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洞天福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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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被苏应谨所瞧不起的小儿子做了一件让他瞠目结舌的事,他率领几百名既不愿投降满清也不愿投靠大顺的士兵,一路西行,在鞑靼东南角的大沙窝清水源附近修建镇远城塞,独力支撑,竟达三十年之久。且三十年间,镇远城塞从一个人迹罕至的边陲据点,成长为人口汇聚的市集之所,而他手底下人马也不减反增,新加入的人马有很多居然是失去牧场憎恨满清的鞑靼人。直到七年前,苏维行病故,镇远城塞才被肃锡泰拿下,堪称一奇。可以说,唐谦独自在关外开辟据点的灵感,很大一程度上就来源于苏维行的作为。

    既然如此,那么清军囚禁苏贻彤的目的就已经很清楚了,苏贻彤身上一定有满清需要的军事秘密。结合旅顺口的炮弹和苏维行的特长,很容易猜出,这个秘密一定与火器相关。陈元的话证实了唐谦的猜测,陈元道:“肃锡泰得知,苏小妹掌握了苏维行所开发的新型火器的营造图式,这才将她囚禁,逼迫他说出营造图示藏于何处。可是苏小妹坚决否认有这个所谓的营造图式。肃锡泰自然不信,便把她囚禁于别院之中,时时逼问。”

    唐谦问道:“既然苏小妹并未向清廷透露有关火器的秘密,那么,清廷又是如何造出旅顺口的炮弹的呢?”

    陈元道:“当年镇远城塞攻破之时,有一个专事督造炮弹的匠师投靠了满清。此事已经过去了几年,满清会造这种炮弹并不奇怪。”

    唐谦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陈元道:“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满清既然已会造炮弹,这些年与我大顺作战为何又不用炮呢?”

    唐谦想了一想道:“其实也不难理。清军在作战中所缴获的炮,多是用来守城的,极为笨重,移动不便,不可能用于攻城战。而我军这些年虽然与清军战事频繁,但都是敌攻我守,还没有我军攻入清军城下的战例,自然是见不到他们用炮了。你看,这次我攻打旅顺口,他们不就用了炮么?而且清军拥有的炮数量十分有限,少一门就再也没法补充,所以,他们也不敢把炮装备战船,以防为我军击沉。”

    陈元若有所悟道:“十一哥分析的有道理,这么看来,清军的确是十分急于获得铸炮技术。难怪他们要把苏小妹控制起来。只是不知道,是否苏小妹真的有他父亲留下的新型火器营造图式。如果有的话,十一哥不妨……”

    唐谦淡淡道:“我自有主张。”其实唐谦心中早已豁然开朗,苏维行必然已经留下了所谓新型火器的营造图式,而且多半托付给了女儿苏贻彤。只是,推测当日苏贻彤与自己谈话的意思,她似乎只肯把这个秘密告诉未来的夫婿,难道自己竟然能仅仅为了得到一个新型火器的营造图式,便耽误一个少女终身么?苏贻彤天真无邪,人人喜爱,可是唐谦对她全然没有男女之爱的感觉。

    想到这里,唐谦叹了口气,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问道:“元哥,你这次在辽东呆了一个月,可曾听说当日被定襄王劫持的南明使者江陵公主的下落?”

    陈元道:“这个我倒是没留意,不过,我暗中监视肃锡泰很久,他并未与人提及江陵公主一事。江陵公主自从被劫持之后,似乎再也没有返回满清的地方。难不成定襄王竟然没有放回江陵公主?”

    唐谦一拍脑门道:“定是这样了,以定襄王的性子,一定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江陵公主劫回了大同,来个奇货可居。大同是他的地盘,商青琢就算是胁生两翼,也不能救出江陵公主了。南明虽是大顺敌国,这江陵公主可与我无怨无仇,我唐谦又多了一个对不起的人了。”

    陈元自责道:“这事是我干的,反而害十一哥内疚,罪责不小。”

    唐谦笑道:“这是我让元哥干的,当日的情形,你也只能如此处理了,怎么能怨你呢?算了,我想定襄王不至于伤害江陵公主。这事咱们也鞭长莫及,以后再说吧。元哥,你还有什么奇闻要说么,我可是很有兴趣呢。”

    陈元笑道:“当然,我还有一肚子话没说呢。”

    唐谦微笑道:“晚饭快准备好了,今天咱们俩开小灶,慢慢聊。”

    二人相顾而笑,不一会军士们端上酒菜。二人对坐,边吃边谈。时而低声耳语,时而纵声大笑,十分亲近。不知不觉间对饮至深夜,陈元已经大醉,唐谦依然无恙。他把陈元扶到自己榻上,为他盖上被子。然后走出大帐,独自散步。

    今日已是十二月初五日,月似银钩。唐谦走在被霜雪覆盖的小径,良久,停住脚步斜望夜空,看到那轮银钩,竟然不自觉的想起一个人,便是那日在燹谷口遇到的南明使者商青琢。她的武器名叫新月轮,与这轮月亮倒有八分相像。

