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锐利的破风声响从田四牛的脑袋上越过,田四牛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一缩脑袋,一支箭噗的一声扎在于老汉的茅草房顶。
田四牛端起枪,半蹲着从场院里直奔着村口跑过去,眼看能看见村口了,一个黑影遥遥可见。田四牛举起瞄准镜,把枪上了膛瞄过去。瞄准镜里只见一个穿了盔甲的军兵正放下手里的长弓,这人好像看见了田四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踹马肚子,甩鞭子,连手上的弓都掉在了地上,转身策马向远处谷口奔去。
田四牛绷紧的神经稍稍放了一点下来,手里眼里却没敢放松,一直紧紧瞄着那匹马,直到消失在山谷转角再也看不见影了。
佟秀才拿着一张纸,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田壮士!田壮士!闯王下书来了!
田四牛没动,继续盯着前方,眼看再也没有其他动静,而佟秀才也开始推他的肩膀,田四牛接过那张纸来,看了一眼,都是繁体字,还写得歪歪斜斜,十个字里面自己最多认识四五个,他把纸丢还给佟秀才,啥意思?
佟秀才心里有些迷惑了,田壮士你不是认字吗?当下也没敢多说,赶紧一边陪着田四牛回于老汉家,一边把信念给他听。
全信言简意赅,相当好懂:张献忠奸淫妇女,人神共愤,死有余辜,明日巳时,闯王亲来赔罪,并求与神将一会,署名是闯王,还盖了个方方正正的大红戳。
张永祥一把把田四牛刚写的闯王你好四个字抄起来,充满敬意的说道,田天将啊,你这是什么平安符啊?刚画完这符连闯王都能来跟俺们赔罪认错?
所有人都有些要喜极而泣的意思。看来义军到底还是义军啊,八大王之类的败类毕竟还是少数,闯王还是想着俺们老百姓的啊!
佟秀才仔细看了看那红戳,没错,是闯王的大印,摆摆手又说,不对啊,闯王既然要来赔罪,那咋不让人进村送信,用箭射进来?
这个问题田四牛心里明白,那还有啥原因?看看刚才那个送信的士兵看到自己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就知道了
他田四牛把张献忠这么个最凶最恶的凶神恶煞的脑袋轰了个稀巴烂,八成是这些农民起义军看到张献忠的尸体给震住了。最清楚的证据就是连他李闯王都在心里管他田四牛叫神将,看来自己当时从山上冲下来的造型应该是相当有气势啊!那几个给张献忠收尸的喽?回去搞不好还添了油,加了醋,唬得他李自成心里都有些毛了。想想也有些好笑,这些村里人最多也就喊自己一声天将!到了李闯王的嘴里自己倒成了神将了?
不管咋说,这封信总算让田四牛心里安生了一点,自己还没写信人家就先来了信,这虽然很出田四牛的意外却好歹算是个利好消息,来信说明至少有得谈。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对这封信的来由做了极其详尽的思考分析。
虽然他也不敢完全确定这信就是李自成真的本意,可是这信至少说明了一点,就是闯王李自成看到张献忠的死状后怕了,要不是自己以这样特别的方式杀了义军头领之一的张献忠,李自成还会来信这么客气?。
他们没见过像他田四牛这样杀人的对手。
也对,明朝这年头虽然已经已经开始有火器了,可有什么武器杀人能杀到他田四牛的狙击枪这么有气势!这么劲爆!
李自成后来既然能当大顺朝的皇帝,想必也是有些见识胆色的,他看到张献忠的爆头断手尸体自然会下判断,自然会明白这不是目前大明朝地球人的武器能造成的伤害。再加上他田四牛那时冲过去的诡异装束和气势,在那些还不知道外星人是何物的喽?们眼中变成神将想必也很自然。
还有一点,张献忠毕竟是在做坏事,奸淫妇女在任何年代任何人群中都是极其败坏的恶行,自己打击了犯罪嫌疑人张献忠的同时自然也就树立起了自己正义光辉的形象!
这几点想当然串联起来,田四牛的思路完全顺畅了,一丝笑意浮上他的面孔,现在他面对的形势和刚才就完全不同了。
于小梅伸手在田四牛的眼前晃了晃,四牛哥,吃午饭了。
田四牛这才缓过神来,看看眼前的桌边,除了自己,所有与会同志人手一碗两筷,虽然碗里都有点黄花花的不知道什么饭,大伙的眼睛却都盯着桌上的一盘菜。
红烧鹅!
