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易道：“查是查出来了，我却不想说。”
唐谦和楚若娘相顾茫然，唐谦问道：“这是为何，有什么不方便的，连我也要瞒么？”
朱易连忙否认道：“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只是另有打算。你不是要学医了么？这便是我给你的第一课。从即日起，你可以任意去我的医庐取医书研读，有不懂的地方，尽管开口问来，只要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那里医术非常齐全，从粗浅的入门之法到各种疑难杂症的解析应有尽有，只要你循序渐进，不必担心看不懂。若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找出了岛上男子的病因，便可以对我说，不管说的对与不对都不要紧。若说对了，这一课便算合格了。”
燕至听了他这一通，很是稀奇，问道：“天下还有这种教徒弟的法子么？我小姐夫对医术本来一窍不通，你不叫他基本的望闻问切，辨药开方，第一课就出这么难的题目，叫他如何做得来？要知道那些男子的病因好多名医都瞧不出来呢？”
唐谦反而是若有所思，并不觉得朱易这是有意刁难自己。朱易笑道：“十一哥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不用我用那些教凡夫庸才的法子教他。我相信‘因材施教’的道理，那些望闻问切，辨药开方的东西，他独自看书，对着我医庐中的一大堆药材揣摩，也能懂个七八成。而医道的精髓，却是旁人教不了的，须得自己领会才行。”
燕至奇道：“什么是医道的精髓？”
朱易笑而不言。楚若娘刮了她的鼻梁一下，笑道：“笨丫头，四哥刚才都说了，这是旁人教不了的，你还问？不是缺心眼么？”
燕至鼓着嘴，看到唐谦一派似有所得的模样，拍打他的肩头问道：“喂，小姐夫，你悟到什么了么？”
唐谦笑道：“这又不是和尚参禅，放屁功夫就能悟出一段偈语，我连用哪根手指把脉都还不知道呢，哪能就悟到医道的精髓。若这般容易悟到，世上名医该满地爬了。”
燕至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
楚若娘有些担忧的道：“四哥，你说岛上男子的病情严重么？若唐郎久久学不成你的医术，他们的病情岂不是要耽误了？”
朱易笑道：“楚姑娘多虑了，他们所患并非虎狼之疾，迟几日治好，对身子也无多大损害，另外，我相信十一哥学东西会比你我想象的快很多。”
楚若娘听他对自己的爱侣这般有信心，心中很是喜欢，唐谦也笑道：“若娘，你就这么瞧不起我么？还不是我吹牛，长这么大，只要我下决心一定要办的事，还真从没一件办砸过。”
楚若娘当然不是怀疑唐谦的能力，她只是担忧岛上男子的病情，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燕至抢过话头道：“还说没吹牛，我可听说你当年考状元就名落孙山了，那事还不算办砸么？”
唐谦未想到她会说起这事，道：“那年我心里矛盾得很，想考个进士遂了祖父他老人家的心愿，又害怕做官之后身不由己，失去自由。所以，倒不能算是我下定决心要办的事。”他话虽这么说，心底其实也有些虚。当年他的确有些犹豫，但上考场之后确确实实是尽力而为了的，至于考官瞧不上他的文章，令他名落孙山，就不是他自己所能左右的了。
果然燕至笑道：“强词夺理，我看啊，你是想在我姐姐面前充英雄。告诉你吧，算命的说过，我嫂嫂将来有皇后命，你要是下定决心做皇帝，便能做皇帝么？嘻嘻，我看也不像那块料，多半是那神棍胡诌了。”
此言一出，楚若娘神色又是一凛，低斥道：“燕至，这种话是随便说的么？哪有什么神棍给我算过命，别瞎扯了。”
燕至嘟囔道：“不是有个洋和尚算过么……？”
唐谦失笑道：“洋和尚？那就真是神棍了。据我所知，洋和尚只是传教，从来不玩算命的把戏。”
楚若娘本来担忧唐谦和朱易都是大顺军人，燕至说这种忤逆之言会令他们不快，见唐谦不以为意，才笑道：“那洋和尚随口胡诌逗人高兴，不过想多得几个赏钱而已，也只有燕至这笨丫头当真。”
燕至气急败坏道：“谁当真了，我不就是图个好玩么？嫂嫂总是当着外人骂我笨丫头，也不知道给我留点脸面。我知道，你是怕你的心上人难堪嘛，皇帝又不是人人做得的，我要是拿这挤兑他，他面上不好看，又惹你心疼。”
