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化做窗外的雨点
交集在我的指间
我想抓住那雨点
却发现原来是那么难
―― 小果《雨》
顾颦薇听了一场奢侈的小提琴音乐会,当她四处打量剧院环境的时候,一名衣着时尚、妆容精致的女子将她误认为领位员,踩着昂扬的步点,倨傲地问着她贵宾区的位置。
富贵病果然会让人失去方向感,小顾同志抬起一张大众脸,指了指A区的一处软席座位说道:“北面!”
很不幸,她们毗邻,落座后,那名女子的目光在她身上驻留了两秒,便端起架子翻起了节目单,花了三千“毛爷爷”的人是很“白骨精”!小顾同志十分八婆地在心里嘀咕。
音乐会座无虚席,赵明的视线是悠远的,他的演奏忘我而动情,不管下方的听者如何的如痴如醉,之于他皆是一片无形的荒漠。
在演出过半的时候赵明的视线向A区看过,停留在陌生女人的脸上,随之有些讶然地看到了近处一张熟悉的脸,顾颦薇冲他笑了一下,歉意的微笑。
赵明没笑,漠然地转入了下一首曲子,这让顾颦薇暗自发怵,在中途休息的空当,有人给了她一张纸条,她看罢去了后台。
“只是为了听音乐会吗?”赵明坐在休息间内,对视的一眼,扑面而来的凉意。
“上次的事,我道歉!”顾颦薇将背面写有“entschuld”(德语:对不起)票,递了过去。
“我要的不是这句,是Ich liebe dich!(德语:我爱你!)”他扫过那几个红字,手指蘸了杯子中的水,在眼前那张胡桃色的桌案上写出几个字母。
“看,里面有个lie呢!”顾颦薇盯着那风干的字迹出神。
“即使是个谎言,那也有个开始。别丢下自己,跟我上路!”无法接受两人几率为零的现实,他攥着她的手,向她打开一道门。
“赵明,对你不能说谎,我们做朋友能到今天,就因为还够坦诚!”顾颦薇抽回自己的手,目光坚定到令赵明厌恶。
“我也不想对自己说谎,希望你也欣赏我这样的坦诚,记得告诉她,我没空!”赵明朝她发火。
“谁?”顾颦薇愣了一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白蕙!”赵明沉郁地吐出二字。
“弹钢琴的那位?”顾颦薇想着前两日杨春告诉她的事,眨了眨眼。
“上回教书匠,这回文艺骨干,你们真行!”赵明讽刺道。
“她也来了?在哪儿?我瞧瞧!”顾颦薇凑近休息室内的大屏幕,很感兴趣地搜寻着。
“彭子为了我的婚事,不惜把一辈子也出来不了几回的你拖来,真令人感动!”赵明“大方”地指着一个空座的旁边,抱臂端详了片刻。
“我……我旁边的……那位?”顾颦薇神色一顿,这下真是有口难辩,她和白蕙素未谋面。
“顾颦薇,承认吧!你和彭子一样,乐见其成!”赵明擦拭着琴弓,一旁指责她。
“知道吗?她今天把我当做领位员来着?看起来挺娇贵的丫头。”顾颦薇想着白蕙那副做派,没什么好感觉地摇了摇头。
赵明看着她特群众的打扮,与那个叫白蕙的对比了一下,鼓掌说了声活该。
“赵明,你们搞音乐的似乎都有些眼高于顶,我们在你们眼里是不是都特俗?”顾颦薇看着那个叫白蕙的女人问他。
“一般人俗,你更俗,为了爱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俗不可耐透了!”赵明听出两人不是约好来的,口上骂着,脸上慢慢放了晴。
“赵明,我现在一天吃饱穿暖,什么也不想!爱百无一用,就是忽悠傻子的,所以聪明点,也俗了吧?逮着合适的,就赶快柴米油盐,趁这几年再生个闺女,我家大雄日后给你家倒插门都成!”
