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朗哈图以副帅身份自任清军统帅,下令天亮撤军。这一切早在唐谦的意料之中,五更之时清军拔营,察朗哈图亲兵先撤,其余人马断后。正当他们立足未稳之际,宁远城中推出铁车神武炮二十门,猛轰清军中段,清军迅速被截成数段,一片混乱。杨忠二子杨宽、杨猛各率五千骑兵杀出,休整了一夜的六千余“燕山铁骑”在左剑秋亲自带领下从侧翼呼应,一齐突击。清军早丧战心,被斩者四五千人,余者丢弃辎重而走。
察朗哈图心中愤恨未平,丝毫无解救后队清兵之意。唐谦站在宁远城楼上看到这一幕,摇头道:“察朗哈图小人也,额尔善布与此人齐名,空惹污名。三哥,我昨日拜托你知会各位将军,放肃锡泰一条生路,他们怎么说?”
沈仲奇道:“多数将军都不理解,只有左将军明白十一哥的意思。”
唐谦道:“知我者莫如义兄,留肃锡泰一命,让他怀着仇恨回去继续跟察朗哈图斗,对我们要有利的多。希望今天他别死在城下。”
沈仲奇道:“昨日宋相钦将军伏击肃锡泰之时,陈元正好在暗中查探。他说,其实当时肃锡泰本已就擒,宋将军却故意将其放走。我想,肃锡泰不可能留在清军大营受察朗哈图的气,多半已经先撤了。”
唐谦转头看了看他道:“哦?这个宋将军到是个聪明人。有机会应该请他喝酒。”
沈仲奇笑道:“说到喝酒,那‘暖香凝’的真是令人回味无穷,十一哥,不如……”
唐谦笑道:“你又在打那酒的注意,朱四哥总共就给我一葫芦,早就见底了。你若想喝,怎么不自己找他要?”
沈仲奇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哥这个人除了对你十一哥大方,对其他人都小气的很。我找他要,恐怕他不肯呢。我早就劝过他,守着这么个宝贝酿酒秘方,还做什么穷郎中,回关内开酒馆早发财了,他却对我这发财大计不屑一顾,说什么要把这秘方带进棺材里。”
唐谦道:“以前在牢城营时,四哥也酿酒么?”
沈仲奇笑道:“就是因为有医术和酿酒两门手艺,他可是牢城营一宝。李总管从来不让他干重活,专给牢城营官兵看病酿酒。”
唐谦笑道:“我若请他回关内开酒馆,不知他肯是不肯。”
沈仲奇一怔道:“十一哥又想玩什么花样?”
唐谦道:“我这不是正在为弟兄们将来的前途着想么?现在额尔善布已死,清军也已败退,该是义兄兑现承诺,允我领兵的时候了。我早就夸下海口,不要他一兵一卒,一钱一粮。所以,‘唐家军’面临的首要问题,便是粮饷。”
沈仲奇接口道:“所以你打算让四哥回关内开酒馆,为唐家军筹集粮饷?”
唐谦点点头:“这件事我已经思虑几日。自从我喝过这‘暖香凝’之后,没有一日不想喝,四哥真是害死我也。我就想,这种美酒若是在大顺、南明甚至满清每个州府村镇都有得卖,还愁银子么?现在只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四哥肯不肯,一个是本钱如何来。”
沈仲奇大笑道:“这两个问题都不算问题,只要你开口,四哥怎么会不肯。至于弄钱,正是我沈东岳的拿手好戏,只不过,十一哥,有些事情咱们得说清楚。”
唐谦大喜道:“只要能弄到钱,一切好说。”
沈仲奇脸一红:“我这人有个毛病,钱财过手不沾油,半个月都睡不着觉。这个……”
唐谦哈哈大笑:“这算什么,本钱是你弄来的,只要能保证唐家军的粮饷供给,其余部分,任凭你和四哥支配。”
沈仲奇赧然道:“我再贪,所谓‘钱财过手要沾油’也只图个过瘾而已,哪敢真对十一哥得寸进尺?沈东岳在此发誓,今后我经手的一切买卖,一切盈利,都归唐家军所有。”
唐谦拍拍他肩膀道:“自家兄弟,用得着发这个誓么?没有你们,我一个人什么也干不成。这件事十分紧急,弟兄们在关外吃喝拉撒,没有一件事不要花钱,你和四哥今日休整,明日就动身回关内。”
沈仲奇笑道:“十一哥不问四哥愿意不愿意拿出他的宝贝秘方么?”
