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市区周围还零零散散分布着几十个规模不大的庄园,这些庄园大多是科隆贵族们的产业,他们平时住在城里,每逢周末便会前来度假。
自从科隆大主教放弃对科隆的主权以来,这些庄园已有三百年历史。三百年来,整个中欧经历了数不清的战乱,但科隆却从未遭受兵火之灾。路易十四的军队到过这里,欧根亲王的军队到过这里,弗里德里希大王的军队到过这里,拿破仑和仁慈的亚历山大的军队也到过这里,但科隆总是安然无恙。保护这所城市的不是它圣城的名号,也不是那座伟大的教堂和红衣主教大人,而是世间通行的法则:破财免灾。
科隆紧邻莱茵河,交通便利,航运发达,从中世纪起便是银行家们聚集的城市。1259年科隆市民开始对所有莱茵河上运输的货物享有首购权利,200年后这里又成为中欧仅有的自由市。于是,持续几个世纪的商业和金融业的繁荣为城市带来了巨大的财富。
正是依靠巨额财富外加开明的贵族议会制,科隆才能一次又一次的花钱来避免军队的围攻和劫掠。而数百年的人文和财富的积淀,使得这所城市可以高傲的面对来自普鲁士的统治。
的确,1815年以前普鲁士版图内所有城市都无法和科隆比肩,其中也包括柏林。尽管柏林的历史同样悠久,在边境总督来到以前便是汉萨同盟的主要城市,但却缺少了科隆的宗教气息和高贵的气质。
因此,科隆人宁可忠于拿破仑也不愿意接受同为德意志联邦成员的普鲁士的领导。毕竟,拿破仑身后有更加伟大的巴黎和造就了整个启蒙时代的法国文化。
杨禹凡在入学典礼上受到了校方的礼遇和来自波恩各界的欢迎,毕竟这是普鲁士王室捐献的学校,但也有不和谐的音符。
作为科隆的后花园和自由主义的桥头堡,这里聚集着一批科隆本位的学阀及其追随者。他们中有杨禹凡未来的老师和同学,在他们看来任何来自东部的和容克有关的事物都是专制的,他们眼中的杨禹凡不过是个农民王子。
这种来自内心深处的蔑视尽管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杨禹凡还是感觉到了。科隆人自以为是的优越感也激发起杨禹凡强烈的征服欲望。
什么狗屁市民贵族,被法国人熏陶两天,读过几本斯密和卢梭的书就牛逼啦?和咱来自天顶星的未来人比学问,比见识,简直就是渣!
话虽这么说,事情却还是要一件一件去做,着急不得。
第一学期,杨禹凡大部分课程属于枯燥无味的基础课程,不过有一门是例外,美洲拓殖史。
普鲁士的基础教育从小学开始就特别强调地理和历史课程,所以上到中学时候,对国内外历史的了解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因此,即使大学新生也开设了一门和经济有关的专门史。
说这门课例外,第一,历史本身就是杨禹凡所感兴趣的课程;第二,这是一部殖民地开拓的历史;第三,教授这门课的老师叫做特赖奇克。
第一个原因就不说了。第二个原因也很简单,殖民地意味着资源、人口和财富,广袤的殖民地正是杨禹凡为之努力的目标,也是德意志能够世界性强国的物质和地缘政治的基础。
至于特赖奇克倒值得好好说一说。此君是近代德国著名的历史学家和政论评论家,以杨禹凡对德国历史的一知半解的人都听说过,可见此人确实不是个一般的历史学家。
特赖奇克学问渊博,强烈的日耳曼沙文主义情节和现实的政治外交方略使他成为日后第三帝国最为推崇的学者之一。
作为大德意志派的代表人物,特赖奇克主张把全体日耳曼人聚集到一个统一的德意志帝国;他主张实行中央集权,反对各小邦的封建贵族对经济政策的干预;他强调开辟广袤的殖民地,向外界输出人口和商品,以此扩张帝国的实力。
他的这三项政治主张正是杨禹凡心中的理想和为之奋斗的目标。
说起大德意志派,其实早在19世纪初期就存在这种政治主张,代表人物就是普鲁士大臣施泰因男爵。他主张依靠普鲁士的武力实现对德国的统一,建立一个中央集权制的国家。但随着耶拿的失败和提尔西特合约,连普鲁士都成法国殖民地了,更别说统一德国的。
拿破仑失败之后,普鲁士获得了西部莱茵河流域的土地。在这种情况下,俄国不希望看到普鲁士过于强大。而且普鲁士当时还不是欧洲的一流大国,在克里木战争之前,任何一个国家想要在欧洲获得自由行动的权力都需要俄国的允准,这其中甚至包括法国(所以拿三才要发动克里木战争,他的要求并不高,只不过是为了恢复法国的大国地位而已)。
一转眼到了1848年,大革命席卷全欧,德意志议会顺应人民的呼声,召开了从形式上统一德国的制宪会议。此时所谓的“大德意志方案”和“小德意志方案”的概念正式提了出来。当时的“大德意志方案”主张将哈布斯堡家族统治下的全部领土(包括大片非德语区土地,比如匈牙利、北意大利等)纳入统一的德国。而“小德意志方案”则主张将哈布斯堡帝国分裂成多个民族国家,只有讲德语的奥地利加入新的统一的德国。
不过最初的两派都主张继续由哈布斯堡家族领导德意志。
后来由于哈布斯堡家族对制宪会议的敌对态度,使得大德意志派开始失去影响力,而小德意志派则修改自己的主张为,将包括讲德语的奥地利在内的整个哈布斯堡家族领土全部排除在新德国之外,而由信仰新教的普鲁士的霍亨索伦家族领导德意志。
