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辉路也是上海滩妓院的集中地之一,这里的妓院一般都有相当的规模,最小的妓院也有十几二十个姑娘,档次在上海滩算得了中档。馨兰院在兰辉路上也算是能数得上号的了,每天都有五六十个姑娘在开门引客,而且这些姑娘里最大的二十八岁,最小的才十五岁,没有一个年过三十的。上海滩的花街柳巷,大到达官贵人一掷千金的百乐门,小到黑胡同里的土窑子,都有黑道背景。馨兰院也不例外,黄金荣的老婆上海滩人称桂生姐的女强人就是馨兰院的大股东。
月上三竿,馨兰院正由觥箸交错的热闹渐渐转为幽静,当然在各位姑娘们的房间里,另一种高唱低吟,肉帛相见的喧闹才刚刚开始。
清党委员会的行动大队副大队长关直怀正借着酒劲摇摇晃晃地摸向馨兰院头牌红袖儿的房间。这段时间芮庆荣一直在家没来,他也算好好过了一把官瘾。手下的弟兄们很识趣得叫他关大队长,而不是关副大队长。关直怀觉得这个清党委员会的行动大队真是个好差事,以前要敲竹杠,上海的一些大商家很难下手,人家早把警察局里的黑皮们给喂饱了,根本不把他们这样的流氓地痞放在眼里。现在就不一样了,只要说一句有共党嫌疑,那些眼睛长在额头的大商人争着送上银元金条,唯恐送得慢了被抓到龙华监狱去。就在刚才几个粮行业的大老板千求万求得请他来馨兰院吃饭,饭桌上就送上了一百块银元,块块都是一吹带响的袁大头,还替他给红袖儿包了夜。
红袖儿原名郭殷殷,原本出身江南书香世家,因为战乱,父母双双去世,自己落难逃到上海,却不幸遇上拍花党,被迷昏后卖到了馨兰院。郭殷殷醒来之后得知自己被卖到了妓院,如同五雷轰顶,一心求死,宁死也不肯接客。只是落到了烟花间老鸨的手里,就算想死也成了件奢侈的事。老鸨见郭殷殷性子刚烈,妓院里专门折服妓女的刑法用了几套都制不服她,又舍不得用“猫儿闹春”之类的毒刑来摧残郭殷殷。郭殷殷从小没吃过什么苦,更别说干什么粗活了,在被拍花党买到妓院的时候,老鸨验货看到郭殷殷那白玉似的身子,加上她骨子透出来的书香气,心中直叹绝色。用上毒刑能不能制服郭殷殷暂且不论,把那白玉无暇般的身子给弄得伤疤累累,那以后可卖不出天价了,老鸨自己就不肯干。无奈之下,老鸨心头一横,索性把郭殷殷剥得赤条条的绑在了一张木架大床上,再往她嘴里灌了双份的春药,把郭殷殷的初夜以六百块大洋的天价拍卖给了一个扬州盐商。次日,郭殷殷从痴狂中清醒过来后,心如死灰,无力也无心继续反抗,身体恢复过来之后,行尸走肉一般开始了接客生涯。老鸨给郭殷殷起了一个红袖儿的艺名,红袖添香,倒有几分符合郭殷殷的气质。红袖儿接客从不对客人笑脸相待,每次在床上承受着冲击时总死死咬出嘴唇,不发一声,但却又忍不住泪流满面。她身上始终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尘味。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红袖儿反而成了馨兰院的头牌红姑娘,非达官贵人根本就买不起和红袖儿的一夕之欢。
关直怀早就想着和红袖儿过上一夜了,只是以前红袖儿的身价不是他这个流氓地痞所能付得起的,要不是今天几个粮行的大老板替他买单,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红袖儿这么来上一次。他推开红袖儿的房间门,跌跌撞撞得走进去,又反手关上了门。关直怀透过朦胧的醉眼,看到红袖儿穿着天蓝真丝旗袍正背对着他坐在房间的梳妆台前,房间里就点了一个红灯笼,有点昏暗,但就算看背影,红袖儿那盈盈一握的小腰让旗袍给勾画得分外醒目。红袖儿坐在那儿,听到他进来开门关门的声音也没起身来扶他,红袖儿的一贯作风,关直怀早就知道,因此也不在意。只是心里在暗自发狠。
“她娘的,你还以为你是千金大小姐,作婊子架子还这么大,过会儿老子非把你干得叫出声来不可。看是你嘴闭得紧还是老子的家伙硬。”
关直怀走到房间里的八仙桌前,拿起桌上的茶壶,就咕咚咕咚狂饮一气。
“痛快,还是这凉茶对胃口。”,关直怀一口气灌下了半壶的凉茶,觉得自己清醒了很多。至少走几步路不怎么脚下发飘了。
“红袖姑娘,你看春宵苦短,我们还是早点歇息吧。”,关直怀知道红袖儿出身书香门第,为了调这么点文,他还特地去请教过美得楼的说书先生,关直怀一边嘴里调着酸,一边朝红袖儿坐着的梳妆台走去。
红袖儿还是坐着一动没动。
“红袖姑娘,你不动没关系,我来抱你上床,我有的是力气。”
