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沿着莱茵河畔一路南行,总是窗外有着千般美景,杨禹凡也无心欣赏。他和席克勒尔不约而同的都在演绎这次行动的每一个细节,看看还有没有破绽。
三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德法边境地区阿尔萨斯首府斯特拉斯堡,这个新近归附德国的城市也算得上历史名城。两千多年以前的古罗马时期,这里就是北部边防的重镇。当时,斯特拉斯堡曾驻防了超过四个野战军团的边防军,用以在战时支援特里尔等几个前方要塞。戴克里先皇帝的这种部署大概算得上最古老的弹性防御了。
尽管斯特拉斯堡在历史上属于德国的时间(800多年)要远远超过属于法国的时间(200多年),而且从地势上看,这里和德国浑然一体,和法国却横亘着孚日山脉。
此外,这里的人们大多数讲洛林德语,经济上和德国的联系也非常紧密,但这些似乎都不足以改变这个地区的人们希望保留在法国的意愿。
普法战争后的相当长时间里,阿尔萨斯和洛林的人们对来自德国的任何事物都抱有敌视态度。因此,这里的铁路是独立的,银行是独立的,甚至所有的煤矿、铁矿、林场在转让出售时都非本地人不卖。
自从1648年的威斯特伐利亚条约把阿尔萨斯割让给法国以来,已经200多年了,这期间沧海桑田,十几代阿尔萨斯人作为法国的国民为祖国守卫着北大门。他们见证了太阳王时代波旁王朝的辉煌,见证了拿破仑皇帝数次伟大的行军,当然也见证了无数次失败的经历,纵然如此,法国这个欧洲最早形成的民族国家,这个启蒙时代的先驱,大革命中的风云旗手依然以巨大的文化张力牢牢吸引着阿尔萨斯人。
“殿下,先下车吃点饭吧,我们将要换乘的法国列车一会才能到呢?”席克勒尔一边收拾行李物品,一边准备下车。
“嗯,吃点饭也好。”杨禹凡点点头。
杨禹凡下了火车,随着人流走出车站。因为较多考虑了军事用途,所以斯特拉斯堡的车站广场面积巨大,举目望去,大大小小的旅店、饭店、娱乐设施密集得分布于广场周围,一家挨着一家,没有丝毫的空隙――那个时代的城市大抵都是如此。
杨禹凡边走边看,他发现这里的饭店很有特点,每一家都挂着鹅肝的招牌,莫非这鹅肝是斯特拉斯堡的特产不成?
正当杨禹凡想开口询问,只听席克勒尔说道:“殿下,这斯特拉斯堡的鹅肝是很有名的。据说阿尔萨斯是鹅肝的发祥地,而历史上那些制作鹅肝最著名的厨师全都来自斯特拉斯堡。”
“看来你对鹅肝很有研究了,知道得这么清楚。”杨禹凡笑道。
“研究谈不上,不过鹅肝确实是我最爱吃的法国菜,没有之一。”
“哦?我怎么没觉得?”
“口味问题。鹅肝是法国菜中的最具有代表性的菜品之一,法语称为“FoieGras”,其中,“Gras”有顶级的意思,由此可见想见鹅肝在法国菜中的地位了。一个人如果喜爱吃法国菜而不喜爱吃鹅肝那才是难以理解。”
“那好吧,你来挑一家饭店,我们随便吃点吧。”其实杨禹凡并非不喜欢鹅肝的味道,只是一看到鹅肝就想到那些惨遭灌肠虐待的鹅,所以就没有胃口。
两人饱餐一顿后再度登上了列车,斯特拉斯堡至巴黎这条铁路线是由一家私人的法国铁路公司和阿尔萨斯铁路公司联营,因此相比国营的德国铁路公司,法国火车的服务更加人性化(列车服务人员都是男的,不要想歪),硬件设施也更完善一些。
斯特拉斯堡距离沙隆不算远,直线里程只有200多公里,不过由于列车要穿行于崎岖的阿尔萨斯高原并翻越孚日山脉,因此大约需要行驶5个小时左右才能到达。
咔……咔……,杨禹凡耳旁不时响起列车车厢挤压发出的声音,望着远近高低不平的丘陵地形,杨禹凡想到了后世那道著名的马奇诺防线。这里就是马奇诺防线的纵深区了,崎岖的地形配上密集和隐蔽的永久性工事,在没有导弹的时代,其威力是何等强大?也难怪元首的军队在修改“黄色方案”时想都没敢想就直奔阿登森林去了。
一路上没有太多的话语。其实,此时席克勒尔的心更沉,压力更大。
也不知道股市的情况怎么样了,如果真的被逼到绝路,那么此次行动将直接关系到自己家族的命运。若失败,传承100多年的家族基业将毁于一旦,到那时他可能连个栖身之所都找不到了。
下午三点整,列车准时到达沙隆站,杨禹凡和席克勒尔从容下车出站。远远望去,席克勒尔的哥哥阿瑟似乎已经在站外等候多时了。
按照约定,阿瑟并没有主动迎上来。他和席克勒尔像地下党秘密接头一样,并肩行走交谈了一阵,然后就分开了。临分开前,阿瑟将一个纸条交到席克勒尔的手上,上面详细记载了他下榻的酒店以及房间号,以及其他的一些注意事项。
接下来,席克勒尔和杨禹凡按照阿瑟的安排住进了一家旅店,并开始耐心的等待天亮后的行动。阿瑟在分开后则径直去了电报局,和工作人员预约了一下,一旦收到柏林马克西姆葡萄酒商店发来的电报,请第一时间送到他的住处。
是夜,如此的漫长。
杨禹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当他再次想起特蕾莎,他突然感了害怕。这次事情如果被法国警方识破,阿瑟也被抓住的话,那一切就全完了。自己纵然仍能过着王子的生活,但日后的人生必将会变得暗淡无光。特蕾莎愿意接受这样的生活吗?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本是无牵无挂,但如今却有了她,那年少轻狂,快意人生的日子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这一刻,杨禹凡突然有了一丝害怕,甚至产生了退缩的念头,但不过一闪而逝罢了。他知道,童话般美丽的爱情只属于那些顶天立地敢做敢当的骑士们,生命若能绽放出最美丽的夏花,这世界上又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又有什么事情值得畏惧呢?
