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得意忘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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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相钦凛然立于船头,指挥其余军士以火铳射杀企图从水中攀上靖海舰的清军。这样的抵抗只能迟滞敌方的进攻,使得孙旭等人有足够的时间凿沉靖海舰,以免两门炮落入敌手,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危机。随着战况的推进,原来越多的清军战船靠了上来。眼看满船将士就要同靖海舰一起沉入海底之时,一声炮响,距离靖海舰最近的那艘敌舰船体被击碎,木屑横飞,接着缓缓倾覆。宋相钦定睛一看,南面海域出现两艘战舰,正是宁海、横海二舰。他大喜过望,立刻命孙旭停止凿船,和大家一起以三连铳御敌。

    清军突然遭到袭击,顿时慌乱,由于旅顺口的炮台皆被摧毁,整个港口和所有清军船只统统曝露于唐谦的炮火之下,完全是不设防的状态。这时,宁海、横海又各放两炮,再度击沉两艘海面上的清军战船。船上清兵纷纷跳海逃生。

    唐谦早在极远之处时就用千里镜观察到了旅顺口一战的局势。当靖海舰危急时刻不退反进,冒着极大危险摧毁敌军最后一门炮时,唐谦心头大震,随即明白,宋相钦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宋相钦如此义勇双全,自己如何能够坐视?他立刻命令水手帆桨全开,全速进军,务必要在清军完成对靖海舰的包围之前救出宋相钦和靖海舰上的全部军士。

    唐谦的宁海舰和杨宽、杨猛的横海舰之间保持十五个船身左右的距离,相互掩护,防止被清军包饺子。对于没有炮的清军战船来说,宁海舰和横海舰的出现完全是致命的。又是几声炮响,企图合围宁海舰的五艘敌舰被轰成了漏勺。

    宋相钦大喜道:“弟兄们,唐将军来救咱们了,咱们也别闲着,听我号令,射杀落水狗!”靖海舰上的军士立刻行动起来,有火铳的拿火铳,没火铳的拿弓箭,射杀水中逃命的清军。

    接下来的局势完全是一边倒。清军看到形势不妙,将船散开,各自落跑,目前只能用这种办法保存一些实力了。更多的船来不及驶出旅顺口,被宁海舰、横海舰一一摧毁。

    唐谦站在船头密切的关注战场形势,他必须就下一步如何行动迅速做出决定。宁海、横海二舰的炮弹总共不到一百五十发,目前大约还剩下九十发。不可能这一战就把家底打空,否则如何防守长顺岛?今后的商队又拿什么护航?

    唐谦下令,节省炮弹,小船一概放过,务要完全摧毁清军大舰。恰好,来不及跑路的清军船只多半都是大舰,几乎被唐谦船队一炮一个报销。

    李?笑道:“十一哥,这一仗恐怕要揍得满清水军五年之内无法恢复元气,今后咱们在长顺岛高枕无忧了。”

    唐谦知道这次能够救下宋相钦实属侥幸,凛然道:“若不是六哥之前拼着性命毁掉了旅顺口的全部炮台,哪会轮到咱们赢得这般痛快?不知六哥是否无恙。”

    李?用千里镜仔细的观察了靖海舰的情况,笑道:“十一哥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六哥站在船头好着呢?”

    唐谦从他手里接过千里镜,果然望见宋相钦拔刀立于船头,大氅被海风吹的鼓起,着实威风,笑道:“还好六哥无事,不然此战虽胜犹败。这一战也给了我一个教训,无论如何得意,都不可忘形。”

    李?笑道:“十一哥不必过于自责,今天要不是你得意忘形,怎么能摧毁满清水军主力?”

    唐谦把千里镜放下道:“话不能这么说,今天虽然侥幸胜了,可不能保证今后每次都这么幸运。如果是谋定而后动,即使冒险,也是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虽败不悔;如果是得意忘形之下妄动刀兵,即使获胜,也是瞎猫抓了死耗子,虽胜亦忧。我前几天还在杨都督面前拍胸脯保证自己不是轻浮之辈,转眼就犯了轻浮的毛病,该罚。五哥,今晚我罚自己不许吃晚饭,你监督我。”

    李?微笑道:“十一哥这又是何必呢?若非你及时察觉自己的错误而下令提前出发,也没办法救出宋六哥。这样应该可以将功折罪了。”

    唐谦正容道:“五哥真为我好就别再劝我了,我若是一个人,也不会在意自己的小错误。可现在一帮兄弟都把命交给了我,我岂可马马虎虎?下次若因我得意忘形害死了兄弟,后悔也来不及。”

    李?心中油然生出敬佩之意,心想十一哥年纪虽轻,对于一个“义”字却看的比什么都重,难怪那么多人肯尊他为大哥。

    这时,一名军士上来报告了歼敌情况。此战宁海舰击沉清军战船三十二艘,横海舰击沉清军战船二十六艘,大部分是大船。靖海舰的歼敌情况尚未了解,不过旅顺口的炮台全部被它报销,这点是可以肯定的,所以靖海舰当记首功。

    军士通报完战况笑道:“唐将军,您之前说过要来一炮,是否忘了?”

    唐谦笑道:“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节省一些火药炮弹吧。传令,靠近靖海舰,救出宋将军和船上的弟兄们。”军士得令而去。

    宋相钦从小舸跨上宁海舰,大步走到唐谦面前,单膝拜倒:“十一哥,若非你及时赶到,我满船将士都已喂鱼了。请受老六一拜。”

    唐谦扶起宋相钦,微笑道:“是我差点让六哥送了命,六哥反而谢我,叫我情何以堪?”

