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爱卿,现在朝中正全力救灾,无论何事都要等救灾结束之后再说。还是请爱卿理解朝廷如今的难处,以国事为重。"赵惇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劝说谭世怀暂时放置争议,等天灾过去再行处置。
可这谭世怀却是个拗种,根本不理会天子的相劝,还是硬梆梆的回答:"宰相为朝廷担责是朝廷的规据,无人可以例外。"
"陛下,依朝廷的惯例,老臣等的确应该主动辞去相位。"以左仆射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肖则为首,其他三相也一起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齐齐跪在御阶前,肖则抬头看向天子:"臣等一直没有辞位,是因为朝廷正在纷乱之际,不愿再给朝廷添麻烦。但既有言官弹劾,臣等自当自动退位,以维护朝廷的规据。"
本来,除一些位在超品的功臣,大宋臣子上殿都是站班。天子赵惇为了表示对老臣的尊重和对新进臣子的信任,也是为了加强支持自己改革臣子的地位,特地下旨:中枢官员一律坐着听政,四相才会在朝堂之上有了固定的座位。
四相现在会有这个表示是不想天子为难,大宋逢天宰相去职的政坛传统就是皇帝也必须遵守。天子已经强力压制谏官到现在,谭世怀的参劾,说明天子已经无法再制止谏官们。如果,谏官的参奏再引起那些守旧之臣的加入,只会导致如今的大好局面发生激烈动荡。
以大宋历来的执政传统,就是皇帝也不能无视朝野的公议,之前天子能主动维护他们,四相已经是很感激了。按历来的规据,去相之后宰相会被下放到地方担任一到两任刺史,等风声过去再返回朝廷。有天子之前的态度,他们应该不会从此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不必再让天子为难。
"都给朕起来!朕不是维护你们,只是不想在这种时候自找麻烦。"天子赵惇再也没耐心在这种无聊事情上扯闲皮,先是将四相喝了起来,然后盯着谭世怀:"谭爱卿,朕再说一句:现在以救灾为重,一切事情等天灾结束再说!你退下去吧。"
"陛下不顾朝廷规据,执意不许四相辞位,是以私误公!非明君所为。"这个谭世怀的骨头还真是挺硬的,居然连皇帝也敢顶撞,他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请陛下以天下、以朝廷为重,勿以私爱误国事。"
"朕不许四相辞位就是以私爱误国,那你坚持熟悉朝政运作和朝中情况的四相,在百姓面临天灾、所有人都忙昏了头的时候辞位,你又以何事为重?!"天子赵惇终于再也忍不住怒火,彻底爆发了,他猛然起立,随手抓起桌案上的奏章,用力掷还给谭世怀:"谭世怀,你这种谏章朕没兴趣理会。朕警告你,如果你敢联络你们那一帮子白痴用谏章来压朕,那好,就请你们主动交出官职印信,朕也没兴趣去罢免你们。"
谭世怀愤然扬头,他的火气比天子还要大,两眼紧盯着天子,简直要冒出火苗来了:"陛下不顾朝廷规据和脸面,以天子之威压制臣下进谏,就不怕被史官记上一笔,落个\'拒谏\'的名声吗?"
"看来,谭卿你不仅是脑袋有问题,就连这记性也出了问题。"赵惇重新回了自己的座位,一脸不屑的看向谭世怀:"朕早就说过,朝中之事以大宋的将来为重,这规据、惯例必须有利于大宋,否则朕一律不守。不必再多说,给朕下去。"
"你……"谭世怀怎么也没料到,被人称为明君的天子,竟然会在国家大事上如此的不讲理!气的全身都在打抖,连礼仪都给忘记了,手指着赵惇:"陛下如此胡来,臣要到太上皇那里去告你。"
"脾气不小嘛,还有胆子公然说要去告朕的状!你还真的提醒朕了。"赵惇才不怕他的威胁,对门外喝令:"殿前卫士何在?"