楚若娘被他说穿了心事，反而不好摆架子教训他了。唐谦一听这话可不依了，笑道：“燕至姐姐怎么说话的？我是若娘的未婚夫婿，朱四哥是我四哥，又是我师傅，怎么算外人呢？再者说，当皇帝有什么稀罕？早上起来就有一大堆规矩等着你，直到晚上和老婆睡觉也要按规矩办事，活的累也累死了，给我做我都不愿。”
他说到“和老婆睡觉也要按规矩办事”，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明皇帝日常的一切都被规矩卡得死死的，不过话一说出口，却不是那个味了。别说楚若娘和燕至两个姑娘家，就连朱易听了，也觉得怪怪的，憋着没笑出声来。
燕至红着脸蛋，捂嘴笑道：“当不成皇帝的人，当然牙酸了，只可怜我嫂嫂，聪明漂亮，大方得体，举手投足都有种贵不可言的气势。若不是碰上你，真个能当成皇后也说不定的。”
楚若娘见燕至果然开始那这话挤兑起唐谦了，又好气又好笑。燕至年纪也不小了，这副小孩子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别看燕至比唐谦大了半岁，现在的样子却像是唐谦的小妹妹一般。
她打圆场道：“我一个寡妇家家，想做皇后只能等下辈子了。那洋和尚不知道中国的风俗，乱说一气，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也跟着取笑嫂嫂么？”燕至只想着看唐谦的窘态，浑没想这话会让楚若娘难堪，一时倒也语塞。
唐谦每次听到楚若娘自称“寡妇”，心中便会升起一种莫名的爱怜，只觉自己绝不能再让楚若娘的生活有一丝不如意，若这一点也做不到，便不配做他的夫君。他望着低眉垂目，玉颈晶莹，略有三分黯然神色的楚若娘，怜惜之情大盛，突然竟有一股豪气充塞胸臆，凭着这股豪意，他似乎敢为世间一切不能为之事。
唐谦心口一热，昂然道：“若娘，世人瞧不起你，你自己不能瞧不起自己。洋和尚说话是没遮拦，却有一点让我钦佩――他并不因为你是寡妇就认为你没有资格做皇后。若娘，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做皇帝皇后是没什么稀罕，可是你若愿意做皇后，我就做皇帝。你相信我能做成皇帝么？”
朱易陡然听了唐谦这没来由的一句，心里不由得响了个霹雳，嗡嗡不停：这话怎能乱说？十一哥就是真有此心，也得深深的藏在心里。若时运不济，就把这当做带入棺材的秘密。若天予神器，就把握机会，一鼓作气，鼎定天下。岂能于儿女嬉闹之时，说出这等大事？如此不稳重，实非十一哥平日为人。难道他对这楚若娘的迷恋竟到了这个地步么？
却见楚若娘怔怔的呆望着唐谦，眼目中说不出的温柔，甚至有几分崇敬。燕至由小到大一直跟着楚若娘，还从未见过她何时曾有过这幅神色。
楚若娘缓缓挪动莲步，走到唐谦身前，伸出柔如缎白如脂的玉手，轻轻握着唐谦修长的手掌，用自己的拇指抚弄他的掌心。良久，两滴泪痕自她眼眶涌出，他颤抖着声音道：“唐郎……你能做成皇帝，我信的。”
唐谦不顾旁人，一把将楚若娘搂在怀里。楚若娘初时挣扎了几下，嘤咛道：“唐郎……嗯……有人……”
唐谦只是不理，愈发搂的紧了。朱易看二人如此，非但丝毫不觉得轻浮，反而有种欣慰之感，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咦，我开始不是反对十一哥和这来路不明的女子搅在一起的么，怎么现在反而觉得他们能在一起，倒是好事一般？
燕至则一边笑，一边陪着楚若娘流起眼泪来。
唐谦在楚若娘耳边轻声道：“那么我就做皇帝，你就做皇后。谁说寡妇不能做皇后，我说能就能。”
楚若娘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哭着点头，许久之后才道：“不的，我不要你做皇帝，我也不喜欢做皇后。你能这么想，我已经很欢喜了。”
唐谦柔声道：“做皇后不好么？”
楚若娘吃吃地咬着他耳朵，用细如蚊蝇的声音道：“你不是说皇帝和皇后上床也要按规矩来么，我不喜欢的，我喜欢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说罢面颊悄悄的羞红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