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苏轻轻摇首:“我不曾担心,只是不知,我送你进宫,对你是好还是坏……”
我怔然,一时心中暖意荡漾,不知该如何收回,叹了口气,道:“林公子能帮诗诗,已经是对诗诗的恩惠,诗诗这一去,却又不知要给你留下多少麻烦……”
林子苏带着担忧的望着我:“诗诗姑娘当真不要傅兄知道?”
我笑:“若让他知道,我还能走吗?”
林子苏再不言语。
我莞尔:“林公子,我已经写了一封书信与他,他看过之后,定不会找你的麻烦……”顿了一下,我又道:“这样一走,无论与他于我,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只道宫中是个水深火热的地域,可眼观这宫外,又是如何?出了门恃强凌弱,入了门妻妾纷争,倒不如去了那宫里去,即便在那宫墙之内谢了青春,丢了颜色,日日对着檐下燕宫墙柳荒老一生,也好过在这趟浑水里跌打了一身伤痕,满心疲惫……”
看这林子苏愈发沉重的表情,我又笑了笑:“更何况,我这一走,对赵公子的妹子,也是有好处的,不是吗?”
林子苏愕然,望着我的怜惜的眼神中又多添了一丝愧疚,“诗诗姑娘,我比之你,实在太过自私,当真惭愧,惭愧……”
“林公子说笑了,诗诗也不过是给自己择条好走的路罢了,人在这世上,又有谁能一辈子都坦坦荡荡,一辈子不曾对不起任何人呢?”看着已经开始落叶的树枝,我心中平添了一份凄然,“换做谁,将自己放在这天平上,也要倾斜的……”
林子苏望着我,久久不语,我看着他的眼睛,带了些许黯然,便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汇心的笑,这淡淡的笑意,没有功利,没有仇恨,没有我一向的心计,就这样淡淡的笑了,我觉得我好像能够明白为什么一个男人有魅力让当今天子为之倾倒了,这样一个可以让你开怀一笑的人,这样一个能让你放下戒备的人,林子苏,如果有可能,我们俩人能做这世上最好的知己。
不待他再说话,我便放下帘子,道了句启程,自此,远去。
别了,秦淮,别了,璎珞阁,别了,馨儿……
风,扬起锦帘一角,随着马车的颠簸,让我跟着视线一晃,但见从林子苏身后的树林之中,一人蓝色衣衫,骑着一匹雪白骏马,悠然行至林子苏身畔,那人在马上,我在车里。
一时无言。
他的双眸透过这距离远远的落进我心中,坚毅,又带着几分怅然。
我再一次失神。
为何,你要来?
为何,如今我的心中,却有了眷恋,有了奢望,有了一丝不明的贪婪?
有个名字在胸口呼之欲出,却偏偏,又出不来。
那人下了马,没有再向我的方向遥望,而是执起林子苏的手,将他带进怀里。
那个名字终是出了口,却没有了眷恋,没有了奢望,有的,只是带了些怨念的悲伤。
赵惜君……
终究,我与你这般君子,只是无缘也无份,终究,我同你这般好人,只是擦肩一瞬。
我从头上取下馨儿送与我的簪子,扯了锦帘一角,狠狠别在花雕窗栏上,我难以逼迫自己去忽略心中那一丝难过和带了点不甘的愤恨,那种说不出口的感情在心中酝酿已深,你非要强行扯开,只能让自己伤心。
闭了眼,车厢内的世界全然不见,那车厢外的世界却在我脑海中久久不散,挥之不去。
我只在心中对自己道,姜芸儿,你这一世,是来寻仇的,怎能贪恋这人世间的情爱?难道你不知,这所谓的情爱,不过一场虚无吗?
纵然如此,我心中却依然念念不忘赵惜君的身影,我忽而又想起那个梦,那人越来越近,仿佛就站到了我的面前,我掀开一层层的纱,冲破一层层的障碍,为的就是要找到最后的他,而这个人,却在我身后,抱着另一个人。
而那个人,还是个男人。
姜芸儿,你还要说,情爱,是捏在女人手中的戏码吗?
不知何时,我已入了梦乡,梦中傅宇轩一身白衣在大雪中行走,漫天的雪花和疾驰的狂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依然那样坚定的走着,一步步向前,我站在一棵树后安静的望着,赵惜君在我身侧,伸手指着前方他的背影道,你看,他其实真的喜欢你……
我却笑了,我问,那你呢?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我不说话,良久,叹息道,我从不想,你去恨我,以前也是,今后也一样……
他的脸近在咫尺,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畔,我忽然觉得这场梦竟然是无比的真实,就像这不是一场梦,而是就是发生在我的身边。
“小姐,到了邺城了,该歇歇脚了。”忽而脸前一亮,耳畔一个声音混了我的清梦,我皱着眉头睁开眼,望见那车夫掀开了帘子一角,见我睁开眼便又道,“入住等事宜林公子都已经吩咐好了,小姐无需考虑。”
我点点头,示意他出去,他会意,放下了帘子,我理了理鬓发,忽而觉得少了些什么,瞥眼望见卡着窗帘的碧玉簪子,心里跟着一软,不知馨儿怎样了,我走了之后,傅宇轩会不会好好待她?
叹息一声,罢了,还道什么呢,想那傅宇轩看了我的书信只会替我好生安顿她……思及至此,心情豁然开阔,不禁莞尔笑了,这世上,还是有我能坐到的事,不是么?
取了罩面,我跟着车夫入了酒楼。
林子苏倒是心细,知道这一路上还要些许时日,一切都安排的周到,看这车夫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想必也是他们家得力的手下,想到林子苏一脸愧色,心里隐约有些过意不去,这样一个人儿,不知知道我是利用他之后,会作何反应……想必,这朋友,怕是做不成了。
心下好生惋惜。
入了厢房,那车夫毕恭毕敬的差了店家上菜,便躬身出去了,我不再细想,回过神望着这一桌酒菜,皆是女儿家爱吃的菜色,我笑了笑,叹道,“林子苏若是娶了谁,定是那女子在佛前求了几千年的福分。”
想那赵惜君,怕也是爱死他这一点了吧……
“这间厢房真的已经被人包下了,现在人还在里面进餐——唉,韩大小姐——”
不等我将酒杯放下,这边已经有人“砰”的一声将门踢开了,那人一袭黑衣,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看来是个打手,黑衣人侧过身子,让出道路让身后人通过,我定眼瞧去,但见一女子天蓝襦裙水袖,一头乌黑青丝在脑后挽作反绾髻,肌肤润白如玉,生的是唇红齿白,一双杏眼在四下打量了一番后不屑的瞥我一眼略带高傲道:“这厢房倒还像个样子,姑娘不介意我也一道入座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