“凭什么姓林的生儿子,我就得生丫头片子。你家大雄就是太子,我家闺女也不能给他毁!杨春没说错,小顾你假痴不癫,精打细算!早晚也得是个恶婆婆!不如这样,让大雄给我当儿子,子承父业,我全部衣钵尽传于他,一条光明的人生捷径,你不如好好考虑一下!”赵明看看时间,起身做准备时,目光诱惑着她。
“这好人真是做不得,我家大雄在幼儿园一群小丫头片子围追堵截,到时不知眼光得多高呢!你家丫头要不头前排着,到时候和她爹一样,得当老光棍!”顾颦薇拿赵明取乐。
“不是来道歉来了吗?”赵明被她气地崩溃。
“赵明,社会地位和朋友数量成反比,要多按保存键,少按删除键!”顾颦薇一经提醒,立刻回归主题。
“说出Ich liebe dich,我会将你永远保存,演变成病毒,不删除的后果便是死机瘫痪!小顾,你得继续思考!”赵明眯眼抓起她一撮头发仔细看着,的确如杨春所言是怪异的紫色。
“怎么样?”她摇头晃脑兼沾沾自喜地问。
“俗地掉渣!”赵明实事求是道。
“赵明,仔细看,你和白蕙还挺有夫妻相的!”顾颦薇恶狠狠地露出百涔涔的牙齿。
“Ich liebe dich!”赵明关了大屏幕,意味深长地伸过手来。
“摆驾回宫!”小顾同志将手递过,学着白蕙的做派,仪态万方地走出了休息室,惹赵明拿眼白她。
在顾颦薇和白蕙暗地里互相打量的时候,赵明临时加了曲目,《微风细雨》
他的目光一次次地向顾颦薇投来,和着琴音,是一声声扣人心弦的“Ich liebe dich”。
那年赵明也是这样在她面前演奏着《微风细雨》,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他还是那样的专注,她却已是另一重山、另一种心境。
细数伤痕、切切悲吟未免太过矫情,这五年她不大悲伤,也鲜少爽朗的笑。浮云身后,像一只蚱蜢舟顺流而下,没有跌宕起伏、没有波澜壮阔,问题和答案都变得不大重要。
音乐会散场,赵明被鲜花和粉丝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好脾气地回应着各种各样的问题,缝隙中他目送着顾颦薇离去,直到那个叫白蕙的女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剧院外顾颦薇仰望天际四十五度,微微的晚风,淡淡的细雨,赵明你的小提琴真神!
与赵明冰释前嫌,顾颦薇心情大好地去赶公交车,她走过天桥,在上面望着站牌下黑压压的人潮。
有的人化成灰你也能轻易认出来,何况他还没化成灰,瞧,她看到了谁?
强人出没的地方一定有狗熊,那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看着万恶到令人骨节作响的男人跃跃欲试的挤入人群,又落败地逃到灯箱广告边儿,小顾同志连连发出唏嘘之声。
林簌郴在公交车摆着疲惫的腰肢,跟他说了good night之后,开始回想这糟糕的一天。
一早替林美丽将离婚协议书寄给董春来,他给母亲打了电话,说了林美丽的情况,那边无言地挂了电话,回家之路依然遥遥无期;聘请了信息咨询公司做市场调查,马不停蹄地奔行在各大商业街和店铺内,走了五年,他必须投入足够的耐心和精力,才能迅速掌握市场行情,今天的成果并不丰硕;吃了份不怎么好吃的盒饭,急匆匆地打车来剧院欣赏马鬃飞舞,如今身上只有几枚硬币陪着自己灌凉风。
右肩上忽地一沉,转脸过去,无人,左侧,一声奸笑入耳,鸡皮疙瘩暴起,林簌郴退了八丈远去。
“贵宾席真地不错,连音乐家的毛孔都能看到!”顾颦薇露出垂涎三尺的表情。
林簌郴看清了来人,将鸭舌帽压了压,分外毒舌地说:“不是你坐的近,是有些人天生毛孔粗大,想不看到都难!”
“这分明是人身攻击!”
“是你居心叵测好不好?”
“不是不喜欢小提琴吗?”
“是不喜欢,从头睡到尾!漂洋过海的人,马鬃拉成那样,搁国外非得将他哄下台不可?!”
“今天贵宾席上不少老外呢!”
“那是赞助商,借此打个软广告!”
“反正人家赵明就不配得到赞美,是吧?”
“哪能啊?芙蓉姐姐都有粉丝,赵……赵明……也……”
“芙蓉姐姐和赵明,十万八千里的人,不能搁一块儿!”
“顾颦薇和赵明,搁一块儿,真般配,行了吧?”
“没事扯我干什么?”
“谁让你没事老爱在人眼前晃?”
十点多的末班车点燃了人们的斗志,林簌郴看到忙催她快走,顾颦薇走了两步,折回来问了句:“美元带多了,没人民币打的了吧?”
“你是守财奴,也不会发扬风格,该干嘛干嘛去!”林簌郴觉得一和她说话,自己就陷入被动挨打的状态,索性也不愿搭理她。
“我是没仗义疏财的风格,不过看在你给我买票的份儿上,就助你一助!”说着顾颦薇拽了他冲向人群。
“你走你的,我……我……还不想回家!”林簌郴临阵退缩。
“你家不是在美国吗?中国母亲能给你个落脚的地儿就不错了!你没家,是丧家之犬!”小顾同志冲他低语。
林簌郴怒火攻心下,顿时勇猛不少,几下就挤了上去,等车门关上,他才看到顾颦薇灰头土脸地站在站牌下,这下换他急了,想下去,左右都是人。
打了她的手机,她也不接,哎呦,挤了大半辈子公交车还能被挤下去,林簌郴真是头一回见,在最近的一站下了车,又全速跑了回去。
林簌郴你真是灾星出世,沾上你,我的霉运就接二连三,循环往复!顾颦薇又跺脚,又叹气,最后坐在站牌下,抱头悔恨。
“顾……顾颦薇……,下次……下次赵明若不开宝马来接送你,就让……就让他给别人拉马鬃去,3000元的票,最后连公交车都没的坐,他好意思?”林簌郴气喘吁吁地跑来,坐在小顾同志身边一口一个赵明的发飙。
“你……你跑来做什么?”顾颦薇茫然地看着眼前出现的男人,喜忧参半地问。
“发贱!”林簌郴翻了白眼。
“去打的,我招手半天了!”她搡他。
“十分钟过不来一辆,往前走走!”他拉了她起来。
“雨大了!那边是博物馆,的哥这会儿都在灯红酒绿的店外候着呢!”
