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继德慌忙道:“不必如此,卑职素来处事低调,何必为我一人劳动诸位将军?”
唐谦上前拉起董继德的手,亲切道:“唉,董大哥所献结好两寨之计,正好解开我心中之结,还当不起此礼么?况且,明日军议,我还得选一个能干的使者前往金家水寨,董大哥从商日久,想必有知人之明,到时还得烦君为我斟酌一个人选呢!”
董继德笑道:“既如此,卑职敢不从命?”
次日清晨,唐谦命亲卫早早击鼓,召集众将举行军议。昨晚,唐谦与董继德饮酒聊天直至深夜,又留他在将军府过夜,与之同塌而眠。董继德受宠若惊,对于唐谦所托付之事,更加不敢有丝毫怠慢。不待亲卫击鼓,董继德便已来到军议室等候。
除董继德之外,最先到来的自然是住在将军府中的窦霸,他打着呵欠进来,看到董继德,愣了愣神。董继德连忙陪笑,窦霸喝道:“你来这干啥?可知这是军议室,只有将军,才准进来。”他说道“将军”两字时,着重用力强调了一番。自从窦霸升为名正言顺的“将军”之后,每逢有显摆身份的机会,都要得瑟一番,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董继德看到这个五大三粗的巨汉,哪里敢回嘴,陪笑道:“唐将军有事吩咐小人,故而命我在此等候。”
窦霸点了点头,走到左首第一位站正。按照职务来说,该由李?站这个位置,但窦霸是亲卫队长,他站这里理由也很充足,李?等人不会为这等小事计较。
这军议室也就是昨日唐谦与董继德密谈的地方,所不同的是此刻室内座椅都已撤去。唐谦不久前制定的规矩:召开军议之时,包括主将在内,人人不得坐下。
李?、宋相钦、杨宽、杨猛、陈元以及部分下级将校纷纷到来,进入军议室后,立刻各按位置站好,无一人交头接耳。这几个月唐谦陆陆续续提拔了一批下级军官,这些人几乎都是自燹谷奇袭战开始追随唐谦一路到此的“唐家军死士”。唐谦的目的,就是要以老带新,把燹谷一战所形成的军魂,注入到每一名新进士兵的心中。只有具有灵魂的军队,才会敲不烂打不散,才能在这茫茫的大海中生存下去。
随着与会的将领们一个一个进来,室内隐隐弥漫的令人窒息的气氛越来越浓。董继德生平从未经历过这等场面,呆站在角落中,尽管是寒冬腊月,依然是汗出如浆。
正当董继德头重脚轻,双腿股栗之时,门口一名亲卫高声唱礼道:“唐将军到!”
这猛的一声灌入董继德耳内,犹如当头棒喝,董继德怪叫一声,摔倒在地。董继德原本以为会招致满堂嘲笑,不料全场竟无一人扭头看他。他傻坐于地半晌之后,才听得窦霸骂道:“脓包,还不起来!”
唐谦全程目睹这一场景,暗笑:昨日我还想着他可以做个不错外交官,今日一看,恐怕连外交官也做不得了,还是安心做个商人为好。好在我今番的计划,恰恰需要个这样的角色呢。话说回来,此人也曾做过朝鲜王室的买卖,不该是这等未经大事的样子啊?
唐谦却未想到,假如燹谷之战前的唐家军死士不过是一帮失魂落魄的兵油子,现在则恰恰相反。那场死战,不但使他们找回了自己的灵魂,而且深深的在他们骨髓里种入了一种决绝而漠视一些生命的气质。当众多拥有这种气质的将领聚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时,即时他们什么也不做,所散发的气场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抵受得住的。除了他们的统帅唐谦,恐怕当世没有一人能在这间小小军议室内面不改色、谈笑自若。
唐谦淡淡一笑,上前扶起董继德道:“董大哥,小心地滑。”
董继德颤颤巍巍站起身,一边擦汗,一边想:唐将军倒是和蔼可亲,他手底下的将领却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犹如地府的夜叉鬼。怪就怪在唐将军年纪最小,如何却能制得他们一干人等服服帖帖?
唐谦走上厅前,敛容道:“这次可算是我军新年首次军议,废话少说,今日主要谈两件事,第一,粮草问题,第二,如何对待刘金两股海贼的问题。各位有何见解?”
窦霸高声道:“什么见解,十一哥前天不就说了么?干他鸟的就是了!正月是单月,我做先锋,十一哥,我也不要多少兵,把霸海舰给我,管教他娘的刘铁刀跪在十一哥面前自称灰孙子。看他还敢不敢跟十一哥抢老婆。”
李?、宋相钦等人均相顾而笑,其余众人则默不作声,杨猛不甘落后道:“我是右先锋,怎能呆坐在家中看鱼下饭?十一哥,我带威海舰直插海蛇寨老窝,定要活捉几条老蛇给你下酒!”