    唐谦回想起当日自己躲在岩石口,看到她如月中嫦娥一般优美的舞姿,谈笑间便击倒了自己的几十个弟兄。而那时,自己不但不心急着恼,反而沉浸于她的舞姿不可自拔。说也奇怪,他似乎觉得,当商青琢制住那几十位唐家军死士之后,有意无意的与自己对视了一眼。那种骄傲、自我的眼神,唐谦永远也忘不了,因为这样的眼神从前只属于一个人――唐谦自己。沈仲奇说商青琢与唐谦很像,的确是很像。此时此刻,唐谦最想与之饮酒对谈的人,居然是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南明阳明书院女院监商青琢。

    不知不觉之中,唐谦已经漫步到了海边。商青琢之后,这一个月来见到的种种人物,经历过的种种事件,紧跟着一一涌上心头。这个月是他人生变化最大的一月,他隐约觉得,这个月在自己人生中所占的比重,比起会试落榜那个月还要大。思绪万千之余,他又取出了自己的玉笛,吹奏的仍旧是那首《回塞曲》。

    曲调凄扬婉转,闻者心底必会生出一种黯然的心愫。突然间,唐谦似乎看见有一名白衣女子也在海边,就站立在自己左侧不远处。海风吹起他的衣衫,月光照亮他的倩影。这背影竟然似足了商青琢。

    “商小姐?”唐谦停止吹笛,惊异道。

    那女子似乎也愕然,转过身看着他。夜色朦胧,唐谦无法看清他面容,立即上前几步,女子却转过身快速跑开。显然这女子武功不俗,动作灵如脱兔,唐谦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的。眼看着她越跑越远,唐谦只得停步,叹道:“这年头,不会功夫连个女子也追不到。”

    那白衣女子的身形像极了商青琢,几乎连所用的轻功步伐也与商青琢一般,但是唐谦知道,她不可能是商青琢。就在女子转头的一刹那,唐谦借着着月光发现她的眼神与商青琢的骄傲自信全然不同,反而有一种哀怨和戾气,仿佛身怀大仇似的。

    唐谦跑了许久,累得气喘吁吁,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道:“唐将军好雅兴,现在就晨练,早了些吧?”

    唐谦不抬头便知道说话的是楚若娘,笑道:“若娘姐姐也雅兴不浅,半夜三更来散步么?”

    楚若娘媚笑道:“唐将军真会取笑人家,若娘本来睡的好好的,突然听到一阵凄婉的笛声,还以为有鬼呢,吓得连觉都不敢睡了。可后来一想,咱们岛上会吹笛的,不就只有唐将军一个么,这才猜到将军你做起夜游神来了。”

    唐谦笑道:“这么说是我打搅了若娘姐姐的美梦了,要我怎么赔罪呢?”

    楚若娘笑道:“就罚你陪我聊聊天吧。”

    “这不是罚,是奖赏才对,和若娘姐姐这样的大美人儿聊天,小生不知道多么开心呢。”唐谦自从远离花街柳巷来到边境后,再也没机会轻浮。他把苏贻彤看做小妹妹,自然不可能说些风言风语。只有今晚,夜深人静,他在这楚若娘面前,才觉得可以畅所欲言,“大美人”叫的不亦乐乎。

    楚若娘格格娇笑道:“唐将军平日一本正经,弄得若娘都不敢接近,却没想到原来你是这么好相处的。”

    唐谦站起身,为她挪出一个坐的地方,然后把大衣脱下,垫在石头上,道:“若娘姐姐请坐。”

    楚若娘知道他是怕石头冰着自己,芳心暗喜。心道,唐小弟还真是个细心的男子。她小心翼翼的坐下,笑道:“唐小弟,你把地方让给了我,自己坐哪?”

    唐谦笑道:“堂堂男子汉,站站无妨。”

    楚若娘把臀部稍稍挪了挪,道:“天气很冷呢,站着招风。就陪姐姐坐吧,两人挨着暖和些。”

    唐谦心道:这不是明摆着勾搭么,既然你丝毫不避嫌,我还怕什么,率性而为才是我唐士载的真性情。于是大咧咧的坐下,随即鼻中闻道一股淡淡的暖香。

    楚若娘故意把娇躯朝唐谦身上靠了靠,柔声道:“唐小弟,天寒地冻的,你把大衣脱了,着凉可就糟了,不如披我这件把?”

    楚若娘只穿了睡衣,外面披了一件极为名贵的白裘大氅,这大氅对隔风保暖有奇效,若是给了唐谦,自然会冻的一塌糊涂,唐谦摇头道:“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七尺男儿,受点冷算什么,姐姐受了冻可就是我的罪过了,做十天佛事也补偿不了呢。”

    楚若娘娇笑道:“唐小弟好会说话,既然你这么为姐姐着想,姐姐自然不能拂逆你了。”

    唐谦心下冷笑,这女子果然只是虚情假意,我还道真对我这么好。

    不料楚若娘又道:“唐小弟一定在心里骂我,‘死婆娘,天性凉薄,佛口蛇心,不管我的死活’,对不对?姐姐逗你玩呢!我怎么舍得冻坏自己的保护神?姐姐有个妙计。”

    说完他居然脱下大氅,小心的披在自己和唐谦两个人身上,然后把火一般温暖的香躯紧紧的靠在唐谦怀里,娇笑道:“姐姐这个办法妙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