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海内清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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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家番清了清喉咙,送上一个亲切的微笑:“刘寨主,面子的问题固然重要,可是同那个重要使命一比,还算什么?眼下,楚大美人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吧?”

    刘铁刀双目圆睁,然后顾左右而言他道:“什么重要使命?金寨主说的话叫人好生听不懂。”

    金家番深知察言观色之道,猜到十有八九刘铁刀心里什么事被自己说中了,自此对唐谦的钦佩再深一层。自己同刘铁刀打了这么多年交道,都不知他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唐谦才来三个月,且连刘铁刀的面都没见过,居然能查到这一点。看来大顺的细作,真不是吃白饭的。

    金家番取出一件物事在刘铁刀面前晃晃:“莫非事到如今,刘寨主还以为金某在诈你?”

    刘铁刀一见,那分明便是楚若娘的耳环,这么看来,并非金家番装腔作势了。心中焦急万分,脸上却又不便表现出来,更是难受。

    金家番再接再励,笑道:“刘寨主,大家都是明白人,继续装糊涂就没什么意思了。实不相瞒,我也知道楚大美人对你很重要,因此早已请友军对她好生照顾,决不惊扰。但若刘寨主你一味顽抗到底,我也保不了她了。刘寨主,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不过区区一个海龙寨,难道比那个使命更重要么。实话说,你应该明白凭自己现在的力量,要守住海龙寨也不可能了。我要打下它,就是多费几天日子,多伤几个人而已。而你则要搭上自己和这么多弟兄,以及楚大美人的性命,值得吗?”

    刘铁刀转过身,粗大的手掌再度按上刀柄。金家番心中咯噔一下:刘铁刀不会蛮劲发作,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先砍了我再说吧?赶紧上前道:“若不是看在这些年与刘寨主的交情,金某犯得着冒险亲自来这里一趟么?这片诚心,刘寨主你要理会啊。”

    “你怎么会知道那件事的?”刘铁刀问道。

    金家番道:“我自有渠道知晓,刘寨主何必多问?”

    刘铁刀又问:“你知道多少?”

    金家番笑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知道。总之,什么都知道了。”他心里也是一片茫然,哪知道什么?只是唐谦交代自己如此应对,他便如此回答而已。而且语气之中,夹杂了几分得意洋洋,让人感到,自己确实“知道不少”。

    刘铁刀目中寒光掠过,大笑数声道:“好,即便如此,我投降便是。你若敢不守信用,伤害若娘,即便我死了,也自有取你性命之人。”

    金家番长长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办成了,笑道:“我同楚大美人无冤无仇,干嘛伤害她。刘寨主识时务,乃是真正的好汉,我必待你以上宾之礼,更不敢加害。――嗯,可不是我信不过寨主。这个,为表诚意,还是请寨主随我上船,过不多久,自有大军接管海龙寨。寨主看如何?”

    刘铁刀知道他是怕自己反悔,冷笑道:“有何不可?我刘铁刀纵横海面,什么场面没见过,上船就上船!”

    二人又是一前一后,出到寨外,所不同的是,先前进门的时候,领头的是刘铁刀,此时领头的这是金家番。刘铁刀步伐矫健,傲气似乎不减,可海龙寨中兄弟明显可以感到他眼中所藏的失落。

    刘铁刀走入场中站定,用复杂的眼神扫视了自己周围这些伤痕累累的弟兄们,心中生出某种不可言喻的滋味:自从我从入海为寇以来,也曾豪意杀伐,纵横海面,虽然并非出自本意,可有这帮出生入死的兄弟追随,失落之余,也少不了欣慰了。他们对我身处患难而不弃,决心誓死守卫海龙寨,而我却出卖了他们。他们会不会恨我?廖师爷,你虽然是一个读书人,却肯为了海龙寨而殉死。孔大头,我一直瞧不起你,可关键时刻,还是你奇招频出,打乱了金家番的部署,让海龙寨苟延残喘。我这个做寨主的反而不如你们啊。

    刘铁刀看着自己的弟兄们,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忽然跪下,伏地顿首道:“弟兄们,刘铁刀对不住你们!”

    海龙寨中人何曾看过这个样子的刘铁刀,均是大愕。聪明的已经猜出了七八分,知道寨主多半被金家番说降了。

    刘铁刀伏地半晌,起身随着金家番上了船,再也没有回头。宗浪大叫道:“刘铁刀的骨头呢!弟兄可没一个怕死的,你若是为了保住咱们的狗命而投降,咱们不领这情!”

    刘铁刀眼眶含泪,心想:我却不是为了保住你们的命才投降,实在惭愧的很。

    宗浪又喊道:“寨主回来吧,大不了一起死了,好过卑躬屈膝,被人呼来喝去。”

    刘铁刀卸下铁刀,给三桅战船上的两个朝鲜水军军士抗了,随金家番进舱。宗浪痛哭道:“世上没有缴械的刘铁刀!弟兄们,刘铁刀已经死了,有骨头的,随我拼杀一场!”此言一出,响应者此起彼伏,声势甚大。

    刘铁刀闻听此语,立刻走出船舱,喝道:“都放下兵器,谁都不许抵抗。如果你们还认我这个寨主,这就是我最后一个命令!”

