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话没落音,师部的调令就下来了。
听说调他去一团侦察连担任副指导员是老爷子的意思,军令不可违,父命更不可违。雷钧最郁闷的是,从小到大,自己的命运始终逃不掉被父亲左右。这一次,二十三岁的中尉雷钧,仍旧没有逃过父亲的手掌心。
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他宁愿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这样,即使没有优越的条件来改变命运,至少,自己在很多时候还有选择的权利。
可是身为将门之后,摆在他面前的路有千万条,但他没得选择,只能机械地跟着父亲的指令去走。
老范抓着一串车钥匙追上了雷钧:“小雷,我还是送你去吧?”
“不用了,不就三十多公里吗?我走着去,一路看看风景,说不定还能来点儿灵感。”雷钧很绝决地摇摇头。
老范苦笑一声:“诗人就是诗人!要不,你再跟雷副司令员争取一下?”
“你觉得有可能吗?”雷钧站住,回过头来盯着老范冷冷地说道:“军中无戏言,我一个小小的中尉,蚍蜉撼大树,太自不量力了!”
“其实,我想说,我很忌妒你。基层连队没什么不好的,何况还是侦察连。多少军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啊?每一个男人都有一个英雄梦,那里,就是你梦开始的地方。”陪着雷钧难过了一天的老范,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真实地感受。
“少校同志,你是不是很羡慕我有一个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爸?”雷钧头也不回地撂了句。
老范愣了一下,紧追几步讪笑道:“兄弟,我等你回来,你还欠我们一顿饭!”
“祝我好运吧!”雷钧左手托了一下背包,右手举起来用力地挥了挥。
“简直是乱弹琴!如果老子不是副司令员,这狗日地敢写这么反动的稿子?”雷啸天将政治部副主任递过来的草稿用力地摔在桌子上骂道。
“我觉得,雷钧还是有潜力的,至少他敢想敢写。韩部长找过我几次,还准备调他去创作室。”副主任小心翼翼地说道。
“王洪文也是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写!上一次的稿子被我毙了还不到一个月,又给老子来了这么一出。我看这小子是政治有问题,正经报道写不出,整天整这些不着调的东西!从今天起,军区的报纸不准再登他的稿子,一篇都不允许!”雷啸天拍着桌子说道。
副主任面无表情地收起雷钧的诗稿,转身欲走。没有人比这个从对印自卫反击战中就跟随雷啸天的政治部副主任,更了解这个副司令员的脾气。
“老洪,你打电话给D师政委,让他们考虑一下把雷钧调到基层连队,哪里最艰苦,就调到哪里去!党委可以研究,但结果没得商量。”雷啸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对站在门口的副主任说道。
从小跟随警卫员习武的雷钧,上军校时却选择了新闻系。当初为了让他上军校,这也是雷副司令员唯一一次作出的妥协。
从中学起就在文学上崭露头角的雷钧,和其他大院子女不一样。虽然身为军事主官的父亲长年在外,疏于管教,母亲又过分溺爱。但他生性顽劣却天资聪颖,学习上从不含糊,家里的客厅里贴满了他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当年高考就是全地区的文科状元。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选择清华、北大和中国任意一所一流大学,但他最终还是被父亲押到了军校。
雷钧在军校,是个出了名的刺头儿,逮谁跟谁顶杠。从教授到区队干部,没有一个不头痛的。可这小子不仅专业学得好,军事素质更是呱呱叫,而且和那些多数出生贫寒的同学特别投缘。以至于在毕业鉴定上,苛刻的系主任在政治素养一栏里,不得不痛快地写下“团结同志,群众基础优良。”
毕业后去部队新闻或者宣传单位是顺理成章的事。雷钧没有去军区和集团军这样的大机关,而是选择去了D师宣传处报道。因为那里有一个号称全军区最有才华的宣传干事老范。
雷钧还在中学的时候,就曾经捧着老范的散文集如痴如醉。他觉得,只有这个才华横溢的少校才能和自己相媲美。也只有跟他相处,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
在部队长大的雷钧,对当兵却是不以为然。用雷副司令的话说,这小子天生一副文人的反骨。在雷钧的眼里,父亲虽然身经百战、威风八面,但骨子里还是个粗人。从小到大,一年见不着父亲两次,见到一次挨一次打,这让他非常之反感。还有一个问题一直在他心里纠结,出生书香门弟,琴棋书画加文章,无所不精的母亲,为什么会嫁给这么一个大老粗?
他以为毕业了,父亲总得给自己留点空间。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热,几乎无孔不入的老头,举着鞭子又抽了过来。而且这一次,抽得他皮开肉绽、抽碎了他所有的梦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