今天值勤的内值班侍卫副统领阮成立刻闪身入内,单腿着地向皇帝一礼:"值班内卫统领叩见陛下。"
"传旨,皇宫从现在起全面封锁,没有朕的特旨,任何人不得进入宫院,也不得投书宫院。要是有什么消息漏到宫里,惊扰了皇后和几位长辈,你就不必来见朕请罪了,自己回家吧。"
"臣遵旨,请陛下放心。"
……
本来被皇帝突然传呼侍卫的举动给吓着了的大臣们,已经是一身的冷汗,深怕这位脾气不小的陛下在气头上拿这个笨蛋谭世怀开刀。这种时候处置谏官,还是这位以"强项"和清正之名著称的谭世怀,只怕会惹出不小的麻烦来。
哪里想到,皇帝居然发下了这么一道旨意,只是把皇宫和外界的联系切断了,挡住众臣去找太上皇。众臣面面相觑,心里想到的都是一件事:这天子可真是干脆,索性把太上皇他们的耳朵捂上,也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看着被自己给弄傻了的谭世怀,天子脸上出现了诡异的笑容,他反而放松了语气,可听在谭世怀的耳朵里,却是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了:"谭世怀,朕知道你是个强项令,太上皇对你的风骨也是赞誉有加。你这么做,也只是为了保护朝廷规据。可是,规据是人定的,就得为人服务。为了所谓的规据而不顾实情,那就是白痴、是傻瓜。"
"朕的话还没有完呢。"看谭世怀又想出言反驳,天子淡然的一摆手:"你们这些所谓的清正之官,比起贪官、比起那么把权力看的比什么都重的奸臣、佞臣当然要好的多,但也不是无所求。你们求的是名,是清官、是正人君子的名!可这名,要看对国家、对百姓有没有利。死硬的维护所谓的规据、传统,却无利于国家,这种清名不要也罢,朕也不会再给你们搏得这种虚名的机会。"
"太府卿、太学学政、国子祭酒、临安武校学政、临安公学学政!"
天子扬声将太府卿欧阳宏、太学学政陆九渊、国子祭酒周行己、临安武校学政张义和临安公学学政杨辉叫出了班,看着几人向自己行礼已毕,天子淡淡的吩咐:"传旨,从本次弹劾起,凡朝廷中有参劾官员的,只要不涉及机密,一律在坻报和《朝报》公开,允许百姓上书议事。另外,太学学政、国子祭酒、临安武校和临安公学也要组织学生讨论,将结果上报朝廷。以后,朝廷不再对这种不涉及官员个人品行和行使职权行为的弹劾做出决定,交由臣民评判,每个孤案评判时间以四个月为限。"
天子吩咐已毕,随即站起了身:"至于拨款一事,由四相和户部协商,尽快下发,退朝!"
第六节
等众臣恭送天子离去,职司所在的十几名官员已经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大殿,其他人看着呆呆跪在原地的谭世怀直摇头:你说你和天子较什么劲儿?!这下可好,四相没能去职,连以后的这种参劾也别想得逞了。
有点脑筋的人都知道,此事一旦公开,又是在这种紧张的局面下,那些崇拜天子到五体投地的百姓,还有那些冲动、热血的年轻学子们怎么可能支持谏官们的做法。
还有,评议时间长达四个月,等评议结束,天灾差不多也该收尾了。到那个时候,时过境迁,也无法再提四相辞位一事,这不过是天子的拖延之策。可天子嘴巴大、君无戏言嘛,身为臣子的能拿这个任性的皇帝怎么样?认输吧!
不出大家所料,右谏议大夫谭世怀的谏章和朝廷的决定在《朝报》上一公布,立刻引起了吏民百姓的热议。尤其是朝廷允许百姓对参劾官员一事上书言事,还明确规定以百姓和学子们的评议为准处置被弹劾的官员,这下激起百姓参政的热情,整个京师临安都是一片热烈的讨论之声。
短短的十天时间,负责收取百姓上书的太府就收到了上万封。
至于太学、国子、临安武校、临安公学的反应,则更是热烈,其中以临安公学为最。
之前,临安公学虽然也是大宋最高一级的学府,但总让人有些不放在眼中。不仅是因为它的成立最晚,也是因为它教授的是大宋历来轻视的杂学。但随着临安公学毕业的学生在地方上渐渐展露头角,又有了临安公学院的存在,再加上当今天子不断的找机会提高它的地位,它在臣民心中的地位也逐步在提高。