唐谦笑道:“你刚才不是拍胸脯了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去说服,我只管坐地收钱。”沈仲奇摇头苦笑,心想十一哥你真会做老大。
唐谦与沈仲奇仔细讨论了经营筹饷的大政方针、细枝末节,许久方休。沈仲奇下去寻朱易。唐谦站在城楼,独自思考着今后的路途。他的第一个目标达到了,额尔善布已死,可他现在觉得身上的担子却一点也没轻下来。‘唐家军’尚未正式建立,他就已经开始殚精竭虑。从前逍遥自在的读书游玩的日子可能再也一去不复返了,可他不但不觉得郁闷,相反觉得浑身是用不完的劲。这种心情就像是从前读书时,找到了一部绝版古籍,一口气就要把它读完,连饭都顾不上吃。刚才和沈仲奇讨论发财之计,他觉得自己像个商人,这是个以前自己从未想过要扮演的角色。从现在开始,他知道自己要适应各种以往并不熟悉的角色,因为自己是‘唐家军‘的核心,为了唐家军的存在和发展,他将面对各种各样的挑战,应对各种各样的状况。
筹饷的大计定下来之后,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利用这次清军撤退的机会尽快的在关外上一颗楔子。唐谦开始感到目前唐家军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可重用的人才更是捉襟见肘。沈仲奇一走,他才体会到自己这些天很多事都在依赖他一个人。现在他有什么要商量的时候,下意识的叫“三哥”,却发现无人回答。
人才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多想也无用,唐谦决定马上开始执行预定好的计划,在辽东长顺岛筑城。说是筑城,其实只是筑个要塞。长顺岛涨潮时也有方圆二十多里,岛上自有淡水。居民三十余户,原是大明户籍,现已属满清,并无守军。该岛距离辽东不远不近,只要在岛上建造坚固的石城,城中配备火炮,以清军水军目前的战力,觉无可能攻下。岛上守军补给,可从登州、朝鲜等地以海路运来。而目前朝鲜是大顺属国,距长顺岛比登州更近,补给方便之极。这个要塞一旦建成,可以随时骚扰满清辽东沿海,威胁其腹地,配合山海关宁远一线的攻势,互相呼应,可收一奇一正之效。
按说这样一个要地,大顺和满清早就应该重视。可是大顺方面为求稳健,免去奔波之苦,加之并无将领敢于主动请缨,便主动放弃了这个要塞。满清则是因为水军刚刚建立,额尔善布还没来得及注意这块地方,就已经向天再借五百年去了,其他将领更加没有放眼大海的目光。这恰恰为唐谦提供了一个机会。
宁远城外追击战,大顺大胜而归,杨忠亲自设宴,款待左剑秋和各位将领,当然也包括唐谦和他的唐家军死士。众人听左剑秋介绍了唐谦燹谷奇袭、百骑歼敌、巧设离间计,使清军先失精锐、后自相残、再失主帅之后,纷纷对唐谦投以各种目光,有的惊讶,有的钦佩,也有的不信,总的来说是欣赏者和不服者各占一半。
一名粗豪的宁远将领道:“既是左将军义弟,一起庆功凑凑热闹也没什么。杨都督本也不差这坛闲酒,可要是非说自己立下了多么大的功劳,却把咱们这些刀口里舔血的弟兄放在哪里?”此人姓吕名放,力能举鼎,勇武过人。是杨忠之子杨宽的亲信副将,刚入宁远军中不久。以前他是在大同行辕定襄王李方毅帐下担任参将,是以连左剑秋的面子也不给。
众人一听此言,觉得他明显是让左剑秋下不来台,多数人的脸都沉了下来。窦霸正在与唐家军的弟兄们捧着坛子大灌一气,听了这句,把酒坛往桌上重重一搁。唐谦笑着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闹事。窦霸鼻子里出了一口气,把头扭向一边,又举起酒坛大灌。
吕放见唐谦不敢反驳,越发嚣张:“既然左将军隆重其事的介绍阁下,阁下不亮点真本事,如何让咱们这些豁出性命在前面厮杀的兄弟们心服?”他把大大一坛烧酒提在手里,走到唐谦面前停住。这意思很明显,先喝掉这坛子酒再来说话。
唐谦笑道:“说的不错。唐某手无缚鸡之力,只不过躲在大帐里出了几个馊主意,碰巧清贼上了当,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吕将军请我喝酒,自然不敢推辞。”说罢就要接过酒。
“且慢。”语调平缓而声音洪亮,众人循声望去,说话之人原来是左剑秋帐下的骑兵将领宋相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