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刀抱起酒坛大灌了十七八口,气喘吁吁。想到自己领兵劫夺唐家军军粮,原以为一切竟在掌握中,哪知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莫名其妙之余,心中忽地升起一股无名火,狠揍董继德出气,也在情理之中了。
这十来天,他得到的情报,都是说唐谦极为重视这批兵粮,派了无数重要将领守护。因此,他听从师爷廖晋芳的建议,打着金家水寨旗号,亲自领兵佯攻镇辽城塞,吸引护粮队救援,廖晋芳宗浪则隐藏一旁等待截粮。谁知,自己的大军在溟?岛外徘徊大半日,擂鼓造势,也放了不少炮,城中竟无一人理会他,似乎当他不存在一般。他几次想强攻,可一来担心唐谦使诈,二来担心误伤岛上的楚若娘,终究没下这命令。
廖晋芳宗浪二人那边进行的也不顺利。廖晋芳远远的窥视董继德的粮船,一见那里并无重要力量护卫,顿觉十分不妥。宗浪倒是十分欢喜,怂恿他下令冲上去抢他娘的,可廖晋芳毕竟不是莽夫,他总是觉得,这里隐藏着什么阴谋,绝对不能就这么杀上去。
意外的是,镇辽城塞方面一直没派人来向运粮队求援。照道理讲,刘铁刀率领主力佯攻镇辽城塞,那里的压力应该很大才是,没道理几个时辰过去,一个来求援的人都没。难道凭唐家军目前的实力,有能力分兵同时防守两处么?
廖晋芳想破头都不会猜到,唐谦的确没有能力同时防守这两处,但他却玩了个狠的,两处都不防守,把所有人集中起来,狠揍那货真价实的金家水寨去了。镇辽城塞现在几乎是不设防,自然是无力对刘铁刀的佯攻做出什么反应了。运粮队则干脆只有一个董继德战战兢兢的上路。
廖晋芳开始感到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握,他赶紧派人叫回刘铁刀,两股力量合兵一处,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变故。就这样,刘铁刀的奇袭队白白浪费了一整天,却毫无收获。
刘廖二人会合之后,又观察董继德的粮队许久,当然看不到任何的异常情况。眼看着这批军粮就要运抵溟?岛,廖晋芳像是突然开窍地叫道:“糟了,中了唐谦小子的空城计。他把全部兵力集中在城塞防守,运粮队则不留丝毫守备,令咱们疑惑不前,他就趁这个当儿,把粮食都运到岛上。之前细作探到的情报,恐怕统统是烟幕弹!”醒悟了这一层,廖晋芳赶紧劝刘铁刀发令,让全军冲上劫下粮船,再迟得两个时辰,就真是一无所获了。
一着失算,让刘铁刀对廖晋芳的主意灵不灵持万分怀疑的态度,不过此时他也需要个出气的地方,管它三七二十一,先干一场再说,当即下令劫船。毫无悬念,没等刘铁刀的船队靠近,董继德自己先送上来了。他是聪明的,这种情况下与刘铁刀对抗只能是人财两空,主动献上兴许还能讨个好脸呢。
这次董继德运气不好,刘铁刀正憋了一肚子窝囊气,看到他哪还有客气的?五花大绑伺候,鞭子拳头招呼。廖晋芳还想着探听情报,生怕董继德不抗揍,三两下就给打死了,劝刘铁刀住手。刘铁刀心里是有底的,专打董继德身上吃痛却不致命的所在,这还是他当年做南明千户时练就的本事。
董继德趴在地上哀哀呻吟,只盼快快来人讯问自己“机密军情”,只要不受这罪就行了。
廖晋芳问道:“听说这批粮草对唐谦极为重要,他怎么会不派一个人看守?他的人都在哪里?”
董继德哪知道唐谦的人在哪里,又不好随意糊弄,答道:“谁……谁说不是啊,唐家军的粮仓我是看过的,最多还有二十天的存粮……哎哟喂,自从唐谦来之后,咱们辽东各岛可遭殃了,让他敲竹杠敲得梆梆响啊。刘寨主,这笔粮食,我一直想献给您来着,无奈却被唐谦夺了……”
刘铁刀抓起酒坛,砸向董继德,董继德身子不能动弹,这坛子结结实实的砸到他头上,碎成十几片,酒水洒了一头。董继德晃了晃头,鲜血混合着酒水淌下,他舔巴舔巴,笑道:“多谢寨主赏酒。”
廖晋芳皱眉道:“拣要紧的说!我有耐心,寨主可没耐心听你东拉西扯的。”
“是是。”董继德频频点头,其实他怎能知道唐家军什么机密?唐谦攻打金家水寨之前,对任何人都瞒的死死的,连陈元这样亲信都没说,他又从哪里得知唐家军的机密?只是到这时候,不知道也要胡扯了,要不然,这帮海贼觉得自己毫无价值,那还不一刀宰了。他想了一想,道:“这个……唐谦原本真是派了窦霸和杨猛两个人护送粮船来着。可到临出发的时候,来了一个人,给他们俩送了一封信。杨猛看了信就走了,后来窦霸也跟着走了。那送信的好像说,他们是去打仗,……嗯,是的,就是去打仗。”
听到这里,刘铁刀、廖晋芳、宗浪三人眼中同时冒出寒光,廖晋芳抓住他问道:“跟谁打仗!”他一直怀疑唐谦有什么大阴谋,可就是猜不透。
唐谦会去偷袭海龙寨吗?恐怕他没这么大胆子,把自己的老窝和粮食都留在这里,凭着他水军的两门炮去偷袭海龙寨?即使拿下寨子,他又拿什么抵挡刘铁刀水军的反击?反倒把自己困死。如果是金家番偷袭,他还会怕一怕。不过金家番一无那么大野心,二也舍不得下本钱,更不会那么干了。
董继德一边发抖,一边强作笑颜道:“跟谁……?嘿,要不……是跟金家番?”