田四牛下意识的用目光去寻找鹅的提供者张永祥,张永祥此刻的复杂心情远非言语能够表述。就好像我们今天在家里存了一年的工钱现在要莫名其妙拿出来请一个你不想请又不能不请的人吃顿饭全花掉。
田四牛觉得有些过分,咱们会还没开完呢,就算收到这么封信,就敢说村子里没危险了?谁敢肯定这不是李自成的障眼法?搞不好今天下午到晚上他就会来个偷袭。你们现在都开始抢着要吃饭了?等一等,这封信咱们再讨论一下,佟先生你怎么看?
佟秀才到底讲些斯文,一直没动筷子,看田四牛张嘴以为他要说开吃,刚伸手去拿自己的碗筷谁知道田四牛是问这个,顿时有些尴尬,伸出去的手进退维谷。
于老汉毕竟是个长者,在这个场面尴尬的时候自然要出头说句话的。
于老汉说,四牛啊,民以食为天,天大的事,都先吃完饭再说!
老丈人开了口,田四牛愣了愣说哦,然后于小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一旁拿了只放了整条鹅腿的碗出来递给田四牛,田四牛下意识的接过,桌边的所有人好像得到了信号一般同时向着桌上那盘鹅开始冲锋。
这顿饭吃得多少有些夸张,田四牛满脑子都是《人与自然》里面赵忠祥老师那慢条斯理的声音讲解着行军蚁爬过活物的场景。那只鹅就是这样的命运,不同的是,行军蚁走过还会留下骨头,而那只鹅除了半斤鹅毛,啥也没落下。
田四牛的第一次军事会议就在这顿饭中莫名其妙的收场,对于军事问题,大家没有得出任何有意义的结论,可是这顿饭却告诉了田四牛几个他从来都没有想到的结论,这些都深远的影响了田四牛未来的命运。
第一,这是一个非常非常贫穷的年代,对农民来说,吃的东西比一切都重要,甚至比明天是死还是活的命运都重要。
第二,在这个时代,想要吃块就算炒的很难吃的鹅肉你都一定要下手快,早抢,否则连鹅骨头你都没机会碰到。
第三,于小梅是真的全心全意把自己交给他,因为她为了看他田四牛啃那支仅存的鹅腿,连比一切都重要的吃饭都忘了。
这次会议虽然没商量出任何有点建设性的主意来,田四牛还是决定到此结束。
他田四牛想明白了,如今既然他掉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就要马上去努力适应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崇祯八年不比现代社会,贫穷落后不说,还有张献忠、李自成这样的起义军,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山海关外,大清朝的前身后金也在对中原虎视眈眈。这是个剧烈动荡的时代。从目前来看,这些农民起义军绝不单纯是历史课本里那些正义反抗压迫的大善勇士,他们也很坏,至少如张献忠之流是坏到极点的。崇祯朝政治败坏,官吏腐败,国家面临沦亡,所以大概总结一下就是黑白两道都没什么好人,可见自己未来环境的凶险。虽然自己有心保护这叶谷村的百来口子,可是凭他一个人一条枪,一点把握也没有,他只能按照一个狙击手的准则行事,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看情况尽力而为。
最后他拍了拍胸脯说,大家都吃饱了吧,既然闯王的信都送来了,我看你们也不用担心了,等明天闯王来了咱们会会他,如果他真要来横的,给张献忠报仇,我替你们收拾他!
田四牛本来不想骗人可他没办法。跟这些村民商量啥?啥也商量不出来!虽然他拍了胸脯并不代表他有哪怕一点点的把握,但是至少他给这些村民们一丝安全感。
天将都这么说了,闯王的信也在那里,同志们还能说什么?行,那就先这样吧,大伙作鸟兽散。
我到村外去看看环境,田四牛扛起他的枪开始往村外走,顺手还拉上了于小梅。
李自成是不是真的明天来?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兵不厌诈,谁知道是不是一会就来?他田四牛从现在起就得回到村外那出山腰上的草丛里隐蔽起来。人家把闺女都嫁给了田四牛,田四牛觉得这个村子的危险能不能消除他没法保证,可自己既然也答应了要于小梅多少要负起保护于小梅这个责任。至于明天究竟怎样,李自成会不会来打叶谷村,或者好好跟自己商量都是未知之数。不过有一点田四牛很肯定,现在于小梅跟着自己到山腰去趴着去总比在村里要安全得多。
于老汉目瞪口呆,想了想,啥也没问,走回屋去。田四牛走几步,忽然想起来于小梅还没吃饭,跑到自己的背包前,把最后一包锡箔纸包的压缩饼干掏出来,又跑到于小梅的面前,给!一把塞到于小梅的手里。
于小梅根本不知道这闪闪发亮的一包东西是什么,她也不在乎了,他只觉得,自己如今跟了这么个顶天立地,举世无双的男人,啥都值了。于小梅咧开嘴笑,一手紧紧抱住那包饼干,一手紧紧扯着她四牛哥的怪衣服,问也不问,跟着便走!