“你说今天那节目单上根本没什么《微风细雨》,他没事手闲的!”林簌郴瞧着这坏天气,肺都要气炸了,
“我爱听,哪一首也没这首好听!”她横了他一眼。
她的声音在人迹稀少的大街上那般清晰刺耳,林簌郴拉着她冲进雨中,非常满意地看着雨水从她的发上、颊边滚落。
“顾颦薇,这就是真实的微风细雨,好好欣赏!”
“林簌郴,我自会欣赏个够!你不是喜欢雨吗?好事情不是都在雨中发生的吗?老天作美,不如同乐!”她放弃了挣扎的傻念头,变得顺从,眼中是报复的快意。
“顾颦薇,我是喜欢雨,可我喜欢白天的雨,至于夜晚的雨,黑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所以,分外讨厌!”
林簌郴说完,心内是一片潮湿,他最美好的故事都留在了雨天,艳阳高照的年华变得晦暗阴沉,他给了她一个谎言,有他的日子是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白天的雨和黑夜的雨你统统不喜欢,骗子,大……大骗子……” 顾颦薇为之气结。
“那是我的事,你爱微风细雨,随你!”他正色道,脸色已阴沉的吓人。
她拿起手袋打他,他却拉着她,不发一言地向前走。
“林簌郴,我爱,他便给得起!”
“林簌郴,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
“林簌郴,不就是一句Ich liebe dich,我会对他说!”
“那是什么意思?”林簌郴听着那些他来他去的,心里就泛潮,一句奇怪的发音冲入耳际,他猛然停了下来。
“Ich liebe dich?”她抬眸,笑了笑,眼泪悬点没掉下来。
“嗯!”他拉长了声音,眼睛徐徐看过。
“三朵玫瑰,忘了吗?那可是你最爱说的谎言!”她一字一顿地说出,奔涌的潮水顷刻湮没了林簌郴,留下一片死寂。
“拉你去后台,就为对你说这句?”林簌郴真后悔为她买了票,有些懊恼地将一枚石子踢了很远。
“赵明希望听我说Ich liebe dich!”诚实不是美德,是摧残自己的,顾颦薇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你说了?”他咄咄逼人,眼中写满了嫉妒。
“要你管,滚一边儿去!”她不想回答。
“点头yes,摇头NO!”他杵在原地,跟她耗上了。
她摇头,愤恨地甩出了一巴掌,他吃痛地叫了一声,关切地替她揉了揉手掌。
在她错愕的时候,林簌郴猛然搂住了她,她听到他痞痞地笑,还念叨了数句很好。
“林簌郴,我会告诉他Ich liebe dich!一定会!”顾颦薇使劲推开他,她厌恶他这么对自己。
“顾颦薇,叫他滚开!”在她想横穿马路的时候,林簌郴挡住她的去路。
“凭什么?你凭什么让他走开?林簌郴,你以为你谁!”顾颦薇苍白的食指戳向他的心口,一脸地反抗。
“就凭我知道你不爱他!”林簌郴不容置喙地冲她喊。
晕黄的路灯下,他的手拔开她湿漉漉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口中的真实,谋杀着她的理智。
“林簌郴,你对他、对我都知之甚少,你是个白痴,我会认真考虑赵明所说的话!”顾颦薇咬了咬唇瓣,压下心中的苦涩。
“不爱他,便不考虑!”他斩钉截铁地交待。
“那是我的事!”她气地又想拿包抽他。
“不是!”他断然否决。
在她伶牙俐齿,还要刺激他的脑细胞的时候,他的气息迫近,以吻封缄了她所有的话。他不想听什么赵明,不想听什么Ich liebe dich,这一天他都过地分外辛苦,这会儿还下了雨,湿冷到他想起很多黑暗的日子。
顾颦薇,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点温暖!我要一个美好的雨天,不是微风细雨的吟唱,而是这撞怀激烈的心跳。世界远去了,痛苦远去了,只有你、我和雨!
林簌郴,五年后,你已第三次吻了我,这是哪国的礼节?我讨厌雨……
作者题外话:忙,写作就耽搁了许多,歉意连连
袄魅,每次我都认真地看你的留言,让我生出许多动力。
读者们,我想人人都不完美,人人都有自己的难题,最难得的是心的交汇,朋友恋人家人统统都是这样,有些故事情节我还得慢慢思考,这个故事里的人都是成年人,有着一些的阅历,他们可以没心没肺耍贫,可很多时候,他们都掌控着各自的生活,活地很清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