杨宽低喝道:“老二,休要乱言,海龙寨在辽东根深蒂固,怎是你一人能够拿下的?”
杨猛哪里服气,大声道:“大哥,你我同在唐将军帐下,现在军议,你虽是我大哥,也不能不让我说话。我愿立军令状,只带一舰,捉不到刘锈刀从此不叫‘杨二’,今后唐家军只有一个二哥,也好认人。”窦霸和杨猛在岛上都被人叫“二哥”,这两人明里暗里相争,也不是第一次了。
窦霸一听这话明显是针对他来的,当然不肯忍气吞声,大叫道:“军令状,军令状!谁不立军令状谁是耗子养的。李五哥,五十斤一个的字老子认得一担,你来帮老子写,我画押!”
杨猛听了也不说二话,拿起唐谦身前案上的纸笔就开始写。杨宽急了,心里暗骂:这两个活宝,我看唐将军胸有成竹,一脸轻松,又特意让这董岛主与会,显然早有谋略,哪里轮得到你们上来献丑。他不待杨猛写完,一把抓过那写了一半的军令状,扯成七八块道:“立军令状跟吃饭一样么?这里有唐将军做主,还轮不到你耍横。”
唐谦哈哈大笑道:“百无禁忌、百无禁忌。既是军议,自然人人说得话。至于说得好不好,自有众将分剖利弊得失。杨大哥,不要过于苛责二哥了,他也是立功心切嘛!”杨宽拱手退下。
杨猛平素最是尊敬这个大哥,若不是窦霸话赶话的逼上来,他也不会不听杨宽的话一意孤行。被杨宽这么一搅,杨猛一言不发站在一边。窦霸也懒得与他斗嘴了,歪着头站着。其实他也明白,只领一艘船打海龙寨过于托大了,真要立下军令状是很头痛的。
军议室一时沉寂,唐谦笑道:“还有谁有良策可破二贼?”此言一出,众将开始与前后左右的同袍议论交流。热闹倒是热闹了一阵,只是没有一人拿出办法。这也是正常的,此处最为足智多谋的就是唐谦本人,唐家军的正牌军师沈仲奇又在外办理军需,众将就是有想法,也觉得自己的一些微末见解拿不上台面,说不定早就被唐谦算过几百遍了。
唐谦等了一会,见众人没什么意见,笑道:“好吧,这事先放一放,先说说军粮的问题。我军从觉华岛带来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原本想着沈军师能赶在这两个月送上一批,可现在来看,当初的估计太乐观了。我没做过生意,不懂这方面的事,沈军师是懂的,他也明白咱们在这孤岛上是何等的缺粮。既然他至今没送来粮食,想必自有道理。沈军师的粮食指望不上,弟兄们也不能饿肚子,幸好辽东十八岛岛主答应为我军提供军粮。这位就是各位岛主的代表,董继德,董岛主。”
众将听了唐谦的介绍,才第一次用正眼瞧董继德,拱手致礼。董继德点头哈腰,十分热情。
唐谦道:“我已经任命董岛主为我军军需协办,负责从辽东就近办理粮草,大家日后便是同僚了。董岛主是我军的灶王爷,诸位可不要得罪他哦。”诸将听了这话才稍微显出点热情来,董继德连声“不敢当”。唐谦继续道:“好了,回到前一个问题,有饭吃了,就得做事了。如何对付刘金而贼,诸位惜字如金,除了窦杨两位二哥之外,还没有一个人发话。这个问题的确很难,明着看,咱们是兵,他们是贼,可这帮贼的日子过的比兵舒坦。战船比咱们强,粮草比咱们足,如果真像两位二哥刚才说的那么干,恐怕用不了两个月咱们都得喂鱼啊。”
众将听了,哄堂大笑,他们知道唐谦越是开这种玩笑,就越是证明他心中已有良策。窦霸杨猛二人尴尬非常,左顾右盼。
唐谦又道:“我在宁远的时候就给杨都督说过,我们这趟来辽东,不仅仅是当兵,更要当商人。各位不要看不起商人,董大哥就是商人,没有他,咱们的饭碗早空了。在这个悬于海外的孤岛,不学会商人的本事,一天也很难活下去。对付刘金二贼,也得从商人做生意的道道中找门路。我总觉得,打仗和做生意道理是相通的,都是四个字‘趋利避害’,咱们得帮着刘铁刀和金家番盘算盘算利害。你们不知道吧,关于如何对付二贼?我昨天也问了董大哥,董大哥可不像诸位一样做闷葫芦,他提出了一个很妙的想法,一个纯粹的商人的想法。他可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我听了他的话,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我苦思不得的计策,其实是这么简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