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圆脸，眼睛下面堆满皱纹的曹老头用他的外省话说到：“拉拉回来了。”他是家里的常客，几乎拉拉每一次回家都会听见曹老头说这几个字。语调真奇怪。他打量拉拉的时候朝旁边的杰西望了两眼。一定是母亲刚才和几个牌友说过了。曹老头打出一张牌，问道拉拉的母亲：“向家母，客人都来了还打不打？”
拉拉母亲说：“我现在手气正好，再打两把。”
杰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望了望屋子，屋子是老房子，但是阳台重新装过了，是现代的款式。浅色家具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格，遮住了一整面墙，上面有几扇镜子。电视就摆在窗户旁边的柜子上。太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背对窗户的电视上蒙着一层浅色的模糊的光。杰西把水果和红酒放在沙发旁边的玻璃茶几上。
拉拉父亲从阳台上走过来，他放下报纸和放大镜。拉拉介绍道：“爸爸，这是杰西。”杰西马上说：“伯父，你好。”
于是，两个人坐下了。拉拉看见父亲换上了去年她买的衬衫。看来爸爸在心底是喜欢她的。她不免感到心酸。在家里只有父亲对自己最好。
父亲不擅言谈，杰西很快就看出来了。杰西看见放在茶几上的报纸，上面说到最近新疆发生的暴动。他问道一些具体的事情，拉拉父亲便一一解答。拉拉，看见母亲，她仍旧是以前的样子，只是那白头发比她记忆中要多一些。
中午饭的时间快到了，母亲的麻将搭子说要回家做饭了，于是就散了。舅舅帮忙把折叠的桌子放在墙边，屋子顿时宽敞了很多。母亲招呼着杰西，削了几个苹果，再细细切好，装在盘子里让杰西吃。拉拉看见妈妈的笑容觉得比哭还要难看。为什么杰西一点也没有察觉自己的感觉？拉拉妈同他笑，他便点一点头，她说话，他总是尽力复合。渐渐的她觉得杰西完全被妈妈拉了过去。舅舅和杰西谈到一些经营方面的事情。杰西说今年不会再请个伙计。
杰西看见拉拉父亲去厨房做事，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前去帮忙，拉拉母亲看见了：“你是客人，快过来，油烟大的很。”杰西坐回原位，面对拉拉母亲，似乎没有应付拉拉父亲那么轻松。他想到拉拉的话，在家里一定是拉拉妈做主。拉拉妈很小心的看着这个年轻人。原来自己的女儿已经和眼前这个人一般大了。她眼前居然满是女儿孩童时候的样子。拉拉长得像向明宇，那一眉一眼简直跟刻出来一样，再加上如出一则的硬脾气，这使她更加不喜欢拉拉了。在她看来，她自从嫁了向明宇，人生就开始走下坡路，她坚定不移的相信是拉拉爸挡住了自己的前程。于是，对家人忽冷忽热。后来，吃饭的时候，拉拉父母和杰西看起来格外亲热。杰西想到：这样的情景果真和父亲说倒的一样，最初的相处很容易，只是长久下去，拉拉父母一定会和其他父母一样变得越来越挑剔。
拉拉看着杰西得客气样子，觉得很好笑。回家路上她问道：“好久没有看见你对我这么客气了。”杰西没有吱声，良久说：“你已经是我的自家人。你怎么不知道？”
拉拉：“这也是第一次听你说。”
“你是喜欢我爱你一分，说爱你十分，还是喜欢爱你十分，说爱你一分？”
“都不要。我不要是你的自家人，你会忘记我。”
杰西走上前来，迁着拉拉的手：“那我会努力的。”
拉拉忽然觉得杰西的坚定，像破壳的小鸡，带着湿润鲜活的气息，但是那么脆弱。她不免感到一丝忧伤。
杰西似乎感到什么：“你没有以前快乐了？”
“都是因为你。”拉拉说：“你不明白吗？”
“我做了什么吗？”杰西说。
拉拉爱着他，要是有一天，他要离开自己，她简直无能为力：“你不准不爱我。”拉拉伤心得转过头。“不关你什么事情。”
杰西叹了一口气：“你又哭了？”
拉拉说：“我没有。”
杰西想：是不是恋爱中的女人都多愁善感？他简直有些想不通，热情和感伤，多疑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难怪说女人像水。
他把拉拉搂在怀里：“看见你哭，真是难过。”他把拉拉额前的一缕碎发放回原处。拉拉感到杰西手指的温度：“你会永远不变，是不是？永远不离开我？”
“是的，我说什么都显得太苍白，唯有行动才说明我对你的爱。”杰西和拉拉走在街上，有人回头向他们望一眼。
走到第二个路口的时候，拉拉说：“你以后，不要和妈妈走的太近了。”
杰西觉得他并没有刻意要接近拉拉妈妈，听她这么说，一时间不明白原因。拉拉知道说出这种话的结果，会让局外人怀疑他们家人之间的感情有问题，甚至可能令杰西觉得自己为人方面的原因，和家里人搞不好关系。但是，他们的家庭实情就是关系冷淡，杰西迟早会明白这点。拉拉说：“这种情况，其他人要了解还需要一点时间。”
杰西说：“为什么？”
“她对我一直不好。”拉拉说出这话，感觉自己似乎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那几个字被很快被时间凝固了，空洞的很。现实中再也无处可寻一点蛛丝马迹。但是现实的苍白并没有阻止拉拉继续说下去：“妈妈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喜欢爸爸和我。”她第一次和一个人谈到这个话题，原来谈起来比想像还要无趣。让一个人明白自己的感受，实际就是把自己的感受强加给那个人。所以她暗自决定关于这个话题，她不会再讲第二次。
他似懂非懂的点一点头：“哦。”他非但没有对拉拉反感，反而看见拉拉的内心挣扎。拉拉的生活并不是很顺利，但是她却又是那样爽朗的一个人，便越加觉得她天性的可贵。忽然间，他觉得与拉拉靠的那样近。他迁着拉拉的手，穿过街道上的灯火，远处的大海被昏暗的夜遮盖着。杰西想：不论怎样都要走下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