法国的清晨总是来得很迟。按照预订的时间,杨禹凡和席克勒尔从下榻的旅馆出发了。两人相互开着玩笑,但胸口都跳得厉害。
杨禹凡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开始大喊大叫了一通,这是他在波茨坦儿童团学到的避免紧张的办法。席克勒尔也有鼻子有样的跟着来了一遍,这样两人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走过两个路口,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阿瑟下榻的房间了。
“殿下,阿瑟的窗户上没有国旗。”席克勒尔平静地说,看不出一丝的高兴。
“是啊,该不是柏林真的出现奇迹了吧!”杨禹凡嘴里这样说,可心里却没这样想。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人直奔阿瑟的房间,以确定消息是否准确。
“你们看吧,这是我今天早起刚刚从电报房拿回来的。”
说着,阿瑟将一张电报纸交到了杨禹凡的手上。
杨禹凡扫了一眼就给了席克勒尔。电报上只有一行字,“数量已足,速归”,这是按照当初的约定写的,是一份有效的指令。
这就意味着阿瑟、杨禹凡、席克勒尔的任务到此为之了,剩下的事情就是背行李、卷铺盖返回德国,然后该干啥干啥去。
突然接到任务取消的消息,大家多少有点不适应,毕竟都准备了好几天,而且在心理上进行了全方位的备战。
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因为他们仍然不能确定柏林是否真的发生了奇迹,亦或者阿道夫突然改变了主意,宁可破产也不愿意让阿瑟冒被法国人抓捕的危险。
火车上,一路无言。大家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到德国,赶紧到德国,看看证券市场是否真的发生了奇迹。
火车再次来到斯特拉斯堡的时候,席克勒尔最要紧的事情已经不是吃鹅肝大餐,而是想任何可行的办法打听到最新的股市消息。
不过,遗憾的是:彼时的欧洲,大部分人根本就不知道证券交易所为何物,股票更是仅仅属于极少数有钱人专利,至于了解每天的市场行情的,估计在整个斯特拉斯堡都找不出几个来。因此,想在火车站附近打听到股市的最新消息无疑是大海捞针。
“这样打听看来是不行。”席克勒尔处处碰壁后说道:“不如去发个电报吧,这里是在国内,发出电报后最快的话一个多小时就能收到回电了。”
“一个多小时我们都快到波恩了,到时候你多坐一站,直接在科隆下车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再说,上午只有这一趟火车,错过就到下午了。”杨禹凡道。
火车从斯特拉斯堡出发后,大家都多少轻松了些,虽然具体的情势还无法了解,但心情已经舒畅了许多。闲来无事,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阿瑟,你那个团属于什么编制,怎么我从来没听过啊!”人生中已经有过几年军事生涯的杨禹凡说起话来像个老兵,似乎什么他都应该知道似的。
“我们的团属于特殊编制,一般人都没听说过。”阿瑟轻描淡写的答道。
“什么是特殊编制?”
“简单的说就是战时穿插到敌人阵地执行特殊任务的部队。”
“还有这样的编制啊,我真头一次听说。”
“呵呵,确实是这样,就算那些退役的老兵很多都不知道呢。”
一路闲聊过来。下午两点钟,火车准时到达了法兰克福车站,阿瑟与杨禹凡和席克勒尔依依道别。他将在此转乘东去的火车,回到柏林。
由于法兰克福是大站,所以火车停靠的时间长一些,在将阿瑟送下火车后,席克勒尔看到商人打扮就上前询问市场行情。这法兰克福到底是法兰克福,不愧是仅次于柏林的德国第二大金融中心,在询问了不下十个人之后,席克勒尔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一个“业内人士”。
“小伙子,看你还是学生的样子,怎么对证券这么关心?”陌生人好奇地打量着席克勒尔。
“先生,我父亲之前埋下了大笔空单,前阵子的大幅上涨几乎逼得他要跳楼。我这是刚从乡下回来,所以想跟您打听下一情况。”席克勒尔半真半假地说道。
“呵呵,找我算找对人了。告诉你吧,昨天早盘的大崩溃你知道是谁操作的吗?”陌生人神秘兮兮的说道。
“等等,您说昨天市场崩盘了?”
“是啊!”
“谢天谢地!”席克勒尔转头与杨禹凡四目交汇,相对而笑。
此刻,杨禹凡能感受到,席克勒尔直想哭出来。
“呵呵,你要谢的可不是上帝,而是德意志银行。是他们在最后时刻放空砸盘导致的下跌,我表舅的邻居家的儿子就是那里的交易员,听说昨天可真把他忙坏了。”
“那您是做什么的?”
“哦,我嘛,是法兰克福交易所负责电气维修的。”
听到这话,杨禹凡当场无语,直想来一句“我是来打酱油的”。
席克勒尔在得知了最想知道的消息后也没了兴趣,随便应酬了几句,道了声谢谢后便回到了座位上。不一会,他竟然靠在座位上睡着了过去。
鼾声响起,匆匆的路人们有谁会知道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为了自己的家庭背负了怎样的压力,他或许真的几夜没有合眼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