法兰克福会议根据这一方案选举当时的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为新德意志帝国皇帝。但是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表示,他只能从合法君主和王公贵族手中,而不是人民代表手中接过皇冠(注意威廉四世是学过法律的,他这句话的法理基础可以追溯到600年前的黄金诏书)。
国王不愿意也没关系,至少王后、王储(威廉一世)和大臣们是愿意的,可最致命的问题出来了。奥地利担心普鲁士主导下的统一会严重损害哈布斯堡家族对其他小邦的影响力,于是联合俄国陈兵百万在普奥边境,制止了统一进程(不过普鲁士并没有因此怀恨俄国,在克里木战争中普鲁士严守中立,从而获得了来自彼得堡的长久感激)。
此后,普奥战争其间,大德意志派再次出现。不过他们的政治主张也发生了变化,即把所有德语地区统一到帝国中来,把非德语地区还留给哈布斯堡王朝,至少威廉一世持这种观点。
俾斯麦首相担心玩火玩大了,便放了奥地利一马,于是德意志的统一进程至此打住,这种局面直到今天(第三帝国在元首的带领下实现了德意志的统一,但没能保住啊!)。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特赖奇克作为大德意志派的旗帜,身边聚集了很多持此类观点的人,这些人在不久之后组成了一个政党,在帝国前进的道路上发挥了旗手般的重要作用,此是后话。
时间过得飞快,杨禹凡以他博学的知识、平易近人的处事方式以及只有13岁的年龄获得了老师和同学们由衷的敬佩。在波恩大学,人们都乐于提及这位年轻的王子。
“王子殿下,您对西班牙人在南美洲的冒险经历真是太了解,那些生动的故事甚至出乎了我所认知的范围。”在校园草坪中的长凳上,赖特奇克和杨禹凡正聊得起劲。
“谢谢老师的夸奖,我不过多看过几个小故事而已,毕竟王家图书馆的藏书比学校的要多,而我恰恰对这些冒险故事感兴趣而已。”杨禹凡微笑着说到。由于相当的知识水平和杨禹凡的刻意为之,他和赖特奇克教授的关系已经非常融洽。
“我在柏林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研究美洲的殖民史,那个充满个人英雄主义的大航海时代真令人神往。可惜德国不是西班牙,我也没有出生在那个年代。”特赖奇克又是兴奋又是惋惜的说道。他静静的往着远方,似乎回想起了他在柏林大学读书时的峥嵘岁月。
“呵呵,我和老师您有着同样的梦想。不过大航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美洲也已经被开发并建立起若干个天主教的主权国家。西班牙丧失对南美的掌控真的是太失败了。”
“西班牙人?如果说三百年前的西班牙人还令人尊敬的话,那么现在的西班牙人真是辱没了他们祖先。曾经足迹遍及整个欧洲的长枪方阵,曾经横行大洋两个世纪的无敌舰队都已经灰飞湮灭了。美洲的黄金和白银给这个拉丁国家带来的是精神上的腐蚀而非物质上的进步。即便南美依然控制在他们手中又能如何呢?一个国家的国民没有强有力的精神支柱,没有勤奋、严谨和坚忍不拔的精神是无法保持住世界大国的地位的。”
“所以说法国人不行,因为他们不够勤奋;俄国人也不行,因为他们不够严谨;只有英国人才能成为真正的世界大国?”
“殿下说的很对,不过除了英国,同属日耳曼种族的德国更有理由成为世界大国。过去因为我们的分散和不团结,但现在这些因素已经不存在了,未来的世界必将属于德意志。天空是我们的,海洋和遥远的大陆同样应该属于我们。”说话间,特赖奇克有些激动。
“我有看到老师在《日耳曼尼亚》日报上发表的那篇著名的政治评论,我也认为在非洲开拓殖民地是个不错的选择。既然美洲有金银,黄金海岸有金银,谁敢说非洲的其他地方就一定没有?”杨禹凡顺着特赖奇克的话头把主题转向了非洲殖民地的讨论。
“殿下是看的那篇《拓殖非洲》的文章吧。几个在非洲做生意的不来梅商人曾看到这篇文章并感到振奋,他们联名向帝国议会和俾斯麦阁下去信,说明他们在非洲的贸易需要帝国军队的保护,但那些信件如果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看来俾斯麦首相是反对在非洲开辟殖民地了?”
“应该是这样的,或许他考虑的是更为现实的问题吧。”特赖奇克无趣的摇摇头。
“比如文化斗争?”杨禹凡反问到?
“是的。”
“政治家和教授考虑问题的出发点永远是不一样的。不过,我想时机成熟的时候,首相大人一定会关注这个问题,因为这关系到海外的德国商人的利益。”
“但愿如此。”特赖奇克耸耸肩道。
这是杨禹凡第一次和赖特奇克交流关于非洲的问题,虽然所涉不深,但彼此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点燃了这位年轻教授胸中的野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