    宗浪咬牙切齿,狠狠把刀摔在地上,高呼:“廖师爷一个拿笔的都敢为海龙寨去死,我这拿刀的还不敢么?”他蹬蹬蹬跑上望楼,对着刘铁刀喊道:“寨主的命令我不敢违背,可要我屈膝投降,也万万不能!”说完毫不犹豫的从楼上跳下。

    刘铁刀伸手虚抓,彷佛想把他接住,却哪里接得住?宗浪落地即毙,刘铁刀闭目长叹:“宗浪,我没看错你,你是条汉子。”

    宗浪这样的汉子毕竟不多,他死之后,更无别人领头对抗。众人收拾了宗浪和廖晋芳的遗体,等待被人接收。

    刘铁刀心中还有一事,令他十分不安。孔大头这人也是个热血汉子,自从自己返回寨中,一直未见他身影,方才也没看见他在场中,这人十分机智,难不成又在安排什么计划?如果他的举动热恼金家番,连累若娘受害,岂不误事?

    纵然担忧,也无办法,现在刘铁刀完完全全沦为了阶下囚,对局势失去了控制能力。

    金家番把刘铁刀带上船叫军士看管,立刻来到唐谦舱中报喜。

    “唐将军,办成了、办成了。事情果然如你所料,刘铁刀听到那番话,再也没有坚持,立刻投降了。”

    唐谦悠然的品了口香茗,微微点头,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刘铁刀并非单纯的海贼,他出海为寇之事,实在别有隐情。而若娘,只怕原本便是领受南明某种特别使命的暗探。若娘啊若娘,你对我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如果是假意,可伤透我心了。刘铁刀还是沉不住气啊,被金家番这么一套,就露了马脚。嗯,是了,他担忧若娘安危,加上海龙寨又在生死存亡之际,心情激荡,很多事想不那么细也是正常的。

    他微笑道:“此事早在意料之中。金寨主,你既办成此事,我立刻信守诺言,给杨都督去信,免你之罪。”

    金家番纳头拜倒:“多谢唐将军救命。呃,唐将军,嘿嘿,能否再美言几句,放回我那些弟兄,我返回金家水寨重整旗鼓,必是唐将军的有力臂助。我受招安,是有文书为证的,咱们两家的盟约也依然有效吧?”

    唐谦一听此语,忍不住大笑不止,前仰后合,金家番被他弄得抓耳挠腮,不知所以。唐谦暗暗摇头:金家番愚不可及,到这时候,还没看清局势,想什么重整旗鼓,不过他现在正高兴着,我倒不忙告知实情来打击他。笑道:“金寨主,此事不急,你且下去休息,我自有处置。”

    金家番唯唯诺诺退下,唐谦从怀中摸出那两份盖了假印的文书和盟约,放在炉火上引燃,看着它们慢慢化为灰烬。待这两份东西完全烧毁之后,唐谦才叫来全成惠,令他即刻发讯号召集不远处埋伏的唐家军大军。

    李?等人看到讯号,立刻出发。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做好了强攻海龙寨的准备,许久不见信号,早就是满心疑惑。他们还不知唐谦随机应变,利用被俘的金家番骗降了刘铁刀,等待他们的不是一场大战,而是接收大典。此刻的唐家军,已成为这片海域的唯一控制者。朝鲜水军向来只防御海岸,对于广阔的大海没有太大兴趣,唐家军可谓是海阔凭鱼跃了。

    李?率战船来到海龙寨附近,望见那艘三桅战船就停泊在港口,心下大奇,何故这船好端端的停在这里,海龙寨中人却不攻击?靠近之后才发现,原来海龙寨早已不做任何守备,这里投降了。

    李?留下十余条快船警备海岸,自与各主要将领以及大部分军士上岸,与唐谦、全成惠回合。李?一看到唐谦,便即上前握住他手,笑道:“十一哥又是使的什么妙计,连刘铁刀这蛮牛也肯投降了?”

    唐谦笑着指着全成惠道:“这都是全将军之功,我乃坐享其成之辈,有何功劳?”

    全成惠大惭:“唐将军过谦了,我都是照着唐将军的吩咐做事。至于劝降刘铁刀,更是毫无寸功,都是唐将军运筹。”众人一番亲热,好不快活。

    杨猛跳着脚叫道:“刘铁刀何在?传得神乎其神,还不是一样向十一哥投降了?我倒要问他羞也不羞。”

    唐谦止住他:“降将不可辱,刘铁刀也算个英雄,我等要以礼相待。”

    唐谦带着唐家军众将来到廖晋芳、宗浪二人的尸身前,领头深鞠一躬,面目诚恳道:“廖晋芳、宗浪皆忠义之士,为主殉死,其情可悯。我们虽是得胜之师,也不可怠慢。李五哥,安排厚葬二人。”李?领命。海龙寨之人见唐谦恭谨,心中抵触倒少了四五分。

    唐谦又道:“杨大哥和卢副将该还在岛上,可着人寻找。杨二哥,就由你去寻找你大哥吧。”杨猛点了十几个人,立刻开始在海龙寨里外搜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