关直怀走到了红袖儿的身后,往前一弯身,搂住了红袖儿的上身和膝窝,就想把红袖儿打横着抱起来。
这时,红袖儿突然一扭身,左手捂住了他的嘴,右手从梳妆台下摸出一把小匕首,轻轻往前一送,从他的左胸第三根肋骨和第四根肋骨之间刺入了关直怀的心脏。
关直怀心口一凉,感觉全身力气都从胸口给放走了,他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红袖儿乘势轻盈得一翻身,把他推倒在地板上,左手还是依然捂紧了关直怀的嘴。右手的小匕首往后一拔,同时身体一侧让开了从刀口喷出的一条血线。
关直怀的生命力随着鲜血一起汩汩流出。他努力想张大嘴呼吸,可捂在他嘴上的手,堵死了一切能进气的缝隙,鼻子虽然没被堵住可是他怎么吸也吸不到一点空气。关直怀想抬起双手推开捂在他嘴上的手,但是手却怎么也举不起来,身体好象不再是自己的了。
“要死了么?”,关直怀心里想到。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依旧捂紧他嘴的不是红袖儿,而是一个他在馨兰院从没见过的姑娘。
“妈的,老子竟然连死都没能摸上红袖儿一把。”带着这丝遗憾,关直怀吐出了肺里最后一口气。
看到关直怀两眼失去了最后一分光彩,王红儿从关直怀的尸体边站起来,飞快得脱下自己身上的真丝旗袍,从床上的被子下面拿出一套仆妇的衣服换上。看看身上已经收拾利落,王红儿又拉开衣柜,衣柜里面斜躺着被反绑手脚,嘴上也扎着封口布条的红袖儿。王红儿松开绑住红袖儿双脚的绳子,把她从衣柜里面扶到了床上,让红袖儿躺好后,又重新绑紧红袖儿的双脚。
“红袖姑娘,我绑住你,是为你好。以后有人问,你就说被人打昏了,醒过来就是手脚都被绑着躺在了床上。什么都不知道。”
红袖儿虽然脸上带着一丝惊恐,但却还是很镇定,她看着王红儿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红袖姑娘你自己多保重。”,王红儿留心听了听,房间外面没有丝毫动静。她轻轻拉开门,看看左右无人之后,王红儿迅速跨了出去把门带上。王红儿从房间外面的一个花坛那里摸出了一个茶盘和几个茶杯,她就双手端着放着茶杯的茶盘顺着楼梯走到了底楼,接着王红儿又转向厨房,随手把茶盘放在了拐角处的一张小茶几上,又从厨房门口捡起一包垃圾装作扔垃圾的样子从后门走出了馨兰院。
馨兰院前门彻夜灯光明亮,后门却黑咕隆咚一点灯火没有,借着月色,王红儿走出了大通里,又拐入旁边的力裕里。力裕里是一个很大也很长的胡同,里面还有很多小胡同四通八达,通过这些小胡同可以穿到附近的三条小马路。王红儿脚步轻盈而又飞快得走着,一阵穿街走巷她来到了和兰辉路隔着一条马路的昊祷路,转进了停在路边的一辆福特小汽车。
不等王红儿坐稳,福特小汽车就发动了,文昆凛一边踩下油门,一边问道,“顺利么?”
“嗯,很顺利。杀那个什么副大队长比杀鸡还容易。”,王红儿笑着说。
看着王红儿纯真的笑容,文昆凛不由佩服王红儿心理素质之好,果然天生就是间谍的料。
“夜大哥”,王红儿突然叫了一句。
“嗯?”
“那个红牌姑娘,她真的不会有事么?”,王红儿颇为担心的问道。
“你把她双手双脚都绑紧了吧。”
“绑得很紧的,这么绑到天亮,她明天手脚一定都会发青的。”
“嘴也堵死了?”,文昆凛又问道。
“堵的很牢,别说她一直没叫没反抗,就算她想叫也发不出声音。”,王红儿很肯定得说。
“那她一定不会有事的,红儿你放心好了。”,看到王红儿很关心那个红牌姑娘,文昆凛心里没来由一松,不管怎么样,王红儿并不是十足的冷血杀手,这点让文昆凛很欣慰。
“她好美,和李姐姐一样好看,像从画里出来的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个红牌姑娘和李姐姐有点像,不是长得像,而是。。。而是。。。恩。。。”,王红儿边恩恩着边想着合适的词汇。
“像是从同一个地方,比如同一个家里出来的?”,文昆凛提醒道。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的感觉,我觉得那个红牌姑娘也是个很好的人。”,文昆凛说出了王红儿想说不清的词,王红儿很是开心。
“一样的气质,有趣。看开那个红牌姑娘出身不简单阿”,文昆凛心里念叨着,他突然对王红儿一直很关心的那位红牌姑娘产生了一点点的好奇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