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元宵混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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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雨欲来风满楼。

    金家番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老窝金家水寨,目前的处境比起自己正在攻打的海龙寨好不了多少。不但如此,情况甚至更加糟糕,金家水寨中并没有一个像孔大头这样的“有识之士”把有限的留守人员组织起来。如果说海龙寨仅凭三十多守军给金家番制造巨大的麻烦靠的是人和,金家水寨现在唯一可以依赖的,就只有那锐利的守寨火炮了。

    与自己手下将领相处了近三个月,唐谦对他们每个人的特点,基本都做到了心中有数,比如杨猛和窦霸,从外表看来,这两人几乎是同一类将领,可唐谦却知道,这二人存在实质上的不同。

    窦霸在作战中更多的是靠自己出色的个人战斗力和勇猛来激励下属。身先士卒,亲冒矢石,对他来说犹如家常便饭,他也并不在乎在战斗中受伤甚至送命。奇怪的是这样的人运气似乎都特别好,当了这么多年兵,他甚至连重伤都没有受过。

    杨猛则不同,他与窦霸一样喜欢身先士卒,但并非脑子一根筋的冲。他不如兄长杨宽善于思考,却有着敏锐的直觉,能让他把握住战场上出现的稍纵即逝的战机。这种奇特的感觉若非天赋异禀,就只有生于战场,长于战场的武将可能拥有了。杨猛自小跟随杨忠作战,在宁远和山海关见惯了大场面,性格上虽然有些火爆,却并不妨碍他在统兵作战上形成独特的洞察力。

    唐谦命令杨猛负责攻打左边高地的炮台。先尽量悄悄靠近海岸,能够抢滩便抢滩,若不能抢滩,也不用强攻,只要能够吸引炮台的火力便成。唐家军仅有的两条炮舰自然不能配给他,他带领的是一只拥有十条小船,八十多人的突击队。虽然唐谦并不强求他快速攻下炮台,但是他自己显然不是这么打算的。为了能够尽快拿下目标,压过杨猛一头,他决意直接打下炮台。

    金家水寨的留守兵卒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的逼近,在他们心里,这简直是世上最轻松的差事。不用一路颠簸去海龙寨跟刘铁刀拼命,留在窝里晒晒这一冬来最温暖的太阳,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在这片海域,除了刘铁刀,他们没有敌人。

    炮台五六个士兵肆无忌惮的打着哈哈,一名高个士兵狠狠的拍了他身边一个矮个子的脑袋,而被拍的那人也不生气,依然同其他人一起哄笑,不知道说到了一件什么可笑的事。

    杨猛的船队悄悄的接近这个炮台,他命令手下加速划船,要尽量赶在被那帮得意忘形的朝鲜人发现之前进入炮台射程的死角,越靠近海岸,对方的炮便越无法发挥效果。

    但是,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五六条船,是何等的醒目?杨猛的船队还没划近几步,那名得意的笑着的矮个子就已经发现了他们。他僵住面孔,指着海面,呜呜啦啦的大声说着什么。他身边的高个士兵起初并不理会,依旧一下下狠狠的拍打他的脑袋。但过了一会,高个士兵见矮个子依然指着海面乱叫,才起了疑心,向他指的方向看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海面上来的船虽然不多,明显不怀好意。船上的人个个携带兵器,飞快的向着水寨方向划动。只要脑子没发烧的都能看出来,这帮人绝非什么善男信女。

    炮台上的守军叽里咕噜的喊话,杨猛不懂朝鲜话,不过一猜便知对方的意思是警告自己不要靠近,否则就开炮了。杨猛轻蔑的一笑:由此看来,金家水寨中所留下的人马说不定还比不上自己所带的人多,不然,按照这帮海贼的习气,还警告个屁,直接就拿炮轰过来了。

    根据唐谦的指示,杨猛命令手下一名副将道:“叫弟兄们打出我大顺旗号,会朝鲜话的一齐喊话,就说大顺唐家军知道金家水军攻打海龙寨,特来支援。”

    副将得令,叫出早已做好准备的十二名士兵,命他们一齐喊话。

    这帮人的朝鲜话喊得奇腔怪调,不甚标准,但炮台守军似乎也听懂了。他们面面相觑,均觉得不可思议。开什么玩笑?这次金家水军攻打海龙寨,本来就是和大顺唐家军一起谋划的,唐家军事先不说派兵,到这时候金将军不在,却突然说派兵了?要派兵也应该直接往海龙寨进发,绕上一大圈来这里算怎么回事?他们显然不相信,依然语气严厉的警告杨猛。