走出村口,于小梅都没多说一句话。田四牛停下来看看她,于小梅紧紧拉着他的迷彩战斗服,也瞪大了眼睛看他。
田四牛说:你不问我去哪?于小梅摇摇头,俺是你的人,你带俺去哪俺就去哪。
田四牛又问,那你爹呢?我要是带你离开叶谷村,你也跟我走?于小梅愣住了,回头看了看村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过了两秒钟,于小梅转回脸来,嘴巴咬的紧紧地,手里也加了把劲扯住田四牛,狠狠地点了点头,出嫁从夫,俺跟!
田四牛挠了挠头,这话他听过,三从四德嘛。想不到这于小梅如今也跟他扣上这三从第二从了。田四牛没再说话,看看天色,不过十一二点的样子,冬日的太阳暖暖的爬在南边的天空中,天空碧蓝的好像一片湖水。
田四牛的心情顿时美好起来,拉着于小梅小跑起来。于小梅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跟个男人这样暧昧的一起在山谷里奔跑,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感油然而生,长长的辫子在脑后飘扬起来,甩出青春娇美的弧线。田四牛好像觉得有一阵说不清楚的电波从他拉着的小梅的手中一直麻到他的心底最深处,这是一种怎样的快乐?这又和当年拉着小妮的手感觉完全不同,因为不管明天怎样,他田四牛现在真的感觉,自己拉在手里的这个少女,真真正正是属于他田四牛的女人。
对田四牛来说,接下来的整个中午加下午,都是他自从娘胎生出来最幸福的时光。他和于小梅就卧在村外山腰里的草坡上,晒着太阳,暖暖的打发着时间。田四牛虽然一直架着枪,观察着是否有李自成的兵马前来,可李闯王看来倒也是知情识趣,一直到晚上都没派人来打搅他田神将这辈子第一次单独跟小姑娘约会。就冲这点,田四牛就琢磨着李自成比张献忠地道。
在这几个小时的幸福时光里,田四牛和于小梅聊了不少天,两人都有些精神奕奕。田四牛本想多和于小梅谈谈现在的时代环境,好让自己多了解一些,可问了几句他也就明白,小梅这辈子最远也就去过一次凤阳城,其他的根本就不知道多少。田四牛虽然有些失望但很快也就过去,转而把精神放到于小梅本人身上。
田四牛问,小梅你今年多大了?
于小梅说,俺今年19岁,四牛哥你呢?
田四牛咧开嘴笑笑,我今年23。
于小梅吓了一跳,四牛哥你不会在家里已经成了亲吧?说着于小梅似乎有些难过,咬了咬嘴唇,就算给你做小,俺也跟着你!
田四牛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俺们那嘎达成亲都很晚的,有很多剩男剩女到三四十岁都还没成家呢!
圣男圣女?四牛哥你说话真怪,三四十还不成亲那咋出去见人哪?于小梅笑了,反正她四牛哥没成亲就行,把头埋到田四牛的咯吱窝下面。
隔着厚厚的衣服,田四牛还是感觉到一股奇妙的热乎乎的气儿就这么透到自己身上,他想伸手摸摸于小梅的头,一不小心,却碰到了于小梅柔软的胸前。田四牛的脸上瞬间充血红了起来,一瞬间当天初识时候的场景似乎又在两人眼前浮现出来,两人谁都不好意思再说一句话,田四牛紧咬牙关,缓缓把自己那只意外肇事的手往回抽,他这只握着狙击枪一整天都不会动摇半分的手此刻竟难以自持的轻轻颤抖起来。
于小梅忽然一把拉住田四牛的手,在田四牛瞪圆了牛眼的注视中按在自己的心房上。
田四牛看见于小梅的脸上此刻也正飞起了两朵红云,紧紧闭上眼睛埋下头去,却依然把田四牛那只手紧紧按在胸口,汹涌澎湃的波浪起伏中伴随着于小梅疯狂跳动的心声,柔软又如此激昂的心声!
田四牛的牛嘴按在于小梅唇上的时候,他才发现是那么的甜。到底是于小梅甜还是于小梅嘴里的压缩饼干渣甜现在都不重要了,关键是甜。
于小梅用力挣开田四牛的嘴唇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四牛哥,别走了,留下来跟俺成亲!
田四牛心里最后一堵墙轰然倒塌,嗯!\58xs8.com