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向前进静静的跟着班里的几个兵和新来的友军战士趴在阵地表面,枪口指着前方。这个连长的布战之法完全不同,不知道可不可行,他完全没有把握。但既然阵地已经移交,自己是自愿留下来协防的,当然得听从人家的安排。
根据这个连长带来的情报,对面越军的团级指挥官已经更换,可能今晚会有大动作,所以他们才急忙赶来了。据他说,现在的越军383团团长阮明杰曾住过昆明步校,是我们自己喂养出来的恶狗。这人深谙中国步兵战法,接防过后,对突入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这个排阵地深恶而痛绝,急欲除之而后快。在听取了部下久攻不下的汇报后,大白天的又派出了侦查人员,进行地表侦查,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敌人的兵很狡猾,很有经验,老早就在阵地前沿挖下了坑道了,防守力量全集中在那里。而阵地上的战壕坑道,那是摆空城计用的,我们以往的炮火打击都是往后炸那些战壕坑道,管个屁用?今晚给我组织一个特工连摸上去,炮火急袭五分钟,全给砸在敌前沿阵地六十米范围,大家看到没有?地图这里,第一道战壕后面一发炮弹也不要落,浪费弹药。炮袭前沿五分钟后,特工连必可以搞掉他们,甚而不费一枪一弹。”
参谋长武文霸也是接受过中国训练过的,看过中国的很多战斗电影,记得一个片断,此时正好用上,立即竖起枯瘦的大拇指:“我们怎么以前就没有想到过?团长大人高见啊!高,实在是高!”
一个特工连在夜晚的时候出发了。
夜越来越深了,满天星斗,在经过白天的阳光暴晒后,地表、山林草木焕发出来的热气令到夜晚一直都不能凉快下来。阵地地表上,大家都那样趴着在草叶下,重机枪架在中间,向前进真是担心,这可是被敌人炮弹翻过多次的阵地啊,战壕分割的一个地表,只要有一发炮弹落下来,那么趴在这上面的人全都将牺牲。这个连长这样指挥,只怕要误大事。一个连,一夜之间恐怕就要丧失战斗力了。
而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看看再说。大家的身上都披着草叶,没有人翻身,没有人说话,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后半夜的时候,终于凉快了一点了。向前进轻轻移动了下身子,他觉得下身左边腿脚有点麻痹了。前面树林子里突然发出头盔撞击在树枝上的声音,虽隔得远,但听来很清晰。
“有情况,好像上来了!”这声音,旁边的黎国柱也听到了,他轻轻的用气声说。
向前进赶忙低低地说:“注意纪律!”
黎国柱停了声。
突然之间,夜空中巨大而怪异的呼啸之声响起来了,抬头间只见敌人的无数炮火拖着尾焰,看上去远远的,十分壮观,但瞬间直奔向阵地,朝向大家来了。模糊中看见有几个兵急忙着跳下地表钻战壕内猫耳洞了,那个连长低声吼叫:“大家不要怕,趴着别动,注意警戒前面的敌人情况。”
原驻排的兵虽然害怕,但坚决执行命令,一个都没有动,倒是那个连的兵,在地表上的跳下去了三分之一。
第一排炮弹准确的落入到了整个阵地的第一道战壕内,每隔十米远就有一颗,巨大的爆炸声瞬间接二连三的响起,把所有人都吓坏了,还来不及作出下一步的反应,炮弹像是看见了众人害怕了似的,全又低头落回去到了阵地的前沿地表上。惊天动地的巨响,完全淹没了引动的地雷爆炸的声音。
这样裸露在地表,太令人恐惧了。
地动山摇中,那些连续爆炸的闪电似的火光照亮了黑夜,看得见浓烟滚滚。但没有人抬头去看那前面了,地表上的人恨不能将头钻进地里去。向前进翻过了身来,仰面向天,背靠着今天下午才挖筑加固的地表掩体。不断的有弹片嗤嗤的打入掩体泥土。硝烟的热气浪滚过来了。燃烧的断草茎叶和飞起来的泥土也飞过来,不断落在身边,身上,落入战壕里。
天空一片红。
阵地前沿地表上的草早烧起来了,一片火海,使得夜晚光亮更加大,明亮异常。
在猛烈的炮弹爆炸声中,前沿地表下坑道的各个前伸反突袭射口不断的被炸塌堵死,又被炸开,如是反复了好几次。很快三个班的前沿坑道陆陆续续,全被猛烈的炮火炸塌了。
五分钟后,巨大的爆炸声终于消停了下去,大家的身上都有了一层厚厚的土,从空中落下的没有了杀伤力的弹片也无数。
浓烟尚未散尽,前沿草还在燃烧,敌人沉寂了许久,这一刻终于冲了上来了。在他们看来,这样的一阵猛烈炮袭,现在这一个排的人就算没有全部坑死,剩下的也不多了。一个连上来,拿下阵地那是猪八戒吃豆腐,小菜一碟,绝无什么困难的了。还是这个新来的团长大人有办法啊,毕竟人家是住过昆明步校的,知己知彼!