    唐谦也知道这招骗不了人,他让杨猛这么做只是争取一些时间,让战事尽量在靠近海岸的地方打响。否则金家水寨火炮齐轰,再想靠近,没有几个时辰是不行了。

    事先,唐谦也曾考虑过,能不能先不惊动守军,而派小船以盟友身份进入水寨,设法骗得守军头领放他大军入寨。后来一想,这方法过于侥幸。万一骗不过他们,他们有了准备,反而会耽误时间,派出的使者更会沦为人质,那时就麻烦了。折衷之后,他决定采用这个办法。让突击队尽力不惊动守军靠近水寨,万一被发现,再打出大顺旗号拖时间。

    根据杨宽呈上的报告,他断定,只要有一只突击队登陆成功,金家水寨的防御必将土崩瓦解。所谓的金家水军,军无魂,士无心,只是一帮混饭吃的流寇,与真正意义的军队相去甚远。若非仗着火器厉害,根本不堪一击。

    在炮台守军犹豫之时,杨猛不仅丝毫没有放慢航速,反而干脆命人展开风帆,手脚闲着的都帮忙划船,加速靠近海岸。

    炮台守军见杨猛等人并不理会,立刻慌神了。到底是放不放炮呢?五六个人乱成一团。一个麻子坚决主张放炮,现下“那帮人”来历不明,不管是不是大顺的人,都肯定不是好人。说得好像他自己是好人一般。

    另一个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永远也睁不开的家伙说,不能放炮,听那些人说朝鲜话的口音,的确是大顺方面的人,万一他们真是来支援金将军的,反被咱们打了,大顺和金将军翻脸了怎么办?大顺山海关都督就是金将军的顶头上司,他是汉人,自然是偏袒自己人。那时他只要向国王写一封信,金将军没法交代,一定会把责任推给放炮的人。要打你打,我可不打。

    那麻子听他这么一说,也不敢打了。五六个人像没头苍蝇一般,争论不休。

    杨猛看到那帮守军自顾自的吵闹,反而不管他了,心中大乐,喝令属下奋死力划船,会朝鲜话的十二个弟兄继续柔情攻势,别让那帮龟儿子回过神来。

    眼见着杨猛的船队又抢进了一二十个船身,若再犹豫,不出一刻,就会进入火炮的死角。这帮人愈加混乱,有人抢过火把,就要点火,却被身边的人死死抱住。

    不过,杨猛不顾自身危险的强渡,让原本心软的一些守军多了三分怀疑,他的船队每前进一分,反对开炮的声音便减弱一分,终于,有两个人控制住了那坚持不让开炮的家伙。剩下三人一个人装填火药炮弹,一个人调整射界瞄准,另一人准备点火。

    杨猛见此情形,灵机一动,命喊话者大叫“我乃山海关都督之子,大顺使者杨宽之弟杨猛,特来拜会兄长。谁要开炮?!”

    这句话一喊出,主张开炮的声音又弱了下去,杨猛再命人喊道:“贵寨副将卢尚贤是我父亲故人,叫来一问便知,无需多疑。”

    现下卢尚贤和杨宽都正随金家番大军攻打海龙寨,不在此地,无法对证。不过用脚趾头一想就会明白,若他是假打大顺旗号,如何对这么多细节清清楚楚?前面的船队定是唐家军无疑。他既急于见卢副将和兄长杨猛,没有理会己方的警告好像也情有可原了。

    那缝眼士兵大笑道:“还不快放了我?幸亏我阻拦,要是你们真开了炮,就误大事了。”

    先前按住他的二人稍稍犹豫了一阵,便松开了手。他走上前抢过火把,踢开火药桶,对杨猛的船队唧唧歪歪乱叫。

    杨猛哪里管他叫啥玩意,只顾快些靠岸,十二个喊朝鲜话的弟兄倒齐声替杨猛与那人寒暄了一阵,显得十分亲热。

    最多再有五六十桨,杨猛的船队便会进入炮击死角。杨猛显得兴奋异常,夺过一名气喘吁吁的士兵手中的桨,亲自划动起来。

    正当众人无比亢奋之际,一声巨大的轰鸣,打断了划桨的节奏,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停住手。不错,这一声的确是炮击声。杨猛环顾左右,并没有激起水花,再看前方那炮台,那几名守军也显得莫名其妙,很明显,这发炮不是从这个炮台射出来的。

    杨猛清楚看到金家水寨人头攒动,原本还安静得似乎并无一人的海岸,突然涌出了一百来人,东奔西走。其中一人跑上杨猛船队面前的炮台,那炮台立刻也骚动起来,再也没有犹豫,搬炮弹的搬炮弹,填火药的填火药,各司其职,很快把黑洞洞的炮口瞄准了杨猛船队。

    杨猛只觉脑中电光闪过,明白了什么,他一拍额头骂道:“那个混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