廖晋芳阴沉沉的道:“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董继德立刻肯定的说:“不错,一定是跟金家番!前不久他还带人去偷袭过一次,好像没偷袭成,这次一定又是去偷袭金家番了!”
廖晋芳半信半疑:“连下个月的粮食都不要了,跑去偷袭金家番?”
董继德嘿嘿笑道:“由此可见,唐谦不过是个有勇无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是没法威胁寨主的。你看,前些日子他不是恬着脸与寨主结盟了么……?”
廖晋芳一把将其推开,走回刘铁刀身边,道:“唐谦若真去偷袭金家番,到是个拿下镇辽城塞的好机会,怕只怕这是他的诡计。这个董继德很不老实,他的话也不可全信。”
刘铁刀指着董继德喝道:“说!是不是唐谦指使你这么说的?他想以此引诱我去攻打城塞,是吗!?哼,用区区几船粮草,换我水军主力,这笔买卖倒是合算的很!”
董继德大力叩首道:“不敢如此,不敢如此啊!寨主,就是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蒙骗寨主啊!”
宗浪靠到刘铁刀身旁,耳语道:“我这表哥向来胆小如鼠,绝不敢来此为唐谦做马前卒。”
刘铁刀心中有数,问廖晋芳道:“强攻溟?岛,可行么?”
廖晋芳沉思一会,跪下正容道:“若强攻,须得大将军明令弟兄们放手攻打,勿使众人投鼠忌器。若不强攻,则速速撤回,不可迟疑,谨防有变。攻与不攻,全凭大将军一言定夺!”
廖晋芳是怕镇辽城塞如今真是空城一座,不打便会平白失去大好机会。打的话,又怕刘铁刀关键时刻担忧楚若娘安危,搞得手下人束手束脚,那便有败无胜,还不如不打。如果不打,只有尽快退回海龙寨,才能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到自己手里。到底哪个决策是正确的,他也拿不准,只好将这难题抛给刘铁刀。
刘铁刀握起他的兵器――一柄五十斤重的鬼王刀,一步步走向船头。经过董继德身边时,垂下眼皮看了一眼。董继德担心他杀了自己祭旗,连声哭叫道:“寨主赏赐的免死铁刀尚在!”刘铁刀轻蔑的一笑,从他身上跨过去,站上船舷。
他凝视前方良久,忽然下令:“打下镇辽城塞,无论何人阻拦我军,杀无赦!”
廖晋芳面无表情道:“是,属下这就去传令。”说完转身而去。
未走出几步,一命喽?匆匆跑上来,报告道:“前方小船向我军靠近。”
廖晋芳停下步子,问道:“几条?”
“一条!请问大将军,是否发炮击沉!”
刘铁刀自船头跳下甲板,喝道:“不过一条小船,也来报告,这点小事都不会处置,要你何用?”
廖晋芳却不这么认为。在这片海面,有哪条小船敢于独自向着“金家水寨”的贼船行驶?其中必有缘故。他取过千里镜,走上船舷,依照喽?所指方向查看。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他心底一凉:这不是我留下守寨的弟兄么?这么急匆匆跑来,必是报信。莫不是寨中出事了?
“不许开炮,自家弟兄!”廖晋芳喊道,并急令属下派快船迎上接应。
果不出廖晋芳所料,这人带来了一个让他隐约担心许久的消息――金家番偷袭海龙寨。
同时,他也已经明白,唐谦必在攻打金家水寨无疑。这个年轻人绝非董继德所说的“有勇无谋”,他早就瞅准了这个机会,以图一举扫清黄海两大势力。
刘铁刀得知这个消息,立刻收回原命,令全部战船返航回援海龙寨。廖晋芳跪地顿首道:“大将军,此刻决不可回去与金家番决战!我军与金家番实力接近,回去必是一场恶战,无论获胜与否,得意的只有唐谦一人。方今形势,只有放弃海龙寨,一举打下镇辽城塞才是正途。这样一可绝唐家军后路,二可以之为本……”
刘铁刀早就没有耐心听他说下去,怒道:“杀材!你让我弃水寨不顾,弃守寨的弟兄不顾吗?董继德说的话岂能相信,唐谦如在城塞留下重兵,攻他不下,绝了后路的就是我!”
“大将军!”廖晋芳急道:“不可一意孤行……”
刘铁刀将鬼王刀往他肩膀一放:“刚才是你让我决定是攻还是撤,何故这时又来聒噪?再多言,当做奸细砍了!”
廖晋芳无言,心道:此番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