    宋相钦笑道:“不然,我早知旅顺口有炮,存心要干上一仗,十一哥无需自责。”

    唐谦讶然道:“既然如此,六哥为何不早说?咱们还可以安排个更加周全的计划,也不用六哥冒此大险。万一你这次有个好歹,我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宋相钦微微一笑道:“再周全的计划,也得有人去冒险。这里我打的仗最多,自然是我来冒险,若当时十一哥不命我指挥靖海舰,我就会提出来了。十一哥,我现下不是安然站在你面前了么?难不成你还想治我个瞒报军情之罪?”

    唐谦拱手敬道:“六哥真义士!拿酒来!”

    一名军士捧上一坛烧刀子,唐谦接过,笑道:“六哥,本来该我自罚一坛,不过我今日已罚自己不许饮食,只得用这酒敬你了。”

    宋相钦会心一笑,举起酒坛大口喝完,道:“多谢十一哥赐酒。我酒量甚浅,喝了这坛,恐怕要下去睡几个时辰。”

    唐谦、李?相对一笑,命军士送宋相钦去舱内歇息。忽有军士来报,靖海舰漏水,需马上抢修,否则有沉没之虞。唐谦李?相顾愕然,立刻命人抢修,众人七手八脚之下,总算把漏洞堵上。

    唐谦一问靖海舰上的军士才知,这漏洞是宋相钦命人凿的。唐谦心头一凛,心道:宋六哥已打算与靖海舰共沉,我若来迟一步,恐怕就只能从海里打捞他的遗体了。如此忠勇义士,竟肯舍弃前程冒死追随于我,我若不干出一番事业,怎对得起人?

    现在,旅顺口码头上的清军摄于唐谦船队的火力,多数已经往金州水师营方向逃窜,只剩零星将领士卒仍在岸边观望怒骂。唐谦叫来窦霸、杨猛,命道:“你二人各率领二百名军士,上岸追杀零星敌军,夺取敌营中的钱粮火药炮弹,夺不走的统统烧毁,不能给清军留一丝可用之物。”

    这种事正是这他们最爱干的,二人当即欣喜道:“早等着十一哥下令了。”

    窦霸又道:“杨二,你名字虽然猛,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猛。”

    杨猛哼道:“窦霸有多霸我不知道,杨猛就有多猛你等下就知道了。你若不服气,咱们可以赛一赛。”

    窦霸问道:“怎么赛?”

    杨猛道:“自然是赛谁砍的清贼更多。”

    唐谦笑道:“你二人要赛可以,只是不用赛谁杀的人多。如是那样,我怕你们会杀到金州大营,误了航程。”

    二人同时问道:“那赛什么?”

    唐谦道:“你二人一人抢火药炮弹,一人抢粮草军械。谁抢得多,谁便算胜了。”唐谦盘算的是,如果这两人都抢粮草军械或者都抢火药炮弹,说不定会争起来,那样可误了大事。现在安排他们各抢格的,互不干涉,二人方能一门心思的多抢点东西。

    窦霸笑道:“好,我抢火药炮弹!”

    杨猛道:“这样干赌没什么意思,应该加个彩头。”

    窦霸一愣道:“什么彩头?”

    杨猛笑道:“谁胜了,谁今后便是十一哥帐下先锋,输的人不许抢。”

    窦霸一把抓住杨猛的手道:“一言为定!”两只肌肉虬结的手掌紧握在一起。

    杨猛看着唐谦,问道:“不知十一哥同意否?”

    唐谦笑道:“如此甚好。我正无法决定今后谁做帐下先锋,现下你们自己想出了这么个绝妙的主意,再好不过了。”

    二人欢天喜地,各领了二百士兵去做那没本钱的买卖去也。码头上零星的清军集合在一起也不过二三十人,知道打他们不过,纷纷做了最后一批逃兵。二人既有赌赛,也不去追赶他们了,直接开抢。为了尽量多运东西上传,二人花招频频出,杨猛命令二百人结成人链,传递粮草,节省了军士的体力,速度大大加快。窦霸见了,急中生智,从清营中寻来手推车搬运火药炮弹,没有手推车的则拆下清军残船的甲板抬运,军士们络绎不绝往来于清军仓库和码头之间。

    二人足足赛着抢运了一个多时辰,眼看三艘船船几十个空舱都装的满满当当,唐谦满意的点点头,命二人停止抢运。

    李?清点了战果,窦霸抢来十九舱火药炮弹,杨猛则抢来十六舱粮食军械。窦霸大喜过望,让唐谦立刻兑现承诺,杨猛却不服气,认为自己炮的粮草是在船舱内高高堆起,窦霸抢的炮弹则是散落一地,自然占的地方大些。

    唐谦笑道:“既然如此,窦二哥做做先锋,杨二哥做右先锋。两位二哥就不要争了吧。”杨猛未与唐谦结义,所以唐谦仍然按照他在杨家的排行,唤他“二哥”。

    这一来,杨猛气消了,窦霸又不服气,唐谦只好笑道:“以后单月窦二哥做先锋,双月杨二哥做先锋。闰月也是窦二哥做先锋,这样如何?”如此,二人才停止争吵。

    此战虽然惊险,终究落得满载而归,人人欢喜。窦杨二人再度领人在岸上放了几把火,把清军营房仓库烧个干干净净。又各自抢了一条尚还算完整的清军战船,拖起负伤的靖海舰,同宁海舰、横海舰一起离开旅顺口,往长顺岛驶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