里的弟兄撇一边去了。”向前进给人冤了,无法细说,只得道:“哎呀,张文书的话你们也相信?太单纯了吧。干脆告给你们,免得你们也胡说八道开去,越来越离谱了。他说的是一个战地女记者,大家见过几次面,你们不能听张文书这个人的话,他有点捕风捉影了。”
黎国柱出了张牌,说:“那倒不见得。我听说是有那么个女记者喜欢你,现在也没什么事,都是一个班里的,给大家说说?人长得什么样?”
这种事情,在单身汉军营中热门着呢,人们又总是越描越黑。向前进见不是话,急忙摇手,分辨着说道:“大家扯远了,什么我老婆,见几次面就是我老婆了,那我见得人多了。还有我女朋友不久前给我寄来了照片的,你们也都见过了,信也拿去读了,还有什么问题?”
见班长这个人很认真,缺乏了点那种幽默感,于是没有再下说下去的必要了。
“没有。”大家都说,有点失望。“打牌,继续打牌。”
于是打牌的接着打牌,睡醒来还没起床的接着再睡。
打牌的刚出了一圈,武安邦忽然又叹息一声,说:“我今年22岁了,还没交上个女朋友。想不到班长17岁,动起手来,还真是快当,一点也不迟疑。那写来的信,真让人陶醉啊!呵呵,亲爱的向前进,你在前线还好吗?我们在后方天天想念你,不知道你怎么样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窗外的月亮,我总是睡不着,很想你······真是肉麻啊!有什么绝招?给大家传传,帮带一下?”
向前进脸上红红的,黎国柱忙给他打圆场,说:“武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小俩口的私房话,你看了就看了,别再这样念念不忘,有事没事背诵一段。”
大家都笑。
武安邦说:“我空自羡慕一下也不行么?唉,天天挂嘴上的搞不了事,闷声不作气的家伙,手段却挺高明,将人家的心都勾引到前线来了,厉害!我要是也这样有一个人为了我牵肠挂肚就好了。”
黎国柱说:“武哥,别这样老是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好不好?有了的,就有了,你还没有,就算了。我们是战士,刀枪无情,子弹不长眼睛,说不定哪天就光荣了,那是害人家痛苦。”
马小宝接口过去说:“他是有点慌了,22岁,其实也不是很大。再说,没女朋友有没女朋友的好处。至少我现在就不想这回事,等着到退伍的那一天吧,要是还留得命在,又手脚健全,那我就在退伍回乡后第一时间找一个。不是我自吹,像我们几个的样貌,都还看得过去,还怕没人嫁?”
武安邦说:“那倒是!听你们两人这样一说,我又好过了一点。弟兄们的话,都说得过去。照这样看来,倒是班长大人,你得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向前进问:“我考虑什么?”
武安邦想想说:“我给你参考几条,纯属于个人不成熟的意见,你别生气。不是我吃不了葡萄说葡萄酸,这世上的女人,有的还真是势利,我当兵多年,可见得多了。”
向前进扬手止住了他,接口过去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他想起了在医院的那个广西籍的病友。
武安邦说的那话的含义大家也都明白。马小宝说:“所以我说,当兵的,尤其在前线的,生死未卜,最好别谈什么情啊爱啊的之类,很可能到头来害人害己,痛苦得不行。”
向前进腰身一挺,笑着说道:“也没那么严重吧?我要是失了恋,绝对不会有什么痛苦的。不过失去了你们当中的某一个的话,那可就让我难过了。”
黎国柱说:“打仗,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但我也像班长你说的那样,不希望看到班里的任何人牺牲。我还尤其担心我弟弟,我们本不该一同来参军,更不该一同进一个连队,到现在还在一起,还要去出征,以后会有什么事,那是相当难预料的。唉,听天由命吧。我家里就我们兄弟俩,父母没别的孩子了。要是他妈的运气不好,一同光荣了,还真不知老爸老妈会怎么样。想起来,当初我们是有点固执了,太不体谅做父母的了。我跟我弟弟都是一样的一意孤行,在来参军这件事情上,别人的什么意见都听不进去,总以为是报效祖国,无尚光荣的。如果是现在要我选择,我会一辈子守在父母身边,不会让他们有丝毫的担惊受怕。”
向前进点点头说:“你们当时是有点冲动了。兄弟俩,应该留下一个在家里侍奉父母。”
黎国柱脸上忽然有一种悲戚,这跟他在战场上的表现完全两样。他沉思了一会,摇摇头道:“算了,别提这件事了。打牌!”