这些人顺利的冲过了已经不存在了的雷场,在硝烟火光中继续冲了上来,简直是太妙了,一切都如团长大人预料,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这样上来了后,他们看到坑道全塌了,凹陷不平,第一道战壕也给第一轮炮火快要填平了。
终于在一个月后拿下了这个阵地,大家都很兴奋。这样子的炮袭,一上手就断了敌人的退路,将第一道战壕炸平,然后再猛烈的炸塌坑道,这一招,团长大人好厉害啊。这个连的特工们站在了凹陷不平的炸塌坑道上,不用再上来细看,阵地已经全拿下来了,这已经是实情。连长已经迫不及待的命令打开电台,要向后方的团部报告喜讯了。一些越军开始在扑火,一些则迅速上往到第一道战壕边沿来。
刚才炮袭一停,所有跳下阵地到战壕内猫耳洞里躲避的战士们纷纷回归到了阵位,大家全都摆好了射击姿势,静静的趴着在地,只等一声令下就开火。
现在是一个连加两个班的防守力量对阵一个连的进攻,敌人全在眼前。
“打!”
大屠杀瞬间就开始了。这个连的配备已经是清一色的56冲,加上轻重机枪,火箭筒,喷火器材,突然一起开火,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猛烈的火力,敌人措手不及当中,成排的倒下去了。
向前进发现到,光脚片的敌人扛着弹药上山快,拿着枪下山更快!这些特工们真的是训练有素,指挥官们更表现得不错,在受到如此猛烈的打击下,仍然能够边抵抗边后撤,顺利的逃走了将近一半人。
天明打扫战场的时候,敌人丢下了六十多具尸体,全数被打成了蜂窝。阵地上一片黑红,鲜血流尽的敌军尸体,大都已经萎缩。
这一仗,新来接防的兵们兴奋不已。动作快的,捡获了AK-47,欢喜无尽。
等到硝烟散尽过后,黎明也到来了。该走的人遇上的最后一仗,打得相当的出色漂亮。这个排幸存的所有人都可以无憾的离开这里了。
昨天卫生兵往牺牲者们的尸体上喷洒过了福尔马林,而后高度腐烂了的烈士遗体给用白布层层包裹了起来。现在是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坚守一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应该撤离了。但二班的几个战士还是死活不肯走,非要继续坚守下去,打到最后一口气,一定要为死去的战友们报仇。这也难怪,他们的正副班长都阵亡了,失去理智,充满刻骨仇恨是难免的了。此刻为国征战已经演变成了私人恩怨,他们血红着眼,自己连长的命令也不听了。
最后连长没法,只得下令下了几人的枪,每人被三四个高大的接防兵架着,几乎成押送状态下撤离了阵地。
那些阵亡者被白布包裹后,再裹上草绿色雨布,放在担架上,让人抬着走。向前进跟本班的人走在最后面,上山的时候,每个人都不停的回头望,带着一种很复杂的感情。
上到了23648团的防守高地,高地上战火摧残的景象让人哀叹,草木不知来年可否生长起来。四周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也许明年春天的时候,这里依然是战火纷飞,看不到满目葱绿的色彩罢。
站在这个高地边沿,大家又往山下看了一眼,最后一眼。只见朝阳的红光,落在了阵地前面的林梢上,那种红光,将一切都染得格外的凄美豪壮。
前面的人已经走过23648团的阵地,下到连部驻地去了,这十二个人,齐刷刷站成了一排,久久凝望着山下,那一眼,最后的一眼看得很长。最后大家全都缓缓的举起手来,向着那片浸透着他们血汗的阵地敬礼!久久的敬礼。
可以说,现在他们是一群哀兵。
哀兵必胜!
