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知道自己命不长久,刚才一段时间的僵持,已经耗费了身体大量的精力。自己已经老了,再加上这次的受伤,真的离死不远。他不能饶恕元叉,真的不能。在此之前,也许他最大的敌人是清河王。但是现在,他最想杀死的人是元叉。
他恨啊,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在掌握之中,成功唾手可得,最后却功亏一篑。
他知道奚康生将要在宴会上刺杀元叉,他知道元渐会逃出天牢,可是最后这一切都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还好,在北宫之中,他知道的密道有两条,所以才能逃脱监控。只要能把命令发出去,日沉阁会为他报仇的。
地道的顶端镶嵌着几颗夜明珠。刘腾艰难地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向前摸索,留在身后的,是一串偶尔闪现的血迹。他手心里渗出冷汗,与墙壁上冰冷的凝结水混合在一起,嚷嚷的精神稍稍恢复了一些,只是眼光模糊,前面瞳影重重。内心翻腾着,每次进入北宫,他都是从这条地道进去,而且从来不带侍卫。没想到这次居然被元叉暗算。哪怕他是日沉阁阁主,仍然逃脱不了命运的纠缠。
地道两旁分岔极多,要是在平时,他走的自然畅意由心。现在却分不清方向。他压抑着心头的恨意,奋力向前挪去。忽然眼前一暗,周围的光线立即被蒙上了一层黑影。
刘腾痛苦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孩子愤怒的眼神。长弓天啸怒视着眼前的佝偻老人,衣袖里紧紧握住那把匕首,双手因为用力紧握而发白。整个人身上因此而显现出一股可怕的杀气。
“你是清河的人吗?哈哈哈――”刘腾丝毫未决,抬头哭笑着,“咱家最后也走到了这一步,清河呢,你叫他和咱家说话。”
“唉,刘侍中别来无恙!”长弓天啸身后闪出一人,却是清河王元渐。他一身戎装,宽阔的胸膛像极了百战的武将。右手握着长剑,沉稳而有力。
这就是他设计的局啊,三个月前他就算好了这一切,只等着命运的推手将棋子推上棋盘。现在刘腾就在他身边,只要伸手就可以将他杀死。刘腾一死,元叉又怎么会是自己的对手!
“嘿嘿嘿――”刘腾声音里悲戚,“你是在讽刺咱家吗?没看到咱家现在是快要死的人了!咱家不甘心啊。”
“哎,你有什么不甘心的。自从你进宫三十年来,以一介宦官,权倾朝野,还有什么不甘心呢!”元渐叹息道,“你帮助父皇杀掉我大哥,让汉化得以顺利进行;废掉冯皇后,使后宫得以安宁;又帮助太后杀掉高肇与高皇后,让当今陛下顺利即位。你于社稷有大功,我皇家亦未曾亏待过你。”
“我不甘心死在元叉那厮手里!咳咳――”刘腾弯着腰,“他元叉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条狗罢了。算起富有,朝廷几个亲王哪个不比他强!算起聪明,他不过是一个蠢材罢了,我为什么会败在他的手里!就像你清河,咱家就从来没有轻视过你,其实你又何必让清河十卫前来送死。你想麻痹咱家,告诉咱家你只会刺杀这一条路了,好叫咱家放松警惕。可是咱家知道你是什么人,便早早来到北宫等着你,没想到啊,没想到――咳咳――元叉这个贼子!”
“因为你实在太自信!你不应该轻视任何对手的!轻视任何对手,你都会付出代价,只不过这次代价是你的命而已。”长弓天啸忽然走到刘腾面前,冷着脸道,“我才不管什么狗屁大魏,你杀了我父亲,我该不该杀了你呢?”
“你是张敬之的儿子吧。”
“不错!”长弓天啸忽然拔出手中匕首,“不要怪我虐待老人,反正你也快要死了,就让我插一刀也不亏的。”
刘腾笑了笑,“咱家早就知道你进了洛阳,可是一直没注意到你。你虽然实力不俗,终究年幼啊。当年咱家虽然杀了张敬之,那也是大势所趋,咱家不杀他,他也是要死的。就像现在,你不杀咱家,咱家也是要死的。虽然过程不同,道理是一样的。是不是,清河王!”
元渐默然,当年之所以救不了张敬之,是因为他知道这是太后的旨意,刘腾说的全是实话。
刘腾看着长弓天啸,眼中闪过一丝郑重,“咱家杀了你父亲,这块玉佩就是当初从神威将军府中搜到的,今日物归原主!”他说完这句话已是有气无力,软倒在地上。两片嘴唇一张一合,显示出他还是个活人。
长弓天啸呆呆地接过那块玉佩,没有注意到刘腾嘴角别有深意的微笑。他摩挲着玉佩,心中泛起一阵心酸。
“谁!”一声断喝传出,长弓天啸忽然如同豹子一样窜了出去。
黑暗中的人影一闪而逝,消失在秘道中。
清河王元渐看着长弓天啸的背影,回头对着元天穆冷冷道:“你立刻前去杀掉方九天,本王原是打算与他合作。可是此人太可怕了,即不能为我所用,必须要除去,否则必定成为我大魏之患。”他低头看向刘腾,却见刘腾满脸讥讽地盯着他,“清河王真是仁义无双啊,为什么现在还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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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叉,你真的是用心良苦啊。”北宫内,胡崇华笑着看向元叉,眼中雾蒙蒙的,彷佛随时能滴出水来。
“崇华,你难道还不明白夜叉的心吗?”元叉回过头来,轻轻地说道,“为了这件事情,我已经准备了十年。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太后胡崇华冷漠地走向木榻,边走边叹息:“没有可能的,哀家是大魏的太后。这已经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再说,诩儿年纪也不小了。这些事情他早晚会知道。你元叉不过是元叉,即使将哀家囚禁在这北宫,即使你已经权倾朝野,还是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她的语气里充满落寞:“哀家深处宫中,还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些东西虽然可以不在乎,但是早晚会将哀家折磨的粉身碎骨。”
“风言风语?”元叉皱皱眉头,“那些谣言,崇华你也相信吗?”
胡崇华静静地看着元叉,轻轻吟道:“雨落沉沉不见天,八哥飞入画堂前。燕子无窠梁上宿,阿姨相伴妹夫眠。现在只怕洛阳的小儿都会传唱吧。夜叉你说,大魏现在内忧外患,是不是哀家的过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