过一会儿,熊、田二人回来了,向前进将手中牌交给了熊国庆,退出了牌局,躺到了自己的铺位上去。听着窗外的雷电暴雨声音,他在想着刚才大家说的话和明晚任务的事。
军人,有征战就会有牺牲!可是明天会牺牲谁?明天没有牺牲,后天呢。这一次任务没有,下一次呢?无论牺牲谁,对他的心灵打击都将会是最为沉重的,对所有活着的其他人也都是一样。毕竟他们是一个冲出硝烟的班里的战士,生死与共的战友情谊,已经是没什么可以代替的了。他深深的记得几个月前他重返连队那一次黄昏浓雾中的战斗,当他看到黎国柱倒下地去的那一刻,他就像是自己的亲兄弟被敌人射杀了一样,完全不顾了一切了。岂止是他一个人这样?全班的每一个临敌的战友,哪一个不是这样?只要有一个人倒了下去,其他人都会变得疯狂起来,不要命了。他尤其记得黎国石的哭喊声音,当战斗结束时,那种手足情深的牵挂,深深刺痛着每一个人的心,每一个人都焦急无比。
人生能有几知己,能这样以命相交的又有几人?
战友!
战友情!
他又想起那天老兵王宗宝的眼泪。想起王宗宝的不好的预感的话。他有一个哥哥已经为国征战,光荣牺牲在异国他乡的山地丛林之中了。如果他再有什么事,那个满头白发的老妈妈,在连续痛失去两个儿子后,她的余生怎么过?
除了黎氏兄弟、老兵王宗宝外,其他葛啸鸣、熊国庆、武安邦、马小宝、田亮、王家卫、张力生、左建军,每一个人,都来自不同的地方,每一个人都有亲人在守望着他们,都有亲爹亲娘在日夜牵挂······
而明天,他就要带着他们奔向远方,带着亲人的希望,带着亲人的期盼,奔向远方的战场!
也许大家应该在再次出征之前来一个合影留念。如果牺牲了,寄给家人,如果凯旋归来,则留给自己,为以后凭吊岁月的变迁做一个很好的读本。
正想到这里,突然有人惊恐的啊一声大叫了起来,将众人都吓了一跳!还睡着的人全都醒了。看去时只见是老兵王宗宝突然梦醒,一立身从上铺坐了起来,在那里呼呼喘气。大家面面相觑,正不知什么事,王宗宝喘息一阵,用手摸摸额头的汗,探出头来向下说道:“班长,各位,不如我们明天去找人合影,照张相?”
向前进听了这话,心里一惊,突然间也有点不祥之兆。他怔怔的看着王宗宝。只听王宗宝说:“我想要照张相,我要是牺牲了,留给你们做个纪念!他妈的,我刚才做梦了,我在一个山谷里中弹了,还踩响了地雷。我从没做过这样不吉利的梦,真的邪门得很。”
对铺的张力生也给他说得一呆,半响骂道:“他妈的,你吓唬谁?你这兵是越当越回去了。”王宗宝摇摇头,似乎有点歉意的一个苦笑:“我不是迷信的人,但这次真的可能没那么幸运了。我老是觉得精神恍惚,有点神不守舍的,这就是不祥之兆。算了,我也知道你们担心我,不想我搞成这样。至于像,就不照了。”
向前进对他说:“照吧,应该照一张。前次出征前,大家也都照了。这次也应该照一张。这次是我们班单独为战,意义重大,照一张,留作纪念。”
大家很赞成,都说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