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里,郝经挥毫泼墨,他想起了元好问,赋写到:
其才清以新,其气夷以春,其中和以仁,其志忠以勤。不啻蔡、辛与坡、谷为邻。歌谣慷慨,喜气津津,唾玉喷珠,看花饮醇。而乃爇香读《易》、坐席凝尘,假耶真耶?呜呼,复几千年,更有兹人也耶?
也就是在郝经放下笔欣赏自己的作品时,东儿和改还有靳华人和夏雪进了酒店。
“郝经,你怎么会在这里?”东儿当下吃了一惊。
“是元夫人。”郝经见东儿和呼兰立在自己面前,他也觉得有些意外。在金莲川,郝经是把元好问当作老师尊重的,在元好问那里,有时候自己会开怀畅饮,也会自比五柳先生,和元好问放纵地谈论着朝政,想象着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散发归隐江湖。但是,他更多的时候是觉得自己已经骑虎难下,也觉得自己既然下决心辅助忽必烈,就要尽心尽职。
“你不是随忽必烈殿下征宋去了吗?”东儿把靳华人和夏雪引荐给郝经,“他们二人都是我的朋友,一路相随,我们是准备赶往宋地的。”
“我是主张忽必烈殿下息师抚民,厚植根本的。”郝经叹嗟一声,“蒙哥大汗连年用兵,江淮之地已经难以支撑。我知道蒙哥大军现在陷在合州,忽必烈殿下接到蒙哥汗令以后就要起程南下,一路上,我劝了他几次了。”
“你劝他不要征宋吗?”靳华人冷笑一声说,“我知道他们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都会把征服天下当作己任的。就算他们兵困合州,他们也不会撤兵的。那忽必烈小儿更是会笼络人心,听说把天下那些做学问的人都哄到金莲川去了。那小子,还不是将来有一天当皇帝时准备的吗。你也是那样的人吧,一路上劝他,他会听你的吗。不会的。你们这些文人,跟随当官的,出谋划策,自以为有些学问就了不起,以为能皇室里出些馊主意,还不是变着法的让老百姓受苦吗?”
“靳华大哥,你是错怪了郝公子的。”令令抢过话头说,“靳华大哥,郝公子为人厚道,象我家元公子一样是一心想着天下百姓的。”
“你家公子和这位公子还不都是一样的读书人吗,真是笑话,能为那些达官贵人所用,当然是日子过得很开心,不为所用的时候,就会怨这怨那的。”靳华人嗤笑一声,他见夏雪走近郝经所写的字前愣愣地看着,便自嘲地笑了笑说,“读书人,也就是写写画画罢了,说到救天下苍生,靠的是以暴制暴,以牙还牙,我从来都不相信那些想征服天下的人,会自己放下手中的刀剑。”
东儿也走近郝经写的字前,她和夏雪静静地观看着。呼兰看一眼郝经,她张了下嘴想对郝经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郝经看一眼呼兰,他的心怦然一动。以前,去元好问那里时,虽然见过呼兰,但却很少言语。他印象中呼兰是一个直言快语的丫头,见呼兰似有话说,他暗自一怔,忖道:分隔有日,心中念甚。自己分明也是望眼欲穿,有时非常想见到她的。
呼兰见郝经盯着自己,心中慌乱,忙走近东儿和夏雪身边,学着她们一样观看郝经写的字。
东儿和夏雪只是静静地看着桌子上的字,呼兰却随手翻动着郝经以前写的东西:红尘白浪两茫茫,忍辱柔和是秒方。到处遂愿延岁月,终身安分度时光。休将自己心头昧,莫把他人过失扬。谨慎稳守无懊恼,耐烦做事好商量。常观硬弩弦先断,每见钢刀口自伤。惹祸皆从闲口舌,招灾多为狠心肠。是非不必争人我,彼此和须论短长。世界本来多缺陷,幻身那得不无常。吃些亏处原无害,让他几分有何妨。春天才看杨柳绿,秋天又见菊花黄。荣华总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九月霜。老病死生谁替得,酸甜苦辣自成当。人从巧计夸伶俐,天自从容定主张。谄曲贪嗔真地狱,公平正直即天堂。麝为香重身先死,蚕为丝多名早亡。一剂养神瓶胃散,两盅和气二陈汤。身前枉费心千万,死后空持手一双。悲欢离合朝朝闹,寿天穷富日日忙。休斗胜来莫争强,百年浑是戏文场。顷刻戏房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家乡。
呼兰轻轻吟咏着,靳华人听着呼兰吟的内容,脸上渐渐平静多了。
“这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靳华人说话的腔调不似方才那样激越了,“这位郝公子,你年纪不大,倒是懂些人情世故的。”
“在下只知道读书人应做些有益于天下苍生的事,眼下适逢乱世,没有办法,寄身金莲川,也只是一时之念。至于日后何去何从,只是听天由命。不过,不管以后如何,只要能为天下造福,我都会尽力而为的。”郝经叹息一声说,“此次忽必烈殿下征宋,我确是劝他不要出兵的。”
“可笑,那是你能劝得下的吗。”靳华人嘿嘿笑到,“这些年,我也是听说过这小子的,也是个想干大事的主儿。不过,他很识劝,不象他的先人那样出兵就要把满城杀个精光了。如果真的还是那样,我不会象我师傅那样劝他如何如何爱护苍生,如何如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要做的事只有一样,喀嚓。”
郝经见靳华人边说边做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觉得有些好笑。他望着靳华人,又看了看一直不语的夏雪,觉得有几分好奇。
呼兰见郝经望着夏雪不语,便走近他低语了几句。郝经不住的点头,他用敬佩的目光望着靳华人。
“这位靳华大哥,想不到你会如此钟情夏姑娘。”郝经看一眼靳华人说,“夏姑娘的哑病无法医治吗?”
“还不是拜那个忽必烈的老母所赐,现在她死了,是她弄哑了夏姑娘,解药无处去寻,怕是夏姑娘要一直哑下去了。”靳华人的语气又激愤起来,“我从合州出来,历经艰辛,好不容易找到夏姑娘,得到忽必烈老母去世的消息,眼下,只是觉得再也无法医治夏姑娘的哑病了。”
“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对夏姑娘如此钟情,一定会感动上苍的。”郝经拍了一下靳华人的肩膀说,“靳华大哥,你既是全身门下高徒,何不去山东昆嵛找你师门?”
“师傅去世了,他最信任的那几个高足居然都投在了忽必烈门下,我懒得去理他们。”靳华人冷笑一声说,“真是可笑,还弄什么佛法大会,搞什么争辩论道,我现在都羞提自己是全真弟子了。如果不是当初师傅收留我,我现在还是占山为王的大寨主呢。人生一梦,现在,在下只有一个心愿了,就是让夏姑娘开口说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