但必胜的哀兵已经换防,将不再血战到底。
连部驻地也已经被人接手了,现在全连一百多号人只幸存剩下了不到一半,稀稀拉拉的站在了草房子前面。很快,连长集合了所有的幸存者,站在了他们的面前,他逐一望过去,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终于,连长果断的喉了一声:“立正!稍息!全连都有,告别阵地,对天鸣枪,子弹三发。预备,放!”
阵地上响起了枪声,五十几把抢一起射向天空,弹壳纷纷弹跳着,蹦入到稀稀拉拉的烧过的草丛中。
东方的红霞绚烂多彩,霞光还没有散尽,迎着朝阳,五十几个浑身肮脏、疲惫不堪的武装军人,轮流抬着未被送下后方去的十几个牺牲者的遗体,有点沉重或可以说是垂头丧气的走下山去。大家的心里都有一种悲哀,为着死去的那些战友,开心不起来。
一路上还要经过好几个越军控制的山头脚下,不能放松。往下走着的时候,没有抬担架的兵们手中枪都紧紧握着。
大家不停的盘山过岭,上上下下,由很多个友军阵地的前面走过。每走过一个友军阵地的前面,阵地上的友军士兵们都要一起对天鸣枪三响相送。
能活着下去,实在是不容易。
前面是一个很大的斜坡,走下去可能要花费半小时。所谓的路,无非是送给养的兵们从高过人头的草丛里踩出来的。有两个工兵在前带路,他们手里拿着探雷器,往前伸着。一路来都是这样,向前进则带着他的班紧紧跟在这两个工兵的后面,他们是前部先锋,起着警哨作用。
山间不断有白雾生起,天空明丽,这其实是个不错的日子。然而朝露很大,很快大家的裤腿都湿了,尤其是那两个工兵跟走在第三位的向前进,上身前襟也都湿得厉害。
巴掌大的路很滑,很不好走。向前进斜斜地端着枪,他身后的班里战士也都将枪紧紧握着,拉开着一定距离。大家不停的环顾四周,走得相当小心。虽说是换防了,可是敌人不管你这个,尤其是冷枪手,打几枪,干掉你几个就跑,很难追到,要是被射杀了,只能白吃哑巴亏。虽然这样不停的左顾右盼,可两边草丛深了,什么也看不到。但还是要看,看对面坡上树林草丛中的动静。
这样走着走着,到了一个相当陡峭的地方,前面的工兵好像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对面山上响起来一声枪响,子弹瞬间穿过两山间的峡谷,打中了前面的探雷兵。探雷兵往前一扑,压上了两颗地雷,当场气绝身死。
大家全都趴在了地上。在清晨的新鲜空气里,硝烟味特别的刺鼻。
“他妈的,对面山上有狙击手!”硝烟中向前进前面幸存的那一个工兵回头来说。
“那个工兵怎么样?还有救吗?”向前进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呆了一呆。
“我得看看。没有了,死得太惨了。现在怎么办?”那个工兵像要哭了。
“前面很快就要下到沟里了,我们这样趴着不行,必须得赶快离开这里。你继续探路,让我来解决他,为死去的人报仇好了。有没有问题?没有就赶快行动。”向前进果断地说。
“绝对没有,这种阵仗我见得多了。敌人的狙击手很狡猾,专打有价值的兵,还好还有我,可以继续革命。”那个工兵边往前爬行边说,“我同伴的尸体怎么办?不要丢下他。”
“放心,后面的人会收拾的。你用心探路!别站起来,一直爬着走。”向前进长长的吁了口气,跟着爬了过去。到了前面地雷的爆炸点,他看到这个工兵死得真的太惨了。躯体应该是被地雷拦腰炸断了,他身上的血还在往路外边流着,人已经完全没有了气。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就被狙击枪打死了,又压上了地雷,身躯即使没被炸断裂,胸腹部也应该全炸开了。从这个牺牲者的身边爬过去的时候,除了硝烟、热血的味道,他还闻到了烧焦的衣服气味。
正继续往前爬,只听身后不远处的葛啸鸣说:“大家往上边一点的草丛过去,动作快一点!”向前进回头喝道:“绝对不行,要么跟着爬下来,要么就那样趴着别动,路的上下两边都被敌人埋了雷了,别去送死,只有跟着工兵才最安全。大家动作放快一点,赶紧下来,到山沟里去,我们从那里上坡,去干掉那个狙击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