以临安公学学政杨辉为例,他原本不过是个七品的工部员外郞,就因为他的一部《乘除通变本末》引起了负责制定经济法的洪遵重视,把他调到了自己身边任幕僚。等《大宋经济法典》制定完毕,杨辉以功升职,原本皇帝打算把他调入户部,可此人不喜为官,宁可自己做学问,之前的官位还是朝廷因功赏的。
结果,皇帝便把杨辉任命为临安公学学政,一个不入流的七品小官一下成了从四品官员,而且还赐下了从三品的枢密直学士衔,并赐其食三品禄,虚衔比正职的品级还高,使得杨辉跻身大宋高官之列。现在的四校之中,也只有临安武校的学正张义因为是七家功臣之一,品级才高过了杨辉。
如今,临安公学的学子也和其它三个最高学府的学子们一样,拥有了对朝政发言和发挥影响力的平等地位,激动之下,那热情就不用多说了,整个校园里全是互相争辩的声音。
评议的结果都不必要等四个月之后再看,现在已经是一边倒的局面,大部分臣民不赞成在这样紧张的时候让四相离职。
正如天子所说,谏官们忙乱了半天,最后也只落下了"白痴"这两个字。
就在朝廷忙乱一片的时候,皇后马忆灵终于到了临产的时候。这可是天子赵惇第一个孩子,全天下都在关心是男是女,如果天子能一举得男,不仅是大宋未来有望,而且对如今紧张的局面也能起到很好的安定作用。更主要的是,如果皇后能生个儿子,就算来和亲的大金公主将来生了儿子,相比皇后所生的长子和嫡子,也就先天不足,使得大宋不至于因为继承出现问题。
赵惇自然也关心着自己的爱妻和肚子里的小宝贝,不过对外面关于皇后生个儿子可以稳定局面的说法,他却很不以为然:要生个儿子来帮着自己稳定大宋,没搞错吧?本天子还不至于那么的没用;反正大金公主一定是来不了的,也不用忆灵非要生个长子才能保住江山的稳定。
只是可惜了,在面临天灾的情形下,赵惇再想陪着皇后都不行了,他忙的连回宫的时间都少,为了不打扰已经行动不便的爱妻,甚至都不再回皇后的寝宫休息,哪还有时间守在爱妻的身边,也只能听听内侍和宫女的禀告。
早在刚刚确认皇后怀孕的时候,尚药局就派来了专门御医,日日夜夜守在皇后的寝宫外面。到七个月的时候,尚药局已经计算好分娩的日期,上报给皇帝,预计是八月十二日。大宋的妇科水平并不是很差,尚药局的计算最多也只会错个一天。
确认了皇后的生产日期,尚药局下一步就是在皇后的宫院中找合适的房间,布置一个单独的产房,按妇科的说法,产房最重要的是不能透风,要不会让产妇得产后风的(这是中国一直流传的老话,科不科学暂不讨论)。这可是虞景儿亲自把关,把皇后宫中的所有侧殿都查了个遍,最后才在左跨院里找了个不透风的小房间。
按照规据,现在皇帝该作的事,就是大大的赏赐。从吃穿用,到药物、金银绸缎等等,不过,这可不是赵惇想赏的,他只是在下面送上来的单子盖了个章。这个时候他太忙,太上皇他们也不让这些事儿来烦天子,干脆全安排好了。
到了九个月的时候,太医院又加派了专门的产婆和医生,天天为皇后把脉看诊。马忆灵早给折腾的不厌其烦,但她也知道,现在是胎儿为重,什么都得为孩子着想,也只能是压住自己的脾气强忍。到了接近生产的时候,不只是医生,就是虞景儿也是天天守在马忆灵的身边,她可是第一胎,生产不会太容易的,这么小心也是正常的。
可是,尚药局这回的预估可没准。本来,为了能看着自己的宝贝出生,天子忙中偷闲,特地和家人一道,守在皇后的宫里等候。可到了时候,皇后却连个动静都没有。这一下,上上下下的神经都给吊了起来,深怕皇后是难产。
可说来也奇怪,皇后并没有难产的征兆,不知道这小家伙是不是在跟人赌气,你越急他越不出来。
天子也是哭笑不得,自己好不容易才抽出了时间,结果还是没办法看着孩子降生。他好笑的对家人说,这个小东西一定是个比自己还要麻烦的皮猴子,还没出生就和大人较上劲儿了。结果,赵惇反而被长辈们给教训了一顿,责备他身为人父、不该如此的评价自己未出世的孩儿,搞了个灰头土脸。
大家哪里知道,天子赵惇的玩笑话还真说准了,这个孩子的确是个比他还淘气的麻烦精,到了后来,连赵惇都受不了。
这一拖,就拖过了好几天,搞得尚药局和太医院都紧张的要命。尤其是尚药局,要不是皇家没计较他们的失误,里面的官员早该倒大霉了。皇后一天不生,他们就无法安心